第150章 孰轻孰重
“那么，宋先生又是所为何事，才在天亮之前匆忙赶往王府？”
她仍是那个盘算精明的念如初，没有残留下分毫的软弱，仿佛这般的她才应该是他熟悉的。
宋知许轻轻的偏过头，“战争之事。”
他简洁明了，念如初的脑海中却突的跳出了那些曾经发生过一次的画面。
“军队，大约何时能到都城？”
她问着，顿了顿，复又追问，“洛将军，是与四皇子一同返回的吗？”
宋知许没有选择隐瞒她，轻然颔首，“正是。眼下军队已从边城返回，除去修整和沿途休憩安排，大约还有半月时间，便能回到都城。”
“是吗……”念如初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记得上一世，凤子璃是没有前往边城的，而洛天痕同凤子沐也最终因为不和，导致这场战争的时间迁延更久。
那时候军队返回都城，已是春暖过后的四月时分，城中的柳絮飘舞，漫天皆是落花的香气。
可如今不过是二月末，军队已然获胜而归了。
有很多事皆改变了，全然在她的意料之外。
看着她无声垂下眼眸沉思的模样，宋知许却没有试着去探究她的心里究竟在念着什么，只是细细的用眼神去描摹着她此刻的细节。
片刻，才见她回神的浅浅一笑，“那么三皇子的消息，什么时候才能昭告天下？”
宋知许一怔。
他从未想过，念如初竟会连凤祁冉这一步的计划都算到。
可既然是她，一定便会有她的方式，去知晓这一切，就像她对自己的了解如此透彻一般。
他随即敛下黑眸，“尚无定数，原本今日，宋某便是往王爷之处，询问此事。”
“……”念如初似乎并不觉得太讶异，亦只是淡淡莞尔，“那么当真是我，打扰了先生的正事。”
“无妨，大军尚在途中，只要安排得当，纵然待大军回城之后再行打算，亦不算太晚。”
宋知许说话的时候，便也不再是他于私塾之内念着书册时，温文尔雅的模样。
相反的，在他的身上所透露出的，是那权谋之人隐隐才有的一抹城府，无比深刻。
感知到这一点，念如初便下意识的将手中的水袋攥紧了些许，但旋即又松开了五指，将心底淡淡的情绪全然掩盖而去。
“如初冒昧，对于宋先生而言，这江山权位，同百姓生灵，究竟孰轻孰重？”她突的脱口而出。
宋知许愣了片刻，漆黑的眸子讶异抬起，看向了她的方向。
“姑娘何出此言？”
“不过是突然有感于这早市的繁茂，如初同先生却在此处谈论着权谋争斗，家国大事，难免心生一些奇怪的念头。”
她唇角扬起，笑意盈盈如春水，浅淡明媚，随即也摇了摇头，“若是先生不愿回答，便只当是如初胡言乱语罢了。”
“不……其实无妨。”
宋知许亦是露出一抹仿似释然的浅笑色，却隐隐的泛出是一抹无奈。
“对于宋某而言，无论是江山权威或是百姓生灵，皆也不是可以做主之事，宋某只是希望无愧于心，无论眼前所面对着究竟如何。”
念如初看着他，他说话的时候唇瓣微微动着的模样。
“纵然是想要守护一方又如何？终究连性命皆也不是自己操纵。”
“大概从此处而言，如初同宋先生，或者也是同样的人。”
片刻，她接过了他的话，言辞却是轻松的。
宋知许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随即打开了手中的纸袋递到了她的面前，“这包子刚出炉，还是热乎的，姑娘不妨尝尝。”
念如初微笑着伸手接过纸袋，却没有打开，只是柔声道，“那么，便也请先生好人做到底，将如初送回奚乐坊。”
“自然会办到，不过在那之前，姑娘还要先去一个地方。”
宋知许浅笑着，一边伸手便抬起了帘幕，示意了外面的车夫可以开始启程赶路。
念如初微讶，却在他放下帘幕的刹那，下意识的伸手过来，抓住了他的前臂。
“医馆吗？”
她迎上了他漆黑的眸子，在他的眼瞳之内可以看到是自己覆着伤痕的面颊，苍白通透。
“正是。”宋知许温柔颔首，“姑娘面颊上的伤口，需要……”
“不，不需要了。”
她却出声将他打断，而后做主的掀开帘幕，告诉车夫，“请直接回到奚乐坊，莫要再去医馆了。”
车夫一脸的为难，扭头看向了宋知许，投去询问和怀疑的眼神。
宋知许看了一眼念如初，随即还是听了她的话，对车夫轻轻颔首表示同意。
车夫这才领命，扯着马匹调转了方向，响着城郊的奚乐坊而去。
念如初缓缓将帘幕搁下，俯着身子再度回到了车厢之内。
宋知许却清楚的感觉到，她微白的手指正有些紧的攥着衣袖，透出的情绪有些复杂，更说不清是否是紧张。
“是宋某擅自决定去向，失礼了。”
他没有说破什么，也只是对她露出了些许抱歉的神色。
念如初的眼底仿佛有什么情绪飘然而过，可再细看时，却也只有平素那般的冷静，清冷如流。
她看向了他，神色从容的摇了摇头，“宋先生过虑了，如初只是不喜欢这些小伤惊动了太多的人，免得落人话柄。”
落人话柄。宋知许脑海中隐隐的跳出了一些画面。
可他不及仔细的思索，见她面上已覆上了那暖如三月春水的微笑，盈盈的明媚着，“如初辜负了先生的好意。”
他被这微笑震得心头一颤，便也再无法仔细的去思考什么。
马车微微晃动，二人却在回到奚乐坊之前，都再没有说及任何敏感的话题，只是彼此都无关痛痒的说了一些，间隔沉默。
待至了奚乐坊，宋知许没有下马车，见了是她纤瘦的身子步入了那扇门去。
恍惚之间他竟感觉到那扇门仿佛是一道高不可攀的墙，自始至终都是横亘在他们二人的中间，而永远无法的跨过。
淡淡的晨光寂静，照亮了地面上薄薄的积雪，留下她浅淡的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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