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教书先生

奚乐坊。

        秋色已浓，正是丹桂怒放的时节，愈是秋风冷冽，却将花香散播于更远之处。

        花琉月外出一日一夜仍未归，念如初仍心思难安。

        平素花琉月也时常会有外出几日的时候，但皆会告知于林澈姑姑自己的行程同安排。

        如今念如初所见，也只是神色担忧的林澈姑姑，加之如今自己的处境万般危机，她便也愈是想要知晓花琉月的去处。

        入夜也不得安睡，她披了衣，便步出了居所，立于秋寒露重的小院内。

        恍惚的上一世的回忆，渐次于脑海中清晰。

        明日便是那宫中晚宴的时日，亦是众人皆以为那若羌族的公主会嫁予凤祁冉成为他的侍妾之时。

        可之后，她嫁的人却是凤子璃。

        自己上一世这段回忆之间困居于定国王府内，境况甚至不比如今的禾朵叶好上多少，自是无法知晓太多的细节，却也只是听着以楠说些外头的消息。

        之后的几个月，便是大婚准备的日子，至了来年的五月初八那日，便是十年一遇的黄道吉日，全城皆要结彩，便是为了迎接那若羌族的公主，正式成为云溪国皇室中人。

        她记得，那晚的宴会她是破格陪着凤祁冉同去的，漫天飞舞的落花之中她隐隐的见到是凤子璃沉稳的面容。

        他好似确乎是不悦的，但那时她还只当是自己看错了。

        至于那时的花琉月究竟发生了何事，她全无头绪，只是如今想来，若是花琉月这般的姑娘，认定之事就绝不会有转换的余地，她深爱着凤子璃，可他却娶了别人。

        花琉月的性子，是决计不会做妾的。所思之间，她竟真的无法预料，花琉月会做出如何的举动。

        思绪微微的有些杂乱，念如初抬起微凉的双手，覆于自己的面颊之上，令那般灼热的回忆，逐渐的冷却一些。

        她是想要保护花琉月的，可凤子璃的事，她也确乎无法干涉。

        只期望是自己所逐渐设下的这个圈套里，莫要也将花琉月困在其中，而不知逃脱的法子。

        当夜，秋风彻骨。

        翌日，念如初再往了宋知许的居所，但这一次，她并未再从云溪之上的水路前往，自那竹林而入。

        她一夜未眠，晨起便有些神色乏倦，故她特意对着铜镜画了些淡妆，为了令自己的气色好一些，至少是在之后要面对着凤祁冉时。

        宋知许的居所前院便是云溪都城偏郊口的私塾，今日正有十数名稚龄学童于殿内分列四行，念诵着《诗经》。

        念如初雇了车夫至了门前，便下了马车，几步至了门前，尚未推开，便听到里面传来孩童们念诗的朗朗声响。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她微微一顿，面前的土门朴实无华，墙缝之中尚能看到钻出的花草竭力生长着。

        抬手轻轻推门，声响细微，便也没有惊扰到里面正在教书的人。

        她徐步至了殿门外，没有贸然的进入打扰。

        一名稚嫩的男童立起了身来，举着手中的册子向宋知许提问，“先生，先生！为何要‘同袍’呢？为何不能再做些衣服穿上呢？”

        他的提问引来了周围几名孩子的笑声。

        宋知许却并未生气，微微而笑，清亮的眸子里浮现是温和的情绪。

        他自软垫上立起了身，背过手一边缓然的踱步，一边向他们解释道，“因是打仗的时节，怎还来得及再做了衣服？”

        “便像是你瞧着伙伴赤着身子，可是会解下外袍让他披着，还是对他说，你候着，我这便叫人去做衣裳？”

        这话令孩子们皆笑了起来，方才那名提问的孩子都笑了，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待孩子们静了些，宋知许才又执起了书册，“好了，那么我们继续往下念——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念如初倚于门外听着，竟忽的感觉这宋知许有些陌生。

        或是素来也只有接触到和听闻到他是凤祁冉的谋臣，也只懂得是他冷漠绝情的模样，今日这般的温柔，竟也有些颠覆心中的念头。

        即便早是知晓他这般“教书先生”的身份，今日见来，却仍不由得想要保护这番孩童们念书的景象。

        她便缓缓放下了覆于墙面上的手，旋即回过了身，步至了门前小院靠着东面那处，阳光可以描摹的地方。

        立了约莫半个时辰，殿内的课才结束，宋知许正示意孩子们休息玩耍一阵。

        念如初这才回过了身，尽管双膝上的伤口因立了太久而有隐隐的疼痛，但她全不在意。

        她步至了门前，便迎上了宋知许微讶的神色。

        连那几名围着他的孩子亦露出了讶异的模样。

        “宋先生，如初失礼了。”她轻轻的抬手将头顶遮盖着面容的斗篷帽子摘了下来，对他扬起一抹浅笑。

        “念姑娘？”

        宋知许方才要说话，却见那几名古灵精怪的孩子已然闹腾了起来，“哇，先生，这姐姐这般漂亮，是先生的心上人吗？”

        “姐姐当真漂亮极了，好似天仙下凡！”

        念如初看着他们有几人也至了自己的身前，还未说什么，便听了那屏风隔栏之后，传来了问话的声音。

        “是什么人至此？”随声步出外来的，正是一名粗衣的老者。

        “陆伯，替我照看孩子们，我同念姑娘有事要谈谈。”宋知许弯起唇角露出微笑。

        那名老者便未再多问，颔首道，“好，公子请自便。”

        念如初虽与这老者并不识得，可瞧见了宋知许同他交谈的模样，仍猜到了这老者的身份，大约便是这私塾的代管。

        她未再细究，便同宋知许步出了殿内，至了院门外空旷的街道上。

        念如初纤细的十指轻轻将宽大的帽檐向后推去，明媚的眸子落于他的身上，一字一句的告诉他，“请宋先生即刻带如初面见王爷。”

        宋知许掩不住的讶异，怔怔的看着她。

        却见她维持着那般柔软的微笑，“如初有重要的事情，要同王爷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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