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日不月（一）

　　五日之后，木真赶到了淀烈。
　　“啊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李显在听说木真被抢亲之后，就一门心思想要去绿西把人抢回来，看到木真来，他以为自己的啊爹会同自己一样，不遗余力的支持木真，但他没想到，李义反对木真去绿西抢人的想法。
　　“显儿，即便我叫上所有在外做生意的淀烈战士，木真在去橙吉叫上他的舅父和橙吉全部的战士，这一战我们也不可能赢的，漆白是漆云的儿子，更何况如今他抢的是木真的新婚妻子，当年，漆云的未婚妻就是被木真的啊爹从橙吉抢走的，如今他算是为父复仇，这一战，我们没有胜算。”李义看着一言不发的木真说道。
　　“啊爹，当年木伯伯抢亲的时候，柯伯母还没有嫁给漆云，只是定了婚，如今，木真已经娶了薛姑娘了，两个人是真正的夫妻了。”李显辩解道。
　　“在你木伯伯抢亲之前，草原上但凡定了婚的男女都是不在抢亲之列的。”李义说这句话时，着意看向了木真，又接着说道：“在更早、更早之前，草原上甚至没有抢亲这一说法，无非是后来有人看上了某家姑娘，姑娘不想嫁，明抢罢了，但无奈对方力量强大，把这解释成风俗，才延续至今，就像木真的啊爹，也是自他之后，草原上才开始可以抢已定亲的姑娘，规则都是强者制定的。”
　　李义最后的这句话，成功让木真抬起了头，他看着木真的眼睛继续说道：“即便你偷袭，把孛儿抢回来了，你守的住吗？”
　　李显此时看向了面色凝重的木真，又看了看自己的啊爹，他懂啊爹的意思，木真更懂。
　　“显而易见，薛孛儿是草原上最漂亮的姑娘，且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她需要强者的保护，而木真，你问问你自己，你是强者吗？在这片草原上，你配拥有最美丽的姑娘吗？”李义的问题彻底戳痛了木真那深埋心底的自尊心，他的拳头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
　　但李义的话，却没有因为他的愤怒而停下来，“谁都喜欢貌美如花的姑娘，可这是弱肉强食的草原，普通的牧民，是没办法拥有草原上最美的姑娘的。”
　　木真青筋暴跳的拳头在几乎要断裂的木桌上渗出丝丝血迹，李显很是心疼，却无法阻止自己的啊爹。
　　“木真，你啊爹是强者，所以他可以抢走你啊娘，生下你和木合，让你们过上幸福平静的日子，即便这期间，绿西的漆云一直想把你啊娘抢回去，频繁发动战争，但都没有如愿，你想想，你啊爹走后你同你啊娘和弟弟的生活，你就该明白，你要的幸福生活和美丽的姑娘，通过日复一日的放马牧羊是得不到的。”李义说完，想毡房外走去，他还有无数生意等着他，面对木真如今的遭遇，在他看到薛孛儿时就已经想到了，在这片弱肉强食的草原上，美丽的姑娘不属于弱者。
　　“叔父！”木真突然抬头叫住了李义，眼睛里布满愤怒的红血丝，他已经五天五夜没有合眼了，而现在李义给他的答复，很显然不是他想要的，他一字一句的问道：“我该怎么做，才能成为草原的强者？”
　　李义看着眼前极力克制愤怒的木真，像看到了许久未见的老友般说道：“你啊爹教过你。”说完，转身就走了。
　　这是李显第一次看到如此愤怒的木真，他和木真赚到的第一笔钱被抢时，木真都没有如此愤怒过，他完全不知道，接下来木真会做什么，但他确实有些心疼他。
　　“木真，我和你去绿西，我啊爹不管，我管。”李显坚定的回道。
　　“我不去绿西了，我要去汉人的驿站一趟。”木真收回自己砸在桌子上的拳头说道。
　　“去驿站？你去哪干什么？”李显不解的问道。
　　“我啊爹说过，汉人知道如何构建一支强大的军队，而草原上的部落只会培养战士。”木真说完话，转身向外走去。
　　“我和你一起去。”李显紧跟着木真出了毡房。
　　这间汉人最北边的驿站，木真和李显来过很多次，里面有好些人，他们都认识，他们曾为这个驿站的汉人首领办过事，那人还请他们吃过一碗面。
　　“你们怎么来了，又有生意要做吗？”身材有些臃肿的汉人见到眼前的两个异域少年，笑着调侃道。
　　“我想要一支强大的军队，该怎么做？”木真完全没有理会他的调侃，直接问道。
　　“哼～小伙子，你想什么呢？受刺激啦？”汉人略带调侃的说道。木真的短刀此刻已经嫁在了汉人的脖子上，“我在说一遍，我想要一支强大的军队，该怎么做？”木真红着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
　　“我。。我不知道。。”汉人知道这些异域少年什么都干的出来，瞬间就吓的腿软了，颤抖着支支吾吾的回道。
　　“说！”这一个字，木真的语气里满是威胁。
　　“我。。我这儿有两本竹简，或许、或许能帮到你。”汉人小心翼翼的回道，眼神里全是恐惧。
　　木真拿到了竹简，却并不认识竹简上的字，只能去淀烈的雪山上找能认汉字的老人家，如今的淀烈雪山有了新的老者，对淀烈后背的管教更严格了，但木真依然很顺利的到了半山腰。
　　“你小子有两下子。”被木真打败的稍微年轻一点的长者笑着说道。
　　“怎么，新婚妻子被抢，来这儿撒气啊？”这位长者起身后笑着说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李显说着话，上前就要同他在打一架。
　　“这孩子，当年他啊爹抢人家姑娘时，也是这般不讲道理的，这叫天道轮回。”长者说完，转身就要回山洞里了，李显冲过去就要揍他，却被木真拦住了。
　　“他没说错，弱肉强食，我不够强，自然是要被人欺负的。”木真说完，拿着竹简进了最里面的山洞，长年不怎么出门的老者，看着两卷竹简，又看了看木真说道：“这是汉人的东西，草原上未必适用，我这有你啊爹之前看过的布帛，你先带回去看看吧，这两卷竹简，两个月之后来取吧。”
　　木真接过布帛下了山，直奔红颜驻地而去。
　　“他会成为他啊爹吗？”刚刚嘲笑木真的长者问手拿竹简的老者道。
　　“或许，比他啊爹还会厉害些。”老者缓缓说道，转身回了山洞。
　　木真回到红颜部落时，秦树已经在此等候他多日了。木真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直接奔自己的毡房走去。
　　柯仑和木合听说他回来了，也都跑了过来。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我现在不是蓝赤的首领，蓝赤的战士不听我的话。”秦树冲进毡房对木真说道。
　　“你是蓝赤的首领，此刻你会同意我攻打绿西吗？”木真抬头问道。
　　秦树缓了缓回道：“不会。”
　　“因为我不够强，对吗？”木真反问道。
　　这是秦树第一次在木真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以前的木真，完全不会在意自己是不是强，在他的世界里，没人能够打败他。
　　“你李叔父也不想你攻打绿西？”秦树疑惑的问道。
　　木真抬起头，看着自己曾经无比信任的朋友，不知道该回些什么，以前的他只想着能过上平静的日子，从没想过草原上各部落之间的关系，谁强谁弱，他从没关心过，但眼前的这位少年，很显然是什么都知道的，他没有回话，此刻他不想承认自己的天真和短视。
　　“乌扎下个月就要和我妹妹成婚了。”秦树看着木真苦笑着说道，“你以为我什么都知道，就能阻止事情发生吗？乌扎不想娶我妹妹，可我没有办法，蓝赤需要盟友，而黄塔是最好的盟友，这片草原不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吗？以前你啊爹在的时候，我们每隔几个月，就被洗劫一次，好日子才过上没几年，我啊爹自然不愿意在过回从前的日子。”
　　原本，木真因为秦树此前的不够真诚，而有些生气，但此刻，他也说不清自己心底的感受，他啊爹在世时打过多少仗，拿回过多少牛羊、财物和女人，他大概知道，他没有指责秦树的理由，至少此刻没有。
　　“我不会去攻打绿西，更不会去抢人，你回去吧。”木真说完，直接躺了下去，他太累了，几乎半个月了，他还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薛孛儿刚被劫走时，他没日没夜的都在想怎么把她抢回来，去蓝赤秦树没有理他，去淀烈，李叔父依然没有理他，这期间他绝望过、悔恨过，懊恼过，他曾一个人站在河边望着河水中的自己发呆，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老天爷要如此对待他，但李义的话，叫醒了他，他错在不够强，错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最美丽的妻子，那他只能让自己变强，强到没人敢来抢自己的妻子，一闭上眼睛，他就睡着了。
　　柯仑和木合看了看一头倒下去的木真，又看了看站在毡房门口的秦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过了一会儿，柯仑缓缓的问道：“秦公子，你今晚想吃什么？”
　　“伯母，我要回去了，不打扰您了。”秦树说完，转身走了。他见过平和的木真、愤怒的木真、生气的木真、喜悦的木真，但他没见过，此时此刻满眼血丝的木真，他不知道一头被叫醒的猛兽会给这片草原带来什么，但他知道，蓝赤同黄塔的未来危机四伏。
　　整个草原的人们都在等待一场大战，但他们没有等到愤怒的红颜部落战士，而是等到了黄塔与蓝赤联姻的喜讯。
　　“啊爹，木真他什么都没有做吗？”柯卓儿听说了木真的事，她以为他会打过去，把自己心爱的女儿抢回来。
　　“卓儿，这不是在橙吉的抢亲，漆白身边只有那么几个人，木真现在要对付的是草原上最强大的三个部落，现在打过去，毫无胜算。”柯勇叹了口气说道。
　　“没有胜算就不打了吗？没有胜算就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人家欺凌吗？他们说漆白已经把薛孛儿。。”柯卓儿没有说后面的话，但这件事，早已人尽皆知了。
　　“紫翁的姑娘，终究还是嫁错了人。”柯勇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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