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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洵美且异(三)


  云锣看到耶律阿保机从袖间拿出青玉折扇后,会心一笑的样子,让耶律阿保机恍惚里一下,高手之间过招最怕下意识的走神,云锣趁其不备,将青玉折扇一把打掉。这扇子机关重重,今夜又漫天大雪,耶律阿保机由此折扇,云锣便就是全无胜算的,如今,青玉折扇因耶律阿保机的大意而掉入雪地之中,耶律阿保机当即意识到大事不好,俯身去捡,但两人此时却在红腭庄外的黄土阵里,那把青玉折扇在白雪里太过耀眼,站在眺望台上的贺羽怎么可能让耶律阿保机重获折扇,掉在白雪里的折扇,瞬间便不见了踪影,耶律阿保机发出了甚是可惜的叹息声,但这一切都没能让云锣分心,她的剑直冲耶律阿保机而去。
  半年前,在关西的董府,她的剑也是这样快,但因为内力浅薄,根本进不了耶律阿保机的身,就被弹回来了,如今,经过半年日夜不歇的打坐运功,云锣的剑已经能轻而易举的穿破耶律阿保机周遭厚重的真气,直指他的心脏,但一个自小在契丹部落长大的有汉人血统的孩子,岂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拿下的,他所经历过的明枪暗箭无数,比云锣的剑更凌厉的他也见过,他轻轻一笑,一个转身就躲过了云锣用尽全力的一击。
  冬日厚重的衣衫和外袍对耶律阿保机来说仿佛不存在一般,那个转身之轻盈,让云锣在心底很是佩服起他来。
  “若你是个正人君子,我怕真的会对你死心塌地。”云锣在雪地里站定后,转身对耶律阿保机说道。
  “正人君子?云姑娘,正人君子在床榻间可给不了你那么销魂的体验,你合该感谢我是个狂妄小人。”耶律阿保轻笑着说道。
  这句话,像一道利剑一样刺穿了云锣的自尊,他把自己看的如此之轻,轻到配不上一个正人君子,她运足真气,便又刺出一剑。
  “云姑娘的剑法跟半年前比,退步了不少啊,如今只知道毫无头绪的乱刺了吗?连贺家剑法的招数都不会了?”耶律阿保机似乎在故意挑衅云锣,云锣听着这些略带刺耳的话,想也不想的又刺了过去,两个在漫天大雪里,你追我赶,你刺我躲,过了几招。
  “庄主,我们要不要帮帮云姑娘?”贺羽身后的小厮说道。
  “她不用我们帮,若真帮了,即便最后赢了,也没我好果子吃。”贺羽远远的看出了红腭庄外漫天白雪里那个一身白衣的少女通身的怒气,可是他依然什么都不能做,依照云锣的性子,他若真出手了,事后云锣定是要找他麻烦的,一个从小到大,就不会认输的人,让她赢的不光明磊落,还不如让她输,左右这个耶律阿保机贺家也不是非杀不可。
  在贺羽慌神儿的功夫,云锣又一次向耶律阿保机刺了过去,只不过,这一次她只用了三分内力,耶律阿保机刚刚的话题性了云锣,把所有真气都用到剑上,不如放一些在自己身上,这样,也好近他的身,这一剑虽只勉强刺穿了耶律阿保机护体的真气,但云锣用留在自己身体里的七分真气把自己也当作一柄利剑,刺了过去,耶律阿保机起先以为云锣因为用真气次数太多,没了后力,却不像她会如此孤注一掷,周身的护体真气,随着云锣的靠近四散全无,凭借他深厚的内力和绝顶的脚下功夫,他是能躲的,可不知为什么,他在漫天白雪里冲迎面而来的云锣张开了双臂,就如同他们的遇见,他用自己手把云锣拉向了自己。
  几乎没有任何意外的,云锣的剑刺穿了耶律阿保机的身体,耶律阿保机看着眼前决绝的少女,不知该说什么,瞬间倒了下去,鲜血染红了一片片雪花,在被大雪和月光映衬的犹如白昼的夜色里,那一滩殷红的血迹,格外刺眼。
  云锣一直以为自己会在刺死耶律阿保机那一刻掉下泪水,但她没有,看着眼前面如白雪的人,她只觉得凄凉,并不感到悲伤。
  “贺家,果真重礼。”这是耶律阿保机短期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此时,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云锣知道,那是贺家青玉庄的庄主贺玉,她转头看了一眼,便朝红腭庄走去。
  “庄主,玉先生,玉先生他?”小厮有些焦急的问道。
  “耶律是玉先生姐姐的儿子,他自然是要来的。”贺羽看着眼前白茫茫的雪地,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他不算背叛,他原本就是契丹人。”贺羽见到进庄的云锣说道。
  “哼~我杀的不就是你们让我杀的契丹王爷吗?”云锣反问道。
  “他一走,天下局势势必要发生大动乱,未必是好事。”
  “贺羽,要我杀人的是你们,如今人已经死了,你又说这样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半年前让你杀他,自有让你杀他的道理,如今局势不一样了,自然结果也不一样了。”
  “有何不同?”
  “一个契丹手握重兵的王爷死在了大周汴京城外一个庄子的外面,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怎么,契丹可汗,会为了他杀到汴京城来吗?”
  “云锣,耶律阿保机确实十恶不赦,但对贺家还是有用的。”
  “人都已经死了,动手之前你干嘛去了,那把青玉折扇你还是还给玉先生的好。”云锣说完,向客房走去。
  “那原本就是青玉庄的扇子,我留着它干嘛呀?”贺羽在云锣身后说道。
  最早知道耶律阿保机离世的消息的,不是赵匡胤或是贺景思,而是此时大周的宰相范质。
  “老爷,不好了,耶律王爷他,他不知道被谁害死了。”管家来报时,宰相范质刚刚睡下。
  “你胡说八道什么,那耶律阿保机何等身手,那个能杀得了他?”范质起身,并不十分相信管家的话。
  “真的,尸体就在城外红腭庄的外面,小人还特意着人去看过,错不了的。”
  “红腭庄?你说耶律阿保机死在红腭庄外?”范质突然有些心慌的问道。
  “是的,就死在红腭庄外面,那么大一块儿空地,出了皑皑白雪就只有一具尸体,去的人都不敢靠近,就吓得跑回来了。”管家有些惊慌的回道。
  “贺家,终是贺家出手了,为什么呢?如今局势稳定,契丹也还算安稳,贺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动手呢?”范质嘀咕道。
  “老爷,这耶律王爷本也算半个贺家人,半年前又因为战马一事匡了贺家一次,贺老爷不会因此起了杀心了吧?”
  “贺家,最重礼数,虽面子上是好人、坏人都有,但觉不会做于礼不合的事,即便豢养江洋大盗,也不会轻易弄出人命来,如今,怕是契丹那边有什么动静了,要不然,这耶律阿保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汴京啊,你找人去查一查,看契丹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管家走后,范质看着院中的皑皑白雪,很是有些心慌,耶律阿保机是最接近契丹权利中心的一枚棋子,这枚棋子贺家布了几十年,如今就这么轻易的被拿掉了,怎么想他都想不明白。
  第二日清早,耶律阿保机离世的消息就传到了贺静女的耳朵里,她起先是不信的,直到云锣和王风菱来赵府看她,她才信了。
  “云锣,此事怕是有些草率了。”贺静女说道。
  “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我能有什么办法,他想死,我只能成全他。”云锣毫不客气的坐下说道。
  “是啊,是他让人送信到贺家后院来的,那封信就那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云锣的桌子上,你都不觉得奇怪吗?”王风菱问道。
  “半年前从关西回来后,我去找过父亲,问了问耶律阿保机的事,他母亲是贺家人,辈分上与我相同,但年纪要长二十余年,当年,我们对契丹部落毫不熟悉,是因为他们的战马到北境抢掠,众人才知道,在北境的北面还有一支这样的游牧部落,所以,贺家便开始培养能够进入这支部落打探消息的人,但契丹人几乎都生活在马背之上,能了解到的信息少之又少,但功夫不负有心人,契丹可汗在一次到北境的抢掠中,掳走了一个少女,而这个少女是贺家故意安插在北境的,后来有了耶律阿保机、后来玉先生便到了北境。”贺静女无奈的说道。
  “贺家还真是厉害,这都能做到,贺家人不做皇帝,坐拥天下,真是可惜了。”王风菱一脸惊讶的说道。
  “他临死之前说,贺家,果然重礼,静女,贺家重过礼吗?从我跟你跟着赵家公子上路以来,这桩桩件件的事情,贺家重过礼吗?”云锣忍不住问道。
  “贺家的礼,你不懂。”贺静女有些心疼的回话道。
  “对,我不懂,他是贺家的孩子,被处处利用也就罢了,你们有一个人心疼过他的处境吗?他周身的武功拜贺家所赐,贺家利用他与契丹勾结,却不把他当自己人,契丹可汗本想杀了他,也因为他与贺家的关系,而放过了,可是却处处找他麻烦,他做错了什么,他就是贺家精心安排生下的一枚棋子,如今,他累了,难道就不能提前退出吗?”云锣含着眼泪问道。
  此刻的贺静女不知道该回云锣什么,因为她们也都是贺家这个千年望族延续至今的棋子,她们的所作所为,也是这个庞大的家族得以安身立命的根本,对于云锣的质问,她无从辩解,因为这就是事实,这就是贺家,一个重礼又轻礼的贺家。
  “他半年前若是死在你手上,于朝局无碍,但如今,很难说了。”贺静女捂着自己已经八个多月的肚子说道。
  “静女还怀着身孕呢,这人你都送走了,还说这些做什么,我们回去吧。”王风菱起身拉着云锣说道。
  “你相公是殿前都检点,手里有如今天下最能征善战的军队,朝局乱不乱,他说的才算。”云锣说完,转身就出门了。
  这话,云锣不说还好,一说,贺静女更忧心了,她突然觉得肚子很是不舒服,月琴赶忙上前扶住,她长舒了一口气,才缓过来。
  “这云锣也真是的,怎么说话呢?”月琴有些生气的说道。
  “不怪她,她说的,也是真话,怕就怕这一切都是咱们老爷布的局。”院中的下了一夜的雪此刻还没有化,隔着一道屏风,贺静女仍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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