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盈顷筐(二)
周朝的女子大都足不出户,在马场上是很难见到的。
所以卷耳也从没想过让翟叔隗去马场,他派了好些能书会画的读书人来给新王后当老师,但都被翟叔隗赶了出去。
“王后把殿里的器物都快砸没了?”艳云殿的内宰看着卷耳,很是担心的说。
卷耳的案几上是堆积如山的卷宗,他每日都忙的跳脚,可这个新迎进宫的王后,却每日都在闹着要出门骑马,稍有不顺意,拿起什么就砸什么,他扶着自己的额头,满脑子烦躁。
“你去东郊的马场安顿一下,把不相关的人都清走,让王后过去吧。”卷耳拿翟叔隗是彻底的没了办法,只能从了她。
“王后说,翟君主给她陪嫁了一匹汗血马驹,她要骑那匹马。”
“什么?那汗血马驹是匹烈马,到现在驯马官还拿它没办法呢,她要骑?”
“是的,王后说了,不给她骑那匹马,她就把所有牵来的马都杀了。”
内宰的话彻底惊醒了卷耳,他定定的看着殿中回话的人,语气瞬间平静了下来,缓缓的说:“那就让王后去骑吧,多派些人在旁边看着。”
内宰闻言出了殿,卷耳依旧望着殿中发呆,好一会儿才对旁边的吴宫正说:“去把游孙召来,予有事找他。”
“吴宫正可知,君上召见我,所谓何事?”
“不知。”
游孙接到旨意时,正在家逗弄鹦鹉赏花,这么突然的被召进宫,心里七上八下的打鼓。
“那今日君上可还有召见其他人吗?”
“没有。”
吴宫正很显然没有要透露消息的意思,这朝中最近也没有大事发生,游孙心里的不安加重了几分,稳了稳心绪,面色平静的进了殿。
“微臣叩见君上。”
“起来吧,吴宫正赐座。”
游孙进殿议事还是第一次被赐座,心里更慌了。
“不知君上召微臣何事?”游孙拱手问到。
“你不用惊慌,不是大事,但也不小,和予说说这位新王后吧。”
卷耳平日里很难见到游孙有惊慌的表情,这次没由来的把他召了来,到是见到了这一次,还觉得很有意思。
游孙听完卷耳的话,到是松了一口气,平静的坐了下来。
“王后,惹您不高兴了吗?”游孙坐下问到。
卷耳深叹了一口气说到:“予给她找了很多老师来学习周朝的文化,但是都被她赶走了,每日都嚷着要骑马,予实在拿她没办法,只能让她去骑,但她是周朝王后,这要日日都在马场上,可如何是好?”
“君上,臣在去翟国求亲之前便同您讲过,这翟国是边境蛮夷,公主自然是带着些蛮气的。”游孙不慌不忙的说,恢复了往日的气韵。
“这个予也知道,但不听教化这事,可怎么好?”卷耳的话还没说完呢,翟叔隗身边的内宰就又来了。
“君上,王后她。。她从马上跌下来了。”
卷耳一脸无奈,皱着眉问到:“伤的怎么样?”
“并无大碍,御医说只是皮外伤。”
“下去吧,予得空,会去看看的。”
“游爱卿也听到了,这也不是办法啊!”内宰出殿后,卷耳摇着头无奈的说到。
“微臣去翟国时,看过王后骑马,英姿飒爽,怎么会从马背上跌下来呢?”
“那是匹还没训好的汗血马驹,野性的很,不摔下来才奇怪呢。”
“君上想要教化王后,一味跟她对着干是不行的,王后不喜欢读书、写字,您越强迫她,她越不喜欢,何不顺着她的心意,先把她哄开心了,在说服她学些周朝的规矩,或许还可行。”
“今日召游爱卿来,也是想问问王后在翟国的情境,予开始以为她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女,骨子里还是听话的,可如今看来,或许是予错了。”
“王后自小在草原长大,骑马打猎几乎是她生活的全部,如今骤然让她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她定是会不适应的。”
“爱卿刚刚说,要顺着她的心意,哄她开心,可如今予到是顺着她了,可她伤了自己,她是翟国公主,现下又是予的王后,要在马场上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对朝局怕是不利。”
“所以君上要找一个能在骑马这件事上,胜过王后的人。微臣到翟国时,翟国君主说,在草原上能赢过王后的骑手都很少,骑马是王后最擅长的事,若有能在此事上赢过她的人,那王后或许会因为敬佩而听那人的话,到时,要王后学些周朝礼仪,怕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卷耳听完游孙的话,认同的点了点头。
“予知道了,劳烦游爱卿跑这一遭,今日就在宫中用晚膳吧。”
卷耳命人精挑细选了十位驯马官,去东郊马场和翟叔隗一起驯服那匹汗血马驹。
但马驹性烈,十位驯马官都被摔伤了不说,有些还险些送了命,翟叔隗自幼长在马背上,虽无大碍,但也没摔的腰酸背痛、鼻青脸肿。
“这传出去不成笑话了,一整个国都城的人,驯服不了一只汗血马驹。”内宰来回话时,卷耳和游孙、伯服正在殿中议事。
“不过好在王后这次被摔的不轻,能消停些时日了。”伯服说到。
“消停?伯爱卿想多了,等她养好了伤,她还是要去的,予去看过王后几次,这匹马性子越烈,越难驯服,她越高兴,不被摔的躺在塌上动不了,她是不会放弃的。”
卷耳很是无奈,他理解不了翟叔隗对驯马的执着和热爱,就像翟叔隗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没事就要写几个字一样。
“若真是如此,眼下最要紧的怕是要找一个能驯服此马的人了,王后入宫还不到三个月,若真摔的不能动了,可真的要被天下人嗤笑了。”游孙此刻到有些焦虑了。
“哪里去找呢?国都城中能驯马的人,都被找来试过了,没人能行。”卷耳最近也着实为这件事着急上火了一番。
“微臣到是知道一个人,就是。。”
“就是什么。。吞吞吐吐的。”伯服明显是个急性子。
“游爱卿但说无妨。”
“君上胞弟,公子带,最擅骑射。”
游孙的话,让殿中的气氛突然安静了。
公子带就像卷耳的逆鳞一样,几乎无人敢提。
父王生前的偏疼,如今太后的偏重和野心,都让卷耳对公子带很是提防。
“公子带,还真是一个好人选啊?”卷耳的语气里,有几分无奈,还有几分嗤之以鼻。
“君上,若王后只是一个小国的公主或是大臣之女,摔成什么样都是不要紧的,但翟国君主骁勇善战,且最疼这个女儿,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怕不好处理。”游孙语重心长的说。
卷耳当然知道游孙的意思,只是,对自己的这位胞弟,他。。
卷耳劳累的闭了闭眼睛说到:“予知道了,退下吧。”
“君上,今日午后在郑国的使役来报说,郑文公把两个女儿都嫁给楚成王做妾了。”游孙和伯服出殿后,吴宫正说到。
“做妾?”卷耳觉得这两个字有些刺耳。
“是的,楚成王有王后,所以郑国的两位公主就只能。。”吴宫正的话,并未说完。
“卜族呢?没有郑国卜族的消息吗?”卷耳很是不经意的问到。
“在卜族圣女的主持下,郑国的农事和政务都恢复的差不多了,百姓的生活基本安定了。”
“她在厉害,也拦不住自家君主的愚蠢,此刻,应该也不比予顺心多少。”
卷耳说着话,走进内殿安歇了,姒芈在一次出现在了他的梦里。
依旧是一身素色衣裙,面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淡雅如菊,却有让人心安的气度。
卷耳小心的靠近她,将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问:“你也很烦躁,对吗?”
姒芈在塌上突然惊醒,额头和掌心都是汗,她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总是会梦见卷耳,梦见他穿着一身白衣,朝自己走来。
姒芈起身,给自己斟了盏茶,站在窗前,慢慢的喝了几口。
茶水是凉的,慢慢的流入肺腑,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
她想起了在客栈的那个晚上,她、卷耳、重耳三人,在月光下,互相打量彼此的神情。
三个被父王抛弃的孩子,仿佛一见面,就能察觉到彼此身上那若隐若现的感同身受。
这个暗夜,对重耳来说,并没那么好过,秦献公离世,骊姬的儿子溪仲继位,溪仲年幼,骊姬掌权,群臣不满,这一晚,重耳将手中的青玉折扇抵在了自己弟弟的脖子上。
骊姬看着重耳满脸震惊,溪仲的呼吸急促,吓的站都站不稳,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是你亲弟弟,你忍心下手吗?”
骊姬双手握在一起,掌心的汗忍不住的往外冒,面上却很是镇静。
“你逼死兄长时都狠的下心,我为什么不忍心呢?”
“大公子不是我杀的,他自己要死,我怎么拦的住呢。”
“人是不是你杀的,但你敢说,不是你挑拨的吗?让他在自己的性命和父王的性命之间选一个,他能怎么选?”
重耳质问到。
“所以他傻啊,他该死啊,他的父王都放弃他了,他还心甘情愿为他去死。不是蠢,是什么?”骊姬失笑,向重耳靠近了一步。
“公子小白,你最好搞清楚,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我只在乎我手中的权利,至于谁是晋国的君主,对我来说,不重要,你杀了溪仲,我还会有第二个儿子的。”
重耳眼见着骊姬离自己越来越近,却丝毫未退。
“第二个儿子?好狠毒的心啊,父王也是你害死的吧?”
重耳看着眼前貌美如花的妇人,满眼仇恨的问到。
“他都把你赶出晋国了,还派了那么多人追杀你,你怎么还关心他啊,你不觉得自己和你那个大哥哥一样蠢吗?”
重耳被骊姬的话激怒了,手中的青玉折扇,微微一转,青铜短刀就露了出来,月光映衬下的青铜短刀,折射出一道道寒光,倒影在骊姬妩媚的脸上。
“好一把青玉折扇,听说是上古遗物,内置青铜短刀无数,百闻不如一见,今日看到,果然不凡啊!”骊姬的脸,此刻狰狞的可怕。
几乎是下意识的,重耳将青玉折扇扫过了骊姬的脖颈儿,骊姬徒然倒地,转瞬就没了气息。
溪仲吓得,整个人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空气中都是血腥味,暗夜里的重耳,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青玉折扇,眼中都是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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