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集于灌木（二）
屋子里依旧空无一人，从屋顶垂下的锦缎还是那般鲜艳夺目，但姚归絮此刻却不像第一次来时那般毫无防备的开心了。
日子并没有过去很久，可她好像已经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了。
她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人，就直接去掀起了悬挂的锦缎，掀到第三匹时，有人迎了出来，却不是她朝思暮想要见的人。
眼前的人一身暗青色夜行衣，面无表情。
“小人见过公主。”
“你家少主呢？”
“少主与三苗大战，受了伤，不能前来。”
“很严重吗？”姚归絮的心突然就抽紧了。
“暂时于性命无忧。”
“他让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少主想让您嫁与葛覃为妻。”
“你说什么。。”姚归絮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里还有一张少主的亲笔绢帛，请公主过目。”
姚归絮和寒浇见面的次数本就不多，虽说不知不觉间已暗生情愫，但其实她根本不认识寒浇的字，眼前的人，她是认得的，寒浇的近身护卫，她想，寒浇的亲信应该不会骗她。
绢帛上的字，苍劲中透着清秀，和寒浇的人一样，有让人如沐春风之感。
“絮儿，见字如面。
我对你的心意，你已了然。然此刻我与父王处境堪忧，葛覃凭一丝血脉，招揽天下名士，我对纶邑却全然不知，无从下手。
我知你与令姐感情深厚，但若能助我一臂之力，他日功成，我定不负你与你的家人。
寒浇亲笔”
姚归絮收起绢帛，看着眼前仿佛认识，但其实根本不熟的人问到：“里面只说要我助他一臂之力，并未让我嫁人。”
“公主有所不知，现在整个夏朝的人，都相信葛覃是夏后氏大禹的后代，好多能人异士都慕名去了纶邑，国主和少国主刚刚战胜三苗和有穷方伯的余孽，兵力不足，且对葛覃在纶邑此时的情景全不知情，只有您去到纶邑，才能助少国主一臂之力。”
“他想让我做细作？”姚归絮厉声问到。
“不是的，少国主只是希望公主能从纶邑带些消息回来，如果您不愿意，自然是不会强求的。”
“纶邑原也是有虞的国土，我时不时去那看看姐姐，也是可以打听到一些消息的，不用非要嫁给葛覃吧？”
“公主，您偶尔去纶邑能打探到的消息，我们乔装进城的商旅也能打探到，但只有您成为了纶邑的王后，少国主才有可能得到有用的消息，您自小生活在王宫之中，这里面的事，您也是知道的。”
“哼。。”姚归絮冷笑了一声。
“他就断定我会帮他？”
“少国主自然知道您未必愿意帮他，但这也是他最后的希望了，还请公主体谅。小的在此不便多留，帮与不帮，嫁与不嫁，您自己定夺吧。”青衣护卫说完话，消失在了锦缎后面。
姚归絮的眼泪却不自觉的掉了下来。
她对寒浇来说，到底算什么？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玩物吗？
退婚的是他，偷亲的是他，说要想办法娶她的是他，让她嫁人的还是他。
姚归絮无比讨厌此刻的自己，他要把自己推到另一个人的怀里，而自己却在担心他的伤重不重，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傻。
她拿着绢帛出了布坊，眼泪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她是从什么时候对他动心的呢？因为布坊里的那个吻吗？还是第一次见面，就被他清逸俊朗的外表吸引了呢？姚归絮想不明白。
他如此不拿自己当回事，品酒大会那日为何不越过自己杀了葛覃，而是及时收回了折扇呢？他若那日一起了结了她和葛覃，事情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局面了。
一路上止不住的眼泪，让姚归絮觉得，寒浇一定认为，凭他的长相、气度，没有征服不了的姑娘，管你是公主还是平民，她多希望自己像姐姐那样，对寒浇什么心思都没有，一心只喜欢葛覃，是啊，她可以嫁给葛覃的，也是可以选择喜欢葛覃的，谁说她一定要喜欢寒浇的，但无论脑子里怎么想，她的心此刻依旧是痛的。
回到内殿她就抱着枕头默默的流眼泪。
这期间虞王后、姚归宁、羲和、虞思都来了，但无乱他们说什么，她都只是抱着枕头流眼泪，没有大哭大闹，只是默默的流眼泪，姚归宁也这么流过泪，虞王后大约猜到了些儿什么。
姚归絮流着泪不知不觉睡着了，众人眼看问不出什么了，也就都回去了。
“小公主怎么了呢？”阑珊很少看姚归絮这样，忍不住问到。
“大约是因为那位寒少国主吧。”姚归宁有些无奈的答到。
“为什么呢？”
“前几日，在国都城的暗线回说，寒国主与三苗族大战，三苗是寒浇母后的氏族，寒浇竭力阻止，却依然不能让两方握手言和，三苗的军队眼看就要打到国都城了，寒浇被迫带兵出征，仗是打赢了，但自己也受了伤，此刻生死未卜呢。”
“这与小公主有什么关系呢？”阑珊一脸的疑问。
姚归宁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说：“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位寒少国主看上了絮儿，虽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但他与絮儿之间总是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那样的一个人，多看哪个姑娘两眼，就能让那个姑娘为他赴汤蹈火了，更何况，还主动表明心迹，投怀送抱，絮儿招架不住，很正常。”
“天下的姑娘，也不都喜欢他的风流倜傥吧，大公主您不就不喜欢吗？”阑珊笑着说。
姚归宁却没有回话，她想起了她去青草阶见葛覃的那个晚上，无意间撞上寒浇，若不是寒浇口口声声心中只有妹妹，若是他张口就说喜欢她呢，她会不动心吗？
她比妹妹虚长两岁，但扪心自问，若寒浇喜欢她，她也是会动心的。
过了三日，姚归絮终于不在以泪洗面了，眼睛哭的红肿肿的，怕也是没泪可流了。
姚归宁把带来的清粥小菜摆好，想着让她吃一点是一点。
“姐姐，我可以和你一起嫁给葛庖正吗？”
姚归絮带着哭腔问到，姚归宁摆小菜的手，突然停下了。
“你想嫁吗？”
“嗯，想嫁。”姚归絮虽没了眼泪，但悲伤的情绪半点儿都没有少。
“斟少主，也不错。”姚归宁摆弄着小菜说到。
“姐姐，絮儿已经没有心了，只想一辈子待在你身边。”
“知道了，先吃东西，吃好了，我们在去和父王、母后商量。”
姚归宁看似平静的和姚归絮说到，姚归絮边吃东西边点头。
用完膳，姚归宁就哄着姚归絮睡下了，没多久虞王后就到了。
“母后，絮儿想跟我一道嫁到纶邑去。”
“斟少主本就是葛覃的臣属，现在大部分时间也都在纶邑，想来也是好的。”
“絮儿想嫁给葛覃。”姚归宁看着正在熟睡的妹妹，无奈的说。
这话很是让虞王后吃惊了一下，看着姚归宁，良久没有言语。
“絮儿怕是伤了心了，只是。。葛庖正。。”虞王后缓缓的开口到。
“左右絮儿的嫁妆母后也一道收拾了出来，就一起嫁吧。”
“我那是为了日后省事儿，完全没这个意思。”虞王后看着自己的大女儿，有一丝心疼。
姚归宁自小懂事，但虞思却一直偏疼姚归絮多些。
姚归宁十二岁上刚要上学堂认字的时候，主动跑来说想让羲和教她，但羲和明显更喜欢活波可爱的妹妹多一点，后来她气走了魏师姆，羲和被迫教她们识字，总也会不自觉的多关心姚归絮一些，时日久了，这个懂事的大女儿似乎就习惯了，从小到大的让着，她每每看到，都会有些心疼，如今，好不容易要嫁人了，原以为两姐妹能分开，却不想。。
“等絮儿醒了，我劝劝她，斟少主就很好，不要非得和你嫁给同一个人。”虞王后拍着自己大女儿的背说。
“母后劝的动吗？”姚归宁拉起虞王后的手从床塌边走到了殿中的茶案旁。
“絮儿若是自己心里拿定了主意，母后可有办法硬逼她嫁给斟少主，如今，寒浇她是嫁不成了，逼她嫁给斟纶，怕是真就要出人命了，这三日她几乎不吃不喝不睡的一直哭，眼泪都流干了，如今好不容易开了口，只想嫁给葛覃，母后若不依她，这个女儿您怕是也保不住了。”
姚归宁抓着虞王后的手说到。
“可是。。这对你也太不公平了些。。她和你一道嫁，那就得平起平坐，虽说她什么都还算听你的，你们也是亲姐妹，可是。。保不准日后。。葛覃喜欢她更多一些。”虞王后说着话，眼睛里面都是心疼。
姚归宁低下头，斟了一杯茶说：“无妨的。”顺手将茶水推到了虞王后面前。
虞王后此刻已经不忍心在看自己的大女儿一眼了，转过头，含着泪说到：“原以为你嫁了人，葛覃也算是有担当的，日后定也是有人疼有人爱的，如今到好，絮儿一道嫁过去，原本整份儿的爱就劈成了两半，还不知道你到底能得几分。”
说着话，虞王后的泪水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母后，若葛覃真心爱我，妹妹嫁过去也无妨，若他不是真心的，没有妹妹，也会有其他人的，这种事怨不得絮儿。”
“葛覃是什么样的人？他受你父王如此大恩，怎么会怠慢她的女儿，你父王又偏疼絮儿一些，早知道，不如把你许给斟少主，也比现在好些。”
姚归宁喝了口茶，没有接话，她自然也不想和妹妹共事一夫，但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了，难道真的让妹妹在自己面前寻死腻活的非要嫁给自己的姐夫吗？传出去，得是多大的一个笑话，倒不如就直接遂了她的心意，至于葛覃，他喜欢谁，原本也不是她能左右的。
半月之后，姚归宁和姚归絮一起嫁到了纶邑，葛覃牵着两位新娘，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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