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辗转反侧（四）

　　卫将军把人带了出去，内训宫中的一众妇人面如死灰。

　　殷兆儿看了眼冲出去抱住姬夫人的姬贵妃，转头又看了眼支起胳膊闭目养神的沈淑。

　　心想，此刻已快过正午，从晨起请安到现在，这位皇后娘娘都没有一丝要晕过去的意思，难到前半个月的她都是在演戏吗？如果是，那这位皇后娘娘真的要令她刮目相看了。

　　这时，沈淑突然睁开眼对殷兆儿笑了一下，那是一抹很甜美的笑容，但殷兆儿却觉得周身冰冷，就像她第一次要去扶晕倒的沈淑时，触碰到她身体那刻感受到的冰冷一样，让人吃惊又害怕。

　　沈淑抬头，看到了堂中战战兢兢的六十多位少女，仿佛看到了四年前的自己，那般胆小，对这个世界几乎还一无所知，就被莫名其妙的关了十多天。

　　“苏女史，去三有司衙门把司空请过来吧。”沈淑缓缓的开口了。

　　欧阳夫人看了眼沈灵，仿佛在问，还没完吗？请司空来做什么？沈灵大约猜得到欧阳夫人的疑惑，但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摇摇头。

　　欧阳夫人此刻更害怕了，心想，难道事情还没有完，这一大早的，本想着就是普普通通请个安就完了，结果看到新皇后审案子，还真是雷霆之怒，容不得人不害怕。

　　“你们这些少女。。。”沈淑刚开口，少女们就都吓的跪在了地上。

　　沈淑看着她们惊慌的样子，心想，这下不是病秧子到成母夜叉了。

　　但话还是要继续说的，只是语气和善了不少，“你们莫名其妙的就被人掳了去，又关了这十几日，本以为被救了，却又被带到内训宫来看了刚刚这一幕，也不是存心要难为你们，只是，你们不来，大家就不知道，她们掳了多少人，让多少国都城的平民百姓家承受了无端的丢子之痛，在座的包括你们，未来都是要为人父母的人，想必若是自家养了十二三年的女儿丢了，各个都是痛心疾首的。我周朝刚安定太平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出这样子的事，是必须要严惩的，要告诉天下人，在周朝的土地上随意抓人的下场，今天斩杀了她们十几个，不单单是因为你们，也是为了你们以后的女儿、儿子，为了周朝后面的太平盛世。”沈淑说到这，突然觉得，可能在说下去，堂中能懂的人也没几个，毕竟她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很难有读书的机会。

　　这时苏女史带了司空来。

　　齐司空一进来，看到这么多蓬头垢面、小心翼翼跪在地上的少女，心一下就抽紧了，想着自己还年幼的女儿，心中不免一惊。

　　他跪地给皇后娘娘请了安，却不敢抬头。

　　他来的路上看到了被禁卫军带出去的三位望族夫人和十几个婆子，他问苏女史：“这是审完了案子关到大牢里去吗？”

　　苏女史回他说：“是拉到午门外，斩首的。”

　　他听到这句话时，腿都有些软，他负责国都城中的百工以及土木、水利等事务，没上过战场，他想着一下斩杀这么多人，就觉得恐怖。

　　心想，这位皇后娘娘现在一定在气头上，还是小心些好。

　　“有劳齐司空跑来内训宫一趟。”沈淑缓缓的说。

　　“臣惶恐，不知娘娘召见微臣，所谓何事？”齐司空不敢抬头看沈淑，但听声音，觉得这应当是位很和善的娘娘，想着这少女被掳的案子和他丝毫关系都没有，娘娘想必不会迁怒于他。

　　“堂中跪着的，都是些莫名被掳的待嫁少女，受了惊吓，但我也没什么好赏她们的，想着让她们学些养蚕、织布的本事，日后嫁了人，也能用的上。不过人数上有点多，房舍的事，还是得劳烦齐司空。”沈淑说的很平静。

　　蔡司寇听到这话，却很是佩服，心想这要是一位朝中大臣，定能造福一方百姓，转念又一想，这是皇后娘娘啊，国都城的妇人们，有福了，不，是周朝的百姓有福了。

　　堂中的欧阳夫人、太师夫人并其他的望族夫人们，此刻对沈淑也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齐司空听到是这么一回事，一下就放心了，回说：“西郊有几处房舍合适，只是要修缮一下。”

　　“不急，这事就交由齐司空了。”沈淑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堂中，扶起了欧阳夫人。

　　“夫人，欧阳家历代出了很多位太傅，您也是大家闺秀，如何教这些少女养蚕、织布这事，本宫就交给您了。”沈淑握着欧阳夫人的手，眼神很是真诚、温暖。

　　欧阳夫人瞬间便感受到了双手传来的那丝彻骨的寒意，却被这个真诚的眼神温暖到了。

　　她点着头说：“请皇后娘娘放心，臣妾一定尽力而为。”

　　“那等齐司空修缮完房舍，您便预备着给她们上课就好了。”沈淑冲欧阳夫人点了点头，走到了这些少女们面前。

　　“都把头抬起来吧，不用怕。”沈淑的语气不像刚刚那样凌厉，还透着几丝和善，底下跪着的少女闻言，慢慢抬起了头。

　　她们看着沈淑，起先眼神中还有恐惧，但看到沈淑和善的笑脸，这些恐惧慢慢消失了，变成了崇拜和敬畏。

　　“我也没比你们大多少，知道你们受了委屈，但祸福相依，未来，好好学本事，日子会越过越好的。”沈淑想，若她们未来的生活平安喜乐了，那那个时候的周朝也应当是平安喜乐的，也不知道自己看不看的到。

　　“樱儿。”

　　“在的，娘娘。”

　　“我记得前两日，蜀国不是进献了一批鹅黄色的凌云锦吗？取出一些来，为她们每人做一条腰带吧，去上学堂时戴上，好看些。”沈淑想着那个场景，忍不住笑了。

　　“还请娘娘给学堂赐个名吧？”欧阳夫人说。

　　“就叫淑女堂吧，望日后，你们都是窈窕淑女，能寻得一位君子，平安喜乐共度余生。”说完，沈淑走出了内训宫。

　　这一日，她太累了，累的此刻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管德妃没有如愿看到沈淑的晕倒，此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整件事，从发作到结束都太快了，快的让人来不及思考，昨日一切都还是好好的，今日，姬姐姐的母亲就被沈淑，不，是皇后娘娘拉到午门斩首了。

　　之前她确实看不起这位中宫皇后，每天就等着看她的笑话，但现在她对她又敬又怕，若是明日在到雍淑宫请安，定是不敢像往日那样猖狂了。

　　怕的并不只她一个，年纪尚小的蔡淑妃，脸到现在都是煞白的。

　　“娘娘，姬贵妃看上去。。。”殷兆儿身边的女史，看着前面由两位女史搀扶，依然站不稳的姬贵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毕竟是她的生母，是把她养大的人。”殷兆儿看着勉勉强强坐上銮驾的姬贵妃，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后娘娘太狠了，几句话就让两位夫人认了罪，连带着还把姬夫人拖进去了。”女史继续说。

　　“若是姬夫人，实话实说，也未见得就是如今这个局面，总归是她咎由自取。”殷兆儿在銮驾上闭目养神。

　　“可这位皇后娘娘，我们日后怕是得防着点儿了，先前那副样子，怕是装的。”

　　“防着点儿？她是中宫皇后又如此狠辣凌厉。。。你自己不犯错就是了，你不出错，她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殷兆儿今日对沈淑，不只是刮目相看，还有很多情绪，让她现在还没来得及消化。

　　案子从发作到处决，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姬贵妇连向圣上为母亲求情的机会都没有。事后对那些平名女子的处理，在内训堂中说的那些话，家国天下，都在心中了。

　　她自问，让她来处置这个案子，她做不到如此干净爽利，她会顾忌圣上，怕圣上因为处理的太决绝，而怪罪她，但是沈淑没有，自始至终，她似乎就没有考虑过圣上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

　　难不成，他们之间。。。殷兆儿摇摇头，自从新婚之夜后，两个人面都没有见过，不可能通过气，而且看样子蔡司寇都没料到这个案子了解的这么快，她忽然好想知道关雎听说这件事后，是什么反应了。

　　蔡司寇从内训宫出来，就连忙去了檀室，他没料到皇后娘娘处置这个案子处置的如此之快，还不知道要怎么跟圣上交代呢？

　　他还没到檀室呢，便被苏女史截住了。

　　“皇后娘娘说，蔡司寇也累了大半日了，着人备了些饭菜。”

　　“我还哪有心思吃饭，这案子查了半个月，还没跟圣上通气呢，就这么了解了，我这还不知道怎么回圣上呢？”

　　“蔡司寇莫慌，案子是娘娘了解的，用了膳，我自会一道和司寇去回圣上。”

　　“您和我一起去？”

　　“是啊，照章程，这事应该由皇后娘娘亲自去回的，但娘娘一回到雍淑宫，就险些晕了过去，便命我前来寻司寇，说等司寇用完膳，让我同您一道去檀室跟圣上回禀案情。皇后娘娘还说，让您把案子的案情及处置过程写一份文书，快马送到各诸侯国去呢。”苏女史说着把蔡司寇引到了内堂用膳的地方。

　　被苏女史这么一说，蔡司寇突然就不怕了，对啊，按章程这事就归皇后娘娘管，圣上想管，也不方便审一屋子蓬头垢面的女眷啊，在说所有的处置都是有皇后娘娘懿旨的，圣上就是因为处置的太决绝了，发火，也发不到他头上。

　　他自晨起饿到现在了，还是先填饱肚子的好。

　　他边吃边想起今日在内训宫中的情景，不免又觉得这位皇后娘娘是真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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