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嫁妆
林昭夕僵硬坐在梳妆台前，玉梳滑过头发一次，她的拳便握紧一分。
玉梳滑过三下，林昭夕便忍不住出声，“可以了，之前玉枝梳顺过了。”
她微微侧头，还烫着的耳根不小心碰到了郑屹安微凉的手指。林昭夕有些慌不择路，“督公可是穿单薄了？”
“怕是没有。”
郑屹安语调里的忍笑太明显，林昭夕反应过来自己说了蠢话，热气蔓延上了脸，让她都不敢对着镜子了。
考虑到已近晚间，郑屹安也未在头上做太多装饰，“头抬一点，看看如何？”
林昭夕抬眼一看，是齐整可爱的发型，简洁却不简单，也不扯着难受，“督公的手艺是跟谁学的，真好！”
“在宫里的篦头房学的。”
“那也给宫里的娘娘梳过头了？”
“我想想啊……”郑屹安故作思考，见林昭夕盯着他，笑里有几分打趣，“可惜篦头房专侍皇子女的，没机会伺候娘娘了。我还是头次给适龄女子梳头呢。”
林昭夕装作没听见他话里的挪揄，“那督公真是什么都会。”
“二十四监各个衙门我都做过活，但都学不到里子。”
“这么辛苦？”林昭夕对他的宫廷生活所知甚少。
郑屹安听到她的话、笑里有些满足，但也不愿她蹙眉，“也有好玩的衙门，比如猫儿房之类的，专给圣上养猫主子。”
“真好，猫多可爱。”林昭夕察觉偏了题，连忙问起今天的事情，“今天听徐千户说什么物归原主……你今日抬来的东西，莫非都是侯府出去的？”
郑屹安点点头，“不错，猜对了。”
林昭夕叹了口气，“可终究是大排场了。林侯爷是不可能再给我出嫁妆的，我之前给了你十万两，麻烦你用那些银子采办些。”
“没有排场就没有，我不在意。更何况这不又给侯府加点谈资？”
“不行！”林昭夕立刻反对，“你都准备这么好，我怎么能让你丢了面子呢！”
“我的面子不算什么，主要是怕你多思，又说什么排场太放肆、京中流言不利之类的。”
林昭夕开始思考之前自己的态度是不是太谨慎了，“我不会的……你不是说想借此开心一场吗，既然要办好，随你心意就是了！”
郑屹安浅笑看着她，“那你可答应我，不要有什么事就压在心里，就像今日这般告诉我，好吗？”
林昭夕连忙点点头，“知道的，你都说好多次啦。”
“好。”郑屹安摸了摸林昭夕的头顶，“先吃饭吧。”
林昭夕看着他转过去的背影，没忍住开口问道：“郑督公，你今日为什么……来找我了？”
郑屹安转过身来，表情似乎放空了一瞬，但很快又挂上了笑意，“我准备了那么多东西，眼巴巴来等句夸，没想到啊，没有能入得了你眼的。”
林昭夕连忙说道：“哪有！那些东西都很精致，我很喜欢的！”
“那最喜欢哪一套呢？”
林昭夕哑口无言，她想着嫁妆的事情，还没仔细看那些东西呢！她连忙转移中心点，“我就穿一次嫁衣，你准备那么多，实在是太浪费了！”
郑屹安听见她说“只穿一次”，嘴角不由上扬，放了她一马，“不知道你喜欢哪种样式，便都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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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五月初一，按照规矩，女方家需派人将嫁妆送到男方家铺房。
前一日，锦衣卫便专门来清道净街，消息自然是飞一般的传，天刚刚亮，就有不少看客装作不经意般路过侯府，想看看侯府嫁女的排场。
可太阳都明晃晃挂天上了，侯府依旧是大门紧闭，看热闹的人没等来热闹，自然有一肚子嫌话编排。
“这四姑娘就是为了侯府的荣华富贵牺牲的，侯爷心里有气呢，你还指望他出嫁妆啊！”
“就是，若是出了，银子不都落到那太监的口袋了？白便宜他了！”
“那郑督公一大早还派人扫了街道呢，估计想着迎银子回去吧！哈哈哈！”
已近正午，七嘴八舌的人正打算散去，却发现巷口远处走来一支火红的队列。
为首的徐茂难得穿了一身红，将黝黑的脸都衬出了几缕红光，他身骑快马，飞速跑到了侯府门前，带着张狂的笑利落下了马。
看门的小厮前几天刚见过他，笑得一脸恭维迎上来，“徐千户，您来有事？”
“你这不废话，我没事来这干啥。”徐茂站在门口，却没有进去的意思，“你们侯爷呢？”
小厮眼睛滴溜溜一转，“哎呀，侯爷身体不适，一直卧床，怕是见不了人呢。”
徐茂挑挑眉，满不在乎，“哦，没事啊，那让林少爷或者刘夫人出来吗，一样的。总不可能都生病了吧？”
他就一个千户，还轮不到侯府里的人亲自来接啊，小厮面上笑心里苦，可被徐茂死死盯着，又见他不经意抬了抬腰间的绣春刀，只能视死如归般进去汇报。
而徐茂身后的队伍也缓缓跟上，长长的队伍让看热闹的人不由又多了起来。
床桌器具、箱笼被褥、瓷器金玉，还有密密麻麻的大红箱子，瞬间将通往侯府的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围观的人是越看越不对劲，这怎么看都像女子出嫁备的嫁妆啊？可今儿不是应该由侯府送到郑屹安的私宅吗？怎么反过来了？
徐茂等了会，见侯府依旧是大门紧闭，不由露出了坏笑，他还怕自己准备的东西用不上了呢！
他朝身后招了招手，立刻有五六个人开始敲锣打鼓吹唢呐，活活弄成了强盗娶亲的架势。
眼看着左邻右舍都出来凑热闹了，侯府的大门才终于敞开。林清孟黑着脸走出来，“徐茂，这可是侯府门前，你也太放肆了！”
徐茂笑着拱拱手，“林少爷，您如今可是官位都丢了，不求您叫我一声千户大人，好歹别直呼其名吧？”
“阉党而已，想让我叫你大人，你还不配呢！”林清孟冷笑道。
“林少爷不愧是侯门中人，自有风范。只是咱们督公恭候了一早，怎么还没等到四姑娘的亲属来府呢？”
林清孟还未驳斥，徐茂便接着说道：“当然，咱们督公体谅侯府这些年困难，不愿意给四姑娘出嫁妆，但侯门公府，该有的礼数也要遵从，还请四姑娘指定人出来，跟咱们回府铺房。”
看热闹的人也隐隐回过味来。
合着侯府是青黄不接了，侵吞了四姑娘的嫁妆啊！
林清孟也不甘示弱，“林昭夕还没过他郑屹安的门呢，他俩就合谋着想翻云覆雨了？我可告诉你，林昭夕已经拿了十万两银子，她想嫁人，那咱们侯府也供养不起这种人，等她嫁了人，自然和侯府没有半点关系！”
十万两银子！看客们不由咋舌，不愧是侯府，出手就是阔绰啊！而且听林清孟这话的意思怎么是林昭夕对郑屹安有意思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您弟弟在东厂呆着还知道过问过问妹妹的婚事呢。”
林清孟听他提起林青宇，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揍他两拳，也恨不得此刻林青宇就死在东厂里！
若没有他这些个破事，侯府哪至于这么被动！
突然，一个站在路边看热闹的老头叫唤起来，“才十万两？徐夫人当年嫁入侯府，可是带了整整三船的嫁妆来啊，怎么她女儿就这点银子，连个器物都没有啦？”
自家事哪轮得到他人说！林清孟面色阴沉，“哪里来的刁民，还不快给我赶走！”
“哎，林少爷，别着急啊。”徐茂将那被推倒的老朽扶起，“老人家贵庚？”
旁边有人接话，“这可是咱们街的老寿星呢！”
那老头得意地点点头，“哼，当年徐家送亲，三条街的邻里都得了一杯酒吃呢！”
“就是就是，我也听我娘讲过……”
“人还是要活着啊，死了啥东西都便宜别人了！”
“女儿也被人卖了……”
林清孟看着四周看热闹的百姓，面色阴沉，这徐茂是故意弄成这样的！赶又赶不走，说不定还会传得更难听！
徐茂见一切情势果然如郑屹安所预判，声音更高了几分，“郑督公说了，既然侯府不诚心，那他只好帮忙了。”
“四姑娘担忧侯府不为自己准备，可她一个大家小姐，不懂得市价行情，便委托咱们督公帮忙置办了些嫁妆，如今看来是准备对了。还请林少爷叫四姑娘的下人来，好好核对下单子，若是被外人误解是咱们督公贪了这银子，岂不是不美？”
“那十万两本就是侯府给她的嫁妆银子，她爱怎么用怎么用！”林清孟已是怒火中烧，直接拂袖而去，“叫林昭夕的婢女来！”
而月枝早就等在一旁了，她和徐茂交换了个眼神，却直接让准备走了的林清孟停在了原地。
“……月枝？你怎么在这里？”
月枝没理会他，林清孟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娘娘过世后我还专门打探过你的消息，你怎么还成了林昭夕的婢女！
月枝面无表情甩开了林清孟的手，“林少爷，自重。”
林清孟却再次拉住了她，“你来侯府……是来找我的吗？是不是宫里过不下去了？”
月枝嘴角勾起了个嘲讽的笑，“林少爷，若外面再添些你和妹妹的婢女拉拉扯扯的传言，怕是不好吧？”
林清孟印象里的月枝是莽莽撞撞、纯真可爱的，他从未见过她这般。
林清孟这才松开了手，可他却站在原地，死死盯着月枝。
他一定要把事情问明白了！
而徐茂扫了一圈看热闹的人，觉得时机也正好，便掏出嫁妆单子，大声朗读起来。
“我宣读一下四姑娘陪嫁的礼单，首先，银十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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