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和其他人一样，白青青的腰间也挂满了铃铛，只是她的铃铛看起来更加精致，而同时，她一只手，拿着一个摇铃，而另一只手，则抱着一个襁褓。
随着她的动作，铃铛声在场地中清脆作响。
白青青如同翩跹的蝴蝶般飞入场地，穿梭过一个个静止的白氏族人，或者说穿梭过一片片静止的“风浪”。
似乎是因为这个戴着白蛇面具的人出现，傩戏中的“风浪”，便因此停止了。
白青青踏着风浪，朝他们走来。
此刻的傩戏中，只有那对夫妻，依旧可以活动。
他们惊愕地看着这副场景，而其中的妻子，却突然从榻上翻滚着，挣扎着爬了起来。
她一步步爬到了戴着白蛇面具的人面前，从肚子里，掏出了一个襁褓，献到白青青面前。
白青青一愣。
傩戏的剧情并不复杂，时间也不长，在这折傩戏中，她扮演的便是送“子”的龙王使者，将她手里的襁褓交给妇人便可……但是，在原本的排练中，可没有妇人从肚子里掏出襁褓这一出啊。
白青青当即便意识到，傩戏发生了变化。
而她也终于明白自己忽略了什么。
于是游客们，便见到那戴着白蛇面具的人接过了妇人手中的襁褓，又将自己手中的襁褓递给了对方。
“这……就是龙王送子吗？”
“感觉有些奇怪……这哪里是送子，分明是换子嘛！”
而看到这一幕，时旭尧的神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该死，我们都忽略了一点！”
“什么？”祖良骥问道。
“若白青青是‘龙王’送的子，那么原来的那个孩子，又去了哪里？”
随着时旭尧这句话说出口，广场上，顿时弥漫起了雾气。
“起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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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哇……”
“哇哇哇……”
她好像听到了哭声。
是谁在哭呢？
蒋惜霜茫然地在迷雾中行走。
“哗啦哗啦哗啦——”
下雨了，好大的雨……
她好像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雨……不，不对，她见过的……
那是……在二十多年前，她也曾见过，那么大的雨……
“轰隆隆——”
突然，天空中闪过一道雷电，轰鸣声让蒋惜霜的脑子里混沌一片，几乎站立不稳。
电闪雷鸣间，她的眼前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见，眼睛，也已经被这刺目的闪电刺得不停流泪。
当她终于清醒时，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破旧的木床，眼前的一切，都让她感到那么熟悉和惊恐。
“啊——”她忍不住尖叫一声，因为恐惧，也因为她腹部的疼痛。
蒋惜霜很熟悉这种疼痛，这是分娩的疼痛。
屋外滂沱大雨，电闪雷鸣，时不时闪过的电光，照亮了她此刻惨白的面孔。
蒋惜霜的眼里充满了惊恐。
——她回到了二十多年，那一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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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
时旭尧走在迷雾中，身边空无一人。
当雾气弥漫了整个广场之后，他便发现自己来到了这片无人的空间，而周围的人仿佛都消失了。
不过时旭尧很快就冷静下来，警惕地看着这片雾气，然后慢慢往前走。
他需要找到那个必须要找到的人，他们真正的任务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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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良骥同样也深陷迷雾之中，他不知在迷雾中前行了多久，突然，他眼前的迷雾散开了，他好像来到了一个雨夜。
大雨如落水般席卷大地。
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故事，似乎如画卷般，展现在了来人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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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蒋惜霜痛苦地嗷叫着，分娩的痛苦，让她的指甲都把自己的手掌掐出血来。
她又再一次难产了。
这一切，宛如二十多年前的再现。
她的心中，又再一次浮起了恨意。
好痛啊。
为什么会那么痛。
这个孩子，她根本就生不出来。
“加把劲，出来了，快要出来了！”面容虚幻的接生婆在一旁拼命鼓励着她。
“加把劲啊！”
“出来了——哎呀，怎么是屁股先出来的！”
“痛、好痛！”蒋惜霜痛苦地嗷叫道，她的脸上全部都是冷汗。
“该死！”接生婆努力帮蒋惜霜正着胎位。
接生婆：“再坚持一下！”她的头上同样充满冷汗。
好痛——
怎么会这么痛——
她不想生了——
她好恨啊——
早知道，她就不要这个孩子了……
她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想法，动静越来越弱。
蒋惜霜的气息也越来越小，接生婆见此，暗道不好。
显然，蒋惜霜这个孩子，是生不出来了。
保大还是保小？
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没有疑问了。
因为在长久的难产中，胎儿得不到呼吸，渐渐窒息，胎死腹中。
整整十几个小时的生产，蒋惜霜生下了一个死胎。
胎盘终于从蒋惜霜的子宫脱离，蒋惜霜忍不住松了口气，她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
然而当她得知自己生了一个死胎时，她的内心，却一时茫然。
有尘埃落定的释然解脱，也有失去孩子的悲痛伤心。
后知后觉的悲意，浸染了她的心灵。
“轰隆隆——”
屋外的雨依旧下着，宛如从天幕中落下的河流，雷电也一声比一声响，像是天公发怒。外面的地上都积满了水，能蔓延到人的大腿，几乎无法让人行走。
然而此刻，却有一个人穿着蓑衣，拼命在水中奔跑。
“我找到了，惜霜！我们的孩子有救了！”年轻的白鸿光焦急又欣喜地拿着一样东西回来，得到的，却是接生婆遗憾的神情。
接生婆：“非常抱歉……”
他的神情顿时僵了下来，他动了动嘴唇，目光几乎不敢触及那个没有丝毫声响的襁褓，最后他勉力扯出一个笑，红着眼圈走到蒋惜霜面前，握住她的手，勉强安慰道：“没关系，我们以后还会有其他孩子……”
听到他这话，看到他这副样子，蒋惜霜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安慰完蒋惜霜后，白鸿光依旧不敢看那个接生婆怀里的，从出生到现在起，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的死婴。
他无缘的孩子。
但是他最终还是从接生婆怀里抱过了他，只是他的双手是颤抖的。
眼睛，是属于一位父亲的，悲苦刺痛的眼睛。
在这孩子出生之前，他和蒋惜霜有许多关于这孩子的期待和设想。
但这一切，都在此刻化作了虚无。
白鸿光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这是他在大雨中奔跑的证明。
然后此刻，他浑身心都陷入了失去孩子的伤悲中，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湿着身体。
然而伤心过后，生活依旧要继续。
孩子已经死去，但他们仍然要活着。
蒋惜霜的身体元气大伤，需要休养，而他们在白家村待了那么长时间，没有回城市打工，积蓄在渐渐消失。
母亲的葬礼花了很多钱，蒋惜霜还需要产后的补品，回去之后还得重新租房付房租，再加上饭钱和医疗费……他得尽快回城打工。
——贫穷的人，本就没有太多可以用来伤心的时间。
看着这孩子，突然，白鸿光想起了，他在大雨中遇到的，一个同样抱着孩子的人。
或者说，不是人。
……
死胎？怎么会是死胎！
迷雾消散后，时旭尧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的心中惊疑不定。
难道，白鸿光和蒋惜霜这两人原本的孩子，也不是他要找的人吗？
还是说，他们要找的，本来就不是人？
下一刻，迷雾再次涌起，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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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青青也进入了迷雾，她慢慢地往前走着。
最后，迷雾在她的眼前散开。
她看到了一座山。
白青青很熟悉这座山，这是——
坠龙山。
她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抱着一个箱子，不顾风雨地往山上走去。
白青青认得这个男人。
这人，赫然是年轻了二十多岁的白鸿光！
“轰隆隆——”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雷声也在不停地轰鸣。
但白青青全然不在意风雨，跟在男子的身后，一同朝山上走去。
雨水落到白青青的身上，却无法打湿她的衣衫。
那个男人也完全没有发现白青青的跟随，他来到龙王庙后面的林子里，将自己抱着的箱子放下。
看着箱子，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悲色，同时，心里也有些释然。
他打开箱子，将自己手中的墨玉簪放到了里面。
这是他们家世世代代相传的传家宝，他希望这墨玉簪能保佑他孩子的孤魂，让他来世能投胎一个好人家。
男人无法给自己的孩子立碑，便只能让这墨玉簪陪伴着他的孩子。
男人关上箱子，用锄头在地里挖了一个洞，便将这箱子埋了下去。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小土包，似乎在记住这里的位置。
然后，便拿着锄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男人走下山，完全没有看到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白青青。
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白青青若有所思。
恐怕在男人的眼里，自己只是一片虚无，根本就不存在。
——他无法看到自己。
这是当年场景的再现吗？
还有……
墨玉簪。
白青青摸了摸自己头发上的簪子。
这个簪子，是姜青筠交给她的。
而姜青筠找到这簪子的地方，也不是什么龙王庙后面的山林，而是一个废弃宅院附近的竹林。
白青青当然知道那个废弃的宅院过去是谁的家。
那是白鸿光在白家村的祖宅。
白青青走到这个无名的孤坟前——不这甚至都称不上孤坟，只能说是一个小土包。
她挖开了这个土包，看到了一个箱子。
说来也奇怪，明明这个箱子是白鸿光刚刚埋下去的，但挖出来的时候，却像是被埋了许多年一样。
白青青打开了这个箱子，在里面，她看到了一个死去的婴儿。
下一秒，这个婴儿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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