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视若珍宝
三人刚回到临华殿,冉菊就迎了上来,对几人行个礼,热情的引进殿里,这殿中平时冷清,自己主子平日更是冷淡,张小主来了之后稍稍有了些烟火气儿,还未曾如此热闹过,冉菊是个喜闹的人,这会儿开心极了。
桌上满布华膳,除此之外还有好几道甜糕糖水之类的。张锦宥虽然生在北方,但却很喜甜糯的食物,这些都是宋溪之专门给她准备的。
宋溪之随她们先去简略清洗了一番,才回到饭桌上用膳,吃的正在兴头上呢,冉菊突然匆匆走来,寖近宋溪之耳边低语“小主,是松杳回来了。”,宋溪之瞳仁略转,抿嘴道“知道了,让她在自己房中等我。”
转身又和张锦宥还有林衔月攀谈起来,孤月之下,夏风之中,数颗黛蓝皓星正在侃侃而谈,笑面灵动。
待宋溪之吃完饭又送出二人,已经过了近半个时辰了。她劲袍也不急去换,而是迭步走入了偏殿里。黑暗中看去,一人墨衣束发而立,气质同她有三分像,剩余七分满是冷峻锋利,薄唇微抿。却是生了净眸红唇,双凤眼眨轻,我见犹怜的模样,两组完全不同的观感,硬是被那三分温柔缓和了下来。
“主人。”松杳提刀而跪。
点灯一看,那人身上满布伤痕,像是被什么刃很长的兵器重重划伤,很是渗人。
宋溪之连忙到一旁取了药箱过来,拉起松杳到椅子上坐下,又唤冉菊去打了盆热水,拨开衣袍给她细细擦拭起来。“只是叫你去暗中探查,如何会受那么重的伤?”
“属下在江边寻觅土匪踪迹时,恰巧被小虞将军发现了,以为我是土匪同谋,提槊砍我,属下不敌,就伤了几处,不碍事的。”松杳看着宋溪之,缓缓说道。
宋溪之盯着松杳的伤口,心中很是心疼。那日她被皇帝叫去书房,就提前安排松杳去窃了皇帝放在寝宫的令牌,想着日后能用上。谁知道刚拿到手就来活了,又连夜让她赶去汴州探查。也是松杳武功不俗,想来只是暗中行事,不至于受伤,才放心让她去的。
“唉。”宋溪之叹了口气,问“松杳,你有没有想过要过上正常的生活,而不是侍候我这么个贼胆包天的主子。”
松杳是宋溪之小时候布善施恩捡来的孩子,那时还不是中书令的宋父,一年总要出几次城到贫瘠地方施以粥食,集以民苦,替人撰下状告交于中央,宋溪之也会跟着去帮忙。
那日,松杳看见宋溪之,就好像是见到了天上的谪仙,她置于雪中,不输霜华之色。怎么会有如此干净,美丽的人,就像阿娘同她说的嫦娥仙子一般。
但是阿娘快死了。家里没有钱,没有药,再这样下去,根本熬不过这个冬天。
她爹是个好人,她也是个好人,如果我去求她,说不准会心软帮帮我。
才冒出这个想法,松杳又立马打散了,人家肯施一碗热粥,已经是大善人了,哪里有脸上去讨要银子。松杳,你是乞丐吗?可真是不要脸皮,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松杳还在这边自我纠结,宋溪之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寒天冻地下衣衫褴褛,只着了一件单衣的小女孩,蹙着眉朝她走了过来,又解下自己的披风想要盖在松杳身上。
松杳连连摆手,示意自己不要。宋溪之以为她不敢要,便坚持要给她披,谁料松杳一下蹿跳出老远,不肯披上。
突然,一声震天嚎哭响起,是女子在哭。原是排队途中,她怀里幼儿活生生被冻死了,至死都没能尝上这寒冬上富人施舍的一口热粥。
松杳看到这幕,心中猛震,想起自己家中老娘,怕是不久后也是这个下场。她死死的攥紧了手,盯着那具尸体,眶中热流涌动,几番欲出,又被她憋了回去。女子痛哭流涕的表情狠狠地重敲着她的心脏,松杳油然而生一股诡异的惧怕来,家中只剩她和母亲了,如果母亲死了,她甚至连个遗物都翻找不出。
苦难还是击垮了松杳,什么尊严、道理,所谓的心中法则,全被抛到脑后。她只知道,如果连母亲的命都无法守护,其他都是狗屁。今日宋家若是走了,下次再来又是几月后,那才是真的无力回天了。
在宋溪之抬步想走去安慰妇女之前,松杳跑到她身前,重重的跪了下去,她想开口求人,却喉咙胀痛,说不出一句话来。于是她开始磕头,一下又一下砸在雪地上。
宋溪之被吓了一跳,赶忙拉了她起来,心中也很清楚松杳什么意思。其实来向她讨银子的人不少,尽是些穷途末路的可怜人罢了,所以她每位都会给些。这会儿银子快发完了,居然没剩多少,她只好把自己装饰的发带摘了下来,连着剩余的碎银子一并交给松杳。那发带墨绿打底,上边用金丝绣了许多精细的花纹,两头还各嵌着一颗红玛瑙,当了能值不少钱。
松杳接过了钱,却拒绝了宋溪之的发带,那带子看起来就很是金贵,这几两银子已经够她们娘俩缓上半个月了,中间她再做些手工活,总能养活娘亲的。想着,松杳又想跪下给宋溪之磕头,半个月,便是生机。
宋溪之死死钳住松杳的双臂,不许她跪,淡淡的说了一句“人间各有疾苦,有人好面不吐锁己自殆。勇于危难中求救,也是一种金贵品质。”说完,拍了拍松杳的肩膀,又让冉菊打了碗热粥给她,就走向那嚎哭的妇人去了。
松杳看着宋溪之的背影,颊上滚过热滴,融在了雪地上。风吹过,那痕迹立马变得刺骨,她僵硬的抬手擦了擦,深吸气,捂着粥转头跑了。
她先上药房抓了药,才掂着回了家里。从怀中掏出还带着体温的粥放在破烂的桌子上,把屋子里收拾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个房子一眼就能望到头。连灶台都摆在房间里,其余就是一张桌子两张椅,加一张不大的床,这便是这娘俩儿的所有。
“娘,今日宋大善人来布粥了,还给每人都分发了几两碎银子,咱们有钱医病啦。我这里抓了几服药,过几日我替东家洗衣服的铜板也要发了,再替他们缝补几件衣裳,咱们今年终于可以过个好年。”
久久没有听到回应,松杳有些奇怪,回头往床边走去。床上的女子已经被冻得发紫,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活像一副中毒的干尸。看上去,应该是松杳刚出门讨粥的时候就死了。
松杳顿时血液逆流,从头到脚冰凉起来。这个寒冬都没让她觉得冷,但是这一刻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冰冷刺骨,是渗入骨髓的凉意。
她无力的跪在的床边。
这下,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许是接踵而至的刺激,松杳变得有些麻木,只记得自己去找了人,拿剩下的所有银子,要葬下母亲。等到要盖土的时候,她才恍然醒神,大哭着冲进了墓里抱着自己的母亲,无论别人怎么扒也不肯松手,如同染了疯病一般。直到大雪在两人身上披了厚厚的一层,几乎要将人埋住,她才松手。
从雪堆里爬起来,她找来的人已经走了,但还是发善心的留了一把铲子给她。松杳先是把雪铲了出来,又从人家运来的土堆上取土,亲手把母亲的墓填了。
她看着土一点一点盖过了女人的尸体,女人慢慢消失不见,最后,痛苦的捂脸蹲在了墓前。
突然,松杳猛的抬头,眼眶红肿却眼神坚定,好像是终于决定了什么事情一样。起身抬腿就跑,在雪地蹲了太久,腿早就麻了,没跑两步一个踉跄又猛的摔倒在地上,松杳却没有犹豫,马上起身提腿就走。
现下已经很晚了,再晚,她怕赶不上了。
等松杳跑回施粥的地方时,宋溪之已经上马车里了,看起来马上就要回程。她连忙跑到马车前面,冲着里头磕了三个响头,用哭哑的嗓子喊道“今日小姐施善之恩,松杳永生难偿,愿为小姐鞍前马后做牛做马,以命相抵,在所不辞。”
宋溪之下车看了眼她通红的眼睛、和满脸泪痕、瘦弱的身躯,无奈的摇摇头,把松杳带上了马车。
冉菊把她扶上了马车,宋溪之给松杳要披披风,松杳正要摆手拒绝,哪料宋溪之立马就板起了脸“既是我的人,就要听我的话,我不留不趁心的人。”松杳才放松下来,任由她披上了,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宋溪之头上的发带。
宋溪之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轻笑一声“方才给你不要,这会儿看倒是很喜欢嘛。”说着就把发带摘下来要塞到了松杳手里,松杳又是连忙摆手拒绝。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拗的人,明明喜欢的紧,给你又几番拒绝,到底是什么意思?”宋溪之佯装生气道。
松杳抿了抿嘴,看了宋溪之几眼,才小声张口说道“不是…我喜欢的,只是手上太脏了,怕弄脏小姐的东西……”
“是这样啊,那不简单,绑在外边不就得了。”说着,宋溪之就把发带绕着松杳的脖子,隔着披风绑在了外面,又叫冉菊拿来了热水和油纸包的干粮给松杳。
松杳接过,慢慢的吃了起来,眼睛却一直盯着坠在胸前的两颗玛瑙珠子,不曾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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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杳听到宋溪之的话,接道“侍候主子,为主子完成心中夙愿,对于松杳来说,就是最紧要的,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唉。”宋溪之又长叹了一声,松杳自从跟她回府,就日夜苦练功夫,说是要保护她。确实也是练的不错,但是每次受伤又实在是令人难受,要不是必要,她还真的不想让松杳去做事。偏偏松杳从来都是甘之如饴,要是一直不让她做点什么,反而回头质问自己,是不是她太没用了。
刚带上松杳那段时间,松杳才九岁,身体却弱的像只有六岁那么大,可怜兮兮的。好不容易养大,却不亲人了,那么惹人怜爱的小姑娘,怎么就长成了这么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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