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有人爱的大白菜
汤卜凡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八点了，家里没人，空荡荡的房子里又黑又静。
汤卜凡打开了灯，意料之中的看到了桌子上的便签条。
是汤南烁留下来的——
哥出差去了，半个月之后回来，你自己照顾好自己。生活费我已经给你打到卡上去了，你自己看着花，没了再跟我要。
昨天是哥不对，哥当时太冲动了，你原谅哥，别跟哥置气了，哥以后不会了。
汤卜凡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收到一条银行到账记录，是五个小时之前发来的。
有时候汤卜凡一度认为，他哥身体里住着两个人，一个是成熟稳重且爱他的人，而另一个是阴沉暴戾且恨他的人。
他跟汤南烁生活了十多年，一直是打打闹闹然后再和好，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
然而每次汤南烁对他大打出手之后，都会像现在这样陷入深深的自责，然后再竭力道歉。
但是每次道完歉都还会再犯。
至于两个人的日子为什么会过成这样，是因为汤南烁从十年之前就一直患有精神疾病，在汤卜凡很小的时候，汤南烁每次犯病都把汤卜凡当成出气筒。只是每次病情发作完，他都会加倍补偿汤卜凡。
有一次病情发作太急，汤南烁失控了，把还没有他腿高的汤卜凡打的鼻青脸肿，大冬天的让汤卜凡穿着睡衣在外面冻了整整一晚上，等汤南烁自己稳定情绪缓过来后，才发现汤卜凡已经躺在雪地里晕了过去。
也是自从那次，汤南烁就开始接受心理治疗，这几年经过医生的调理，情绪基本算是稳定。就算偶尔发作，他也会很快反应过来控制住自己，不至于跟汤卜凡动手。
昨天晚上估计汤南烁自己也没有想到。
说是出差，他应该是怕自己又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当即买了票去找他那私人医生去了。
汤卜凡把那张便签折起来，随手丢进了垃圾桶，脱下书包丢在沙发上，转身进了厨房。
他简单吃了几口晚饭，回屋里写作业去了。
……
老罗今天留了两张数学卷子，其他科目老师各留了一张，加起来得有七八张。
汤卜凡看着书包里被他噎得乱七八糟的卷子一阵头大，觉得这些老师真没良心，刚开学就压榨学生。
他把这些卷子从书包里掏出来放在桌上，刚想拉上拉链，突然发现书包里多出来个东西。他把那个东西拿了出来。
一个棕色皮质的笔记本。
是阮嘉木的数学笔记。
汤卜凡愣了一下。
啧，竟然忘记还给他了。
怕笔记本的主人以为丢了，找不到着急，汤卜凡拿过手机给阮嘉木发了条消息：
你的数学笔记在我这。
对方可能也在看手机，很快回复：
我知道。
知道不早说，就不怕我给你整扔了。汤卜凡心说，然后手指飞快地敲下屏幕：没准今晚就给你弄丢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丢了也不给你重抄一份。
【阮嘉木】：……
【阮嘉木】：幼稚。
说谁幼稚呢？！
汤卜凡盯着屏幕上那两条消息，板起脸，面无表情给某人发了十个疯狂爆打的表情包。
然后关了手机不理他了。
他随手翻着那个笔记本，里面的字迹遒劲隽秀，看起来跟他主人一样，冷冰冰的。
汤卜凡合上本子放在桌子上，张开爪子用力在封皮上按了按。
盖章封印似的。
仿佛这样就能本子的主人压在他的五指山下。
……
第二天汤卜凡踩着早自习下课的点走进教室。
他因为昨晚没睡好，走路有些飘，走进座位的时候，被脚底下的凳子绊了一下，整个人都向后歪去，差点砸在后面那俩睡大觉的脑袋上。幸亏被一旁的阮嘉木拉了一把。
汤卜凡没什么精神的摆摆手：“谢了。”一屁股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后面的简临被他不轻不重的碰了一下，醒了，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凡子，你来了啊？”
“嗯”汤卜凡把书包塞进桌兜里。
“对了。”简临想起什么似的，拔着脖子往前看了一眼：“你得签个表，刚才我们都签了，是住宿表，据说咱们这一届的每个学生都得签。”
“住宿表？”
简临刚想开口，班长袁微就拿着张表过来了。
袁微低着头，白皙的脸上有些红，她将那两张表递给汤卜凡，小声开口：“那个，这是关于咱们年级的住宿信息表，你填一下，填完上午下课之前交给我。”
“必须住宿吗？”汤卜凡皱了皱眉问。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袁微的脸更红了，说话都有些磕巴：“好像是的，我听老师说，为了更好的管理，也为了节省时间所以以后临近高考的学生都要住校。”
简临趴在桌子上，懒洋洋的插两句嘴：“我也听别的班的学生说了，好像是从咱们这一届开始要全面实施住校制度，所有高年级的学生都要留校，低年级的学生离的近的可以继续走读，高年级的不管远近都要住校。”
袁微点头，正待说什么，上课铃响了，她只得叮嘱一句：“记得上午下课前交给我。”然后匆匆回了座位。
简临把自己旁边睡得跟死狗一样的贺宇拍醒，一抬头看见面前的汤卜凡整张脸都扭在一起，呈现出大写的不高兴。
简临拍了拍他的肩，小心翼翼的问：“怎么了凡子？你不想住校啊？”
汤卜凡拿着那张表，看着那张表上的住校日期，国庆节后，也就是放完国庆假期回来，他们就得留校了。
他把那张表放在一旁，拿了本书压住，摇摇头：“没有。”
简临还以为他在嘴硬，安慰道：“其实住不住校没什么区别，就是玩的时间变少了，住校可以省去来回路上的时间，确实是方便不少，再说咱不还有周六日了嘛，你要是实在想家周六日也可以回去啊。”
“嗯。”
汤卜凡敷衍的应了一声，然想起一个东西。他从书包里掏了掏，把那个笔记本拿出来递到阮嘉木面前。
“不是说要丢了吗？”阮嘉木伸手去接。
谁知还没碰到，笔记本又被撤了回去。
“等着，我这就给你扔了。”汤卜凡凶狠道。
阮嘉木一把抓住那白瘦的手腕，拉了回去，他嗤笑了一声，把本子他掌心里拿了过来。
“刀子嘴豆腐心。”
“不，我是刀子嘴刀子心。”汤卜凡说完觉得这句杀伤力不太大，又补充了一句：“你最好注意点，小心刀到你。”
阮嘉木：“……”
……
汤卜凡昨天一整晚都没睡好，以至于一整个早上都恍恍惚惚的，这一恍惚，就到了中午。
临下课前，他填完了要交的那张表，靠着后面桌子上跟简临和贺宇商量去哪吃饭。
几个人商量了半天，最后为了方便，决定去吃食堂。
临下课的最后几分钟，汤卜凡敲着桌子数着时间，视线不自觉地往旁边偏了偏。
他同桌脊背挺直，坐姿端正，还在勤勤恳恳的刷题，丝毫没有要下课的意思。
汤卜凡盯着他看了两秒，在阮嘉木胳膊旁边的桌子上轻轻点了两下：“一起去吃饭？”
阮嘉木笔尖一顿，很轻的眨了下眼睛。
汤卜凡见这人没反应，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不去拉……”
“去。”
……
食堂抢饭是件非常让人头疼的事，人太多，挤来撞去的总会搞得人心烦意乱。
为了避开高峰期，几个人故意在教室里磨蹭了一会儿，谁知到了食堂以后，依旧乌泱泱的人满为患。
一进门，某位简姓同学跟被施了咒似的，透过那一排排密密麻麻的人头，两眼放绿光的瞅着某个窗口盛菜的大姨。
简临咽了口唾沫：“我想吃那个。”他指了指食堂里队伍最长的糖醋狮子头窗口。
汤卜凡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当即眉头一皱。他实在是没什么耐心排队。
他在整个食堂逡巡一圈，目光轻轻地落在与糖醋狮子头隔着三个窗口的土豆排骨，这个窗口的火热程度完全不亚于隔壁的糖醋狮子头。甚至比隔壁更胜一筹。
汤卜凡拧着眉，有些不耐烦：“怎么这么多人？”
他刚想说去二楼找个人少的地，手指突然被某个冰冰凉凉的东西碰了一下，然后手里一空。
饭卡被人抽走了。
汤卜凡一愣。
就见他同桌修长的手指夹着他的饭卡在他面前晃了晃，淡声道：“想吃什么？我去买，你去占个位置吧。”
汤卜凡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阮嘉木嘴里说出来的，一时间连话都忘了回了。
阮嘉木拿着他的饭卡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门，又重复了一遍：“吃什么？”
“随便。”汤卜凡反应过来，不太自然地咳嗽一声。
简临见状也赶紧把自己的饭卡献贡似的双手奉上递到阮嘉木面前，眨巴眨巴眼，满怀期待的看着阮嘉木：“木头同学能否帮我也买个饭，我想吃四号窗口的糖醋狮子头。”
贺宇当然也不想去排队，眼巴巴地凑过去，把希望寄托在了阮嘉木身上：“我也想吃……”
阮嘉木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俩。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想吃什么自己去买，看着我有个屁用。
那两人被他看的有些发怵。
简临只好讪讪的收回手：“好吧，凡子长得帅，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木头见了帮买菜。”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我和贺狗长得丑，是没人要的小白菜。”
贺宇一听，用力怼了他一把，骂道：“滚你丫的，你要丑自己一边丑去，别拉上我。”
汤卜凡好笑的来着他俩，提醒道：“你俩再不去一会那帮小兔崽子们下课了，你们估计连汤都要抢不上了。”
两只小白菜当即一溜烟地跑了。
阮嘉木拿着饭卡，径直去了土豆排骨那个窗口。
汤卜凡无所事事，在靠窗处给几个人占了个位置。
没过一会儿，就见贺宇端着一盘素菜盖浇饭过来了。
“还挺快。”汤卜凡朝他手里的餐盘看了一眼。
贺宇把盘子放在桌子上，一屁股坐到他对面：“这种全素的菜最不受欢迎，人少。”
“嗯。”汤卜凡说：“挺好，健康。”
“健康好啊，谁让我没人爱呢。”贺宇撇撇嘴。
汤卜凡笑了一声，拿出手机随便点了个游戏。
知道那两人一时半会回不来，贺宇干脆也不等他们了，自己先吃了起来。
谁知没吃两口前方突然想起一阵骚动，一群人围了过去，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别打了！”汤卜凡和贺宇对视一眼，顿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人群中原本在排队买饭的简临跟一个大高个扭打在一起，原本干净的校服满是菜汤，他面色铁青，眼睛都给气红了。
贺宇当即“卧槽”一声冲了过去，汤卜凡紧跟其后。
两人上前把扭在一起的简临和大高个拉开，汤卜凡黑着脸，沉声问：“怎么回事？”
“这小子挑事。”简临瞪着猩红的眼，指着那大高个恨声道。
“谁他妈让你不长眼。”
“我他妈没道歉？”简临说着举起拳头就要往前冲，被贺宇拦住了。
“道歉管用的话，要警察干嘛？”
……
打架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
在场的人也算听明白了，大概就是简临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买完了饭，端着餐盘往汤卜凡他们那边走，由于太急不小心撞了一下这大高个，简临当即道了歉，谁知这大高个不依不饶不但没接受简临的道歉，还一把扬了简临买的饭。
汤卜凡听得心里冒火，但也知道这里是学校，不好把事情闹大，他深吸一口气冲那大高个道：“兄弟，这点小事不至于吧？再说他都道歉了，你不原谅也就算了，至于把人家饭给打了？”
说完他又嘲讽了一句：“小鸡崽子都没你心眼小。”
人群中不知道哪个胆子大的，跟着应和道：“就是，至于吗……”
那大高个这么一听，面子上挂不住，当即火了，他走过来推了汤卜凡一把，放声骂道：“你他妈谁啊？老子心眼小不小跟你有个屁的关系，咸吃萝卜淡操心，别他妈在这儿碍老子眼。”
汤卜凡被他推的往后退了一步，脸色一冷，眉目瞬间染上怒意。
去他妈的，管他这是不是学校！
他冲过去就给了那大高个一拳，这一拳丝毫没留余地，打的大高个直接趴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大高个捂着脸气急败坏地暴怒道：“卧槽泥马！”
他抄起一旁的凳子，就要扑向汤卜凡。
汤卜凡已经做好了侧身躲开让他扑个空的准备，谁知还没来的及动，那大高个突然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他手里的凳子跟着他一起磕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汤卜凡一愣，一抬头，就看见阮嘉木摁着冤种大高个的脖子，面无表情地说：
“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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