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不懂

“抢水，抢水”

    深更半夜，一道急躁的声音在赤铜矿脉伍子墨所在的矿区响起。众人摸黑从休息的矿洞出来，夜雨中打不着火把，只能借着一点点黑夜的朦胧摸到叫喊的人身边。出洞疯狂的雨，瞬间淋湿所有人。

    石老墨和伍子墨等先到的人站在雨中，把来人围在中间，想要了解发生了什么。雨点砸地的声音太大，那人又十分慌张，气喘吁吁说不清楚话。伍子墨只得凑在他耳边高声安慰道：“什么事？慢慢说”。

    “矿脉地下暗河的水涌进了矿道，要...要死人了”那人说完，一屁股瘫坐在地下，显然是累极了！

    伍子墨回头看到隐隐有不少人都醒着聚集过来，直接开始命令道：“蛮牛去通知大家集合，老墨叔你去把你原来矿场的弟兄叫来吧”。这种时候已经是十万火急，没有人敢耽搁，迅速行动起来。石老墨去的那个片区相对较远，而千门衍武殿的弟兄就在这里，所以很快集结，向那个矿脉赶去。五百人的行动，动静不算大，也不算小。没走几步就有人来阻拦了，一个便衣人挡在了带头赶路的伍子墨前面，他冷漠开口道：“大团首令，回去”。

      “那是一条条生命”伍子墨静静看着便衣人道。

      “你只有一次机会”便衣人拔出刀，依旧冷言道。

    没有任何话好说，伍子墨带人就往前赶，便衣人自然不会客气，把刀朝着伍子墨头颅劈下。

    “住手”大雨不能掩盖的命令传来，又一个便衣人在雨中出现，这个黑衣人伍子墨是熟人，看来也是便衣人中的头头，平时和伍子墨交集比较多，出口说出一句不算理由的理由：“每天都有人死，每天都有人来，回去”。

      这无情的冷雨打得伍子墨睁不开睫毛，但他能听到这话，他对着后来的便衣人道：“我要是不答应会怎么样？”。

    “大团首可以不要连弩”便衣人还是耐心回了一句。

    “谢谢，过了今夜，大团首怎么样都可以”伍子墨注定不会停下脚步。

    “值得吗？”便衣头领阻止周围暗中蠢蠢欲动的便衣人，给伍子墨让开了道路，他从来不曾正眼看过这个少年，哪怕他会制作那种古怪的连弩。但此刻，他仿佛从这个人身上看到了少年的自己，只是那个自己早已死在这个世界的手里。

      伍子墨带人才和便衣人错开，没走两步，一批银甲侍卫就围上了他们。

    侍卫竖起凛冽的枪林，里面有一道声音传来：“呵，徐立想不到你还会妇人之仁，果然是主上身边的红人，一点也不怕主上怪罪”。说话的人一身铭纹金甲，从银甲中走出，嗜血的眼睛看着伍子墨大声道：“围退，进一步者，杀！”。

    银甲雄威，集体“呵”的一声领命，挺枪上前，把伍子墨们围缩在包围圈里，赶着往回退。衍武殿本来就是一群少年，冷水也浇灭不了他们的热血，有人受不了这鸟气，尝试突破这种冷血的枷锁，最终染红了枪尖。伍子墨看着那几个永远躺下的熟悉的人，泪水咕噜噜滚出了双眼，他很想一声令下带着他们冲出压迫，可那样换来的将是所有人无谓的流血牺牲，他还要为活着的人负责。是啊！当一个人尝试负责时，将不再少年......

    伍子墨们从黑暗的矿洞来，现在又回到了黑暗矿洞去，这一来一去中间，黑暗的不止是矿洞！

    雨开始下得小了，淅淅沥沥的，不但洞内无心睡眠的伍子墨感觉到了，被雨打房顶声吵醒，起来抽着旱烟显得心事重重的莫老头子也感觉到了。    

    人老了，牵挂的东西也就多了，莫老头坐在床沿担忧着矿区的伍子墨，担忧着分校的丫丫、莫恩，他忽然想起自己江头那一叶扁舟，会不会被暴雨涨水冲走，于是马上起身穿着蓑衣，提着油灯出门往江边去......

    江里的浪潮翻滚着，哀嚎着，滚滚流去，似乎在宣泄不满，好像在抒发愤闷，如果它能流向天堂，它会淹没无情的众神，毕竟他们冷漠的看着人间的罪恶。水那么大，那么大，莫老爷子的一叶扁舟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他站在岸边，看着滔滔洪流，浓重的吸了口旱烟，当然不是心疼扁舟，只是叹息码头工人近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了，这也是他自己无力改变的，于是紧了紧蓑衣，佝偻着身体转身回家。

    老爷子正想走，忽然一个恶浪从后打来，打上岸边，把他推去好远，摔了一个跟头。老爷子身体极好，没有摔到哪里，他麻利的站起，有些疑惑，常年在江上混迹的人自然知道多大的浪有多大的力，刚才这一击不应该有这么大的力。他回头看来，退去的江浪，打上了一个麻袋，应该是麻袋撞到了自己才有这么大的力道，他暗自想。

    这麻袋他很熟悉，贵族里流传有一种极为残酷的刑罚叫鱼食，就是用麻袋将人装起，投入江中，让人在食肉鱼的撕咬中，连惨叫都发不出的溺死！这样完好的好运没遭到撕咬的麻袋他也曾捡到过，但里面的人只是一具惨白的尸体。老爷子希望有例外，怀着侥幸心打开了麻袋，让他失望的是依旧像是一具尸体。

    里面的人脸色白里透青，带着血液凝滞的乌紫，还有江水浸泡的浮肿。虽然这样，老爷子还是职业性的伸出手探了探鼻息，这一伸手，让他表情复杂了，他不知道究竟是一股什么样倔强和坚毅的力量，让这个必死之人保留着那最后一点呼吸和温度。老爷子站起身，深深呼了口气，在想：即使把这个人带回去救治，也绝无生还的希望，是保留一份侥幸还是给个直爽的痛快？

    这不是一个为难的选择，老爷子把人从口袋里轻轻脱出，把蓑衣给他披上，府身背着这人，从泥泞上踏过去，没有了双手的置换，老爷子硬咬着的旱烟，一时迷得他眼睛发酸：这个世界已经让人很痛苦了，一定要给人留着希望......

    “咕咚”  

    天黑了！

    叶敬之是这么想的。他感觉自己在下坠，一直下坠，他喊不出声，吸不了气。他想站起来，可始终动弹不得，哪怕一根手指。生命要结束了，这可能就是死亡的感觉！他看到了父亲、母亲在向他招手、还有那个亲爱的人在向他挥手告别，泪如雨下。看到他们，他觉得人生已经圆满了，但刺痛的心在告诉他，还差点什么？对！还有一封情书，肥肥呢？

    “肥肥，肥肥”他于是大喊，接着发现它在他脚边“喵喵”，他蹲下把精致的信放到它嘴里，抚摸了一它脊背柔顺的毛道：“去吧”，然后仰头目送它飞奔，可是好长时间了，肥肥都没跑出多远，明明距离那么短，可是好像永远跑不到，这是生和死的距离。他又动弹不得了，他只能一直看着肥肥跑，揪心的看着......

    太阳出来了！这是第二天的事情。所有的不美好，将在这轮煌煌巨日下蒸发，生命又焕发新一轮的活力。但是这世界总有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啊，那里的不幸让人抹不出眼泪！

    衍武殿的弟兄，在伍子墨的带领下走出了矿洞，他们往那条矿脉去了，这次没人拦他们。走到矿脉，那里面有水汪汪往外流淌，谁能发现这是没有颜色的鲜血。站在矿脉洞口往里看，漂浮的尸体密密麻麻，都是一座孤岛，游野着看不见的幽灵。洞外站着的人平静的看着一切，他们不再哭了，泪水已经干涸，只有老茧满布的双手，也只有这勤劳的双手，能刨开希望，埋葬现实的悲哀！

    一群人不言不语的打捞尸体，一具具的安放，然后一堆火送走所有。矿场的好多矿民都来祭奠，围着大火活着的矿民开始学会坚强。肉体点燃的火，照亮了灵魂模糊的光！

    监管的银甲士兵们也看到了，有了一点点庄严的触动，后来都泯灭在酒气喧天的吃喝中！得顺嘴一提的是，士兵野蛮的吃相比起贵族来，简直就是一种丑陋。

    看，烛光灯火下，一张温玉嵌花酥梨长桌上，铺满了令人难以想象的美食，两个身穿华贵服饰的人对坐在桌子两边，右边的中年男子轻抿琉璃杯里的名酒后，用温和带磁性的声音道：“心儿，听父亲的，嫁给淳于让吧！背景不够的男人在劣势的爱情面前是自卑的，他不爱你，只是满足征服欲，给不了你幸福”

    左边气质甜和，面容姣好的女子没有发怒和大声反驳，认真道：“父亲，你不了解他”语气严肃而肯定！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没有立即辩论，慢条斯理的吃了一口鹿肉：“不要用女子的想法去揣度男人，那是愚蠢的，因为父亲也是男人”他再抿了一口酒接着道：“父亲和你打个赌，那个男人是在玩弄你的感情，如果哪天你醒悟了，父亲希望你好好嫁给淳于让”。

    “如果父亲你输了呢？”女子十分坚定的问道。

    “如果这样，那即使你和淳于让订婚了，父亲也会助你们远走高飞，幸福的在一起”男人用一种肯定对方会输的语气道。

    听了这话，这个本来突兀听到自己被订婚而应该逃离的女子有点愤怒，她不想让任何人怀疑他们崇高的爱，于是起身离开。她在起身瞬间绣眉微皱，心里道：“不用父亲您的帮助，只是你别怪心儿就好”。

    女儿走了，中年男子姜调握着琉璃杯摇晃，看着里面的名酒虚伪的笑着，自言自语道：“为了家族，我可以付出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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