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1章
从冰岛回来后，方好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和宋闻归的那个聊天框，她总感觉自己心里憋着一股气——只要她不回复宋闻归的信息，她就从来没有低他一头，也从来没有对他念念不忘。
一个月的假期说短也短，没过多久，方好就要回到枫栾继续上班了。
走的那天，方好发现，自己所乘坐的车次居然和她去枫大报道那天的车次编号一样。在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后，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回头看了一眼四年前宋闻归站着的位置。
不知道是不是方好的幻觉，她看到了那根大理石柱子旁有个似曾相识的衣角飘过。
在看到它时，方好的心脏一下子停跳了一瞬，接着就开始无序的疯狂跳动起来。
可当她再定睛看过去的时候，洁白的大理石柱子旁空空荡荡，就好像刚才方好那一眼只不过是个错觉、是个自欺欺人的幻想。
她转过头，勉强的冲来送行的几个人笑了笑，“我走了。”
坐在飞速行驶的高铁上，方好又把手机拿了出来，打开微信，垂下眼，用手指轻轻的碰了碰和宋闻归的聊天框里那个白色的对话气泡。
这时，屏幕上方突然弹出了一条信息，来自林桉。
【林桉：到了打电话，我正好在车站附近谈合同，可以去接你】
方好查看了自己手机上提前预定的出租，慢吞吞的打字：【不用了林桉哥，我约了出租】
林桉那边隔了一会才回：【嗯，行，那你自己小心】
回到枫栾后，方好发现自己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十次里有那么两次睡着了，梦里也全是宋闻归。
梦里的宋闻归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抱着篮球跑过来，眉眼俊朗，黑眸清亮，里面含着少年青涩懵懂却格外纯粹的爱意。
方好就坐在靠在篮球场那面的门洞处的台阶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手边是两人的东西。
顶着她灼灼的视线，宋闻归有些无措的把篮球倒了个手，却不小心把篮球上的污渍蹭在了自己火红色的球衣上。他“哎呀”一声，懊恼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一大块黑，头发顺着他的这个动作轻轻晃悠了一下，在阳光下看着有点像金毛犬柔软的金色毛发。
二十四岁的方好看着他，心里一阵一阵的发软。
兀自苦恼完，宋闻归又朝着方好伸出自己那只还算干净的手，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说了句什么。
方好想听得更清楚一点，于是问：“什么？”
这时，世界好像按下了加大音量的音量键，周围的声音像海浪一样涌进了方好的耳朵，所有的事物都倏忽清楚了，甚至都能听到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方好费力的在一片喧嚣中，听到了宋闻归的话。
他说——
“小满，我们就到这吧。”
话音一出口的时候，冰冷的感觉瞬间席卷了方好的全身，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好像都被冻住了，晦涩的厉害，就连动一下都很疼。
不自觉的，方好的呼吸就急促了起来。
方好就这样艰难的喘息着，看着近在咫尺的宋闻归，用力张大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还是那样笑着，嘴巴里却在一次一次的重复着那句话，像是一个编好了程序的冷冰冰的机器人。明明那样亲昵的叫着她的小名，说出来的话又在一次次的往方好的心上捅刀子。
“小满，我们就到这吧。”
“小满，我们就到这吧。”
“小满，我们就到这吧。”
方好目眦欲裂，抬起手，用力的把手心扣在了耳朵上。
她不要听！她不要听！她不要听！
仅仅是一个眨眼间，眼前的景象就已经换了位置。
宋闻归穿着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手揣在口袋里，站在方好面前。
忽然，他叹了口气，率先打破了这寂静的场面，语气有点无奈，又有点释然：“小满，你就别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了，成吗？”
方好固执的盯着他大衣里面的那件白色毛衣的领子，一言不发。
而宋闻归却像是突然发了狂，他脱下大衣，用力的将它扔在了地上，冲着方好大喊，声音里已经是控制不住的颤抖：“你还要我怎么样！小满……你说我还要怎么办……我有多想和你在一起……”
他慢慢的弯下腰，像是身体在痛，声音已经微不可察，近乎喃喃：“小满，我还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啊……”
方好看着他，还没来得及走近安慰他，梦却一下子醒了。
醒来后，她仍有些发愣的看着天花板，眼前闪过的，全是宋闻归。
无数个宋闻归。
第一个发现方好身体出了问题的人是林桉。
在第二十次发现她连中午午休都要吃安眠药、精神一天比一天萎靡后，林桉把方好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方好手里还抱着一大摞刚从陀螺那拿来的文件，艰难的从侧边探出了半个头，“林桉哥，怎么了吗？”
林桉把桌子上的书往里推了推，“把东西放这，你先坐。”
方好把文件夹放到桌子上，乖乖的在椅子上坐下，等着林桉说话。
林桉看着她，又想起了那天在方好桌上放着的安眠药，和她毫不犹豫就打开盖子，往嘴里放了一片的娴熟姿态，心脏又开始揪得慌。
他试探着问道：“小满……你，睡不着吗？”
方好皱起眉，那句打哈哈的“没有啊”已经到了嘴边，却被她咽了下去。
她点点头，“嗯，有点，最近的心里的事有点多，所以就……”
林桉把手交叉，放到桌子上，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缓下来：“那你睡不着，身体上，有没有别的反应？”
方好歪着头想了想，“没有吧？就是浑身有点没力气。”
林桉收回视线，点点头，“好。你去忙吧。”
方好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门，但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东西——直到在工位上坐下，她才突然想起来陀螺的文件还放在林桉的桌子上。
于是方好又急匆匆返回去，走进林桉办公室的时候，她发现他正盯着那摞文件发怔，连方好进来了都没发现。
方好轻手轻脚的走到办公桌前，叫了声林桉哥。
后者像是突然惊醒，一下子抬起眼看向方好，眼神仍然是直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了点神色，极为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回来拿东西？”
方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抓抓头发，“这几天老是忘这忘那的。那我走啦林桉哥。”
林桉冲她点点头，方好伸手抱起文件，有些费力的出了门，还顺手给他关上了。
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处，林桉收回视线，拿起手机，手指在一个联系人上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喂？”话筒那边的人声音懒洋洋的，“哪位。”
“我是林桉。”林桉轻轻地说。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怎么了？”
“这次又要拜托你，”林桉感觉自己的头有点疼，那个噩梦几乎要再次席卷而来，“我的一个朋友……可能，有点抑郁症的前兆。”
“行，”对面的人答应的爽快，“找个时间我跟他聊聊，是不是不能让他知道我是心理医生？”
林桉盯着自己桌面上的一小块灰尘，“嗯。是个小姑娘。”
“知道了。”说完这句话之后，对面的人没有挂电话。电话两头的人都沉默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良久，他叹了口气，“林桉，你何必这么累，就非要照顾到每一个人的情绪吗？你知道诸葛亮怎么死的么？”
林桉声音里带了点笑，“得了，一共就找你两次，你还不乐意起来了。”
听筒那端的人也被他带的有了点笑意，“行行行，我小气行了吧。不说了，挂了。”
电话挂断后，林桉拿起手机给方好发了条微信：【什么时候有空？给你介绍个朋友】
过了几分钟，方好惊恐的信息发了过来：【不是男朋友吧？！】
林桉把手攥成拳，抵在嘴上，闷闷的笑了笑，回：【不是，放心吧】
【小满：哦哦哦！好。我周六一天都有空】
周六那天，三人约在了一家餐馆。
方好昨晚又没睡着，打着哈欠进门时惊讶的发现林桉和那个“林桉的朋友”都已经坐在餐厅里等着了。
她赶紧小跑了两步，在林桉面前坐下，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你们俩早来了吧，对不起啊，我来晚了。”
林桉说了声“没事”，接着给方好介绍道：“这是简凡，我的好朋友，你前两天不是想学油画吗？这不，现成的老师。”
平心而论，简凡是个很帅气的人，在方好见过的这些人里，长相算是头一份的。
他将额前的刘海撩了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眼尾轻轻上挑，嘴唇嫣红，有点像刚成型的狐狸精——更奇怪的是，简凡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氛围，让人无端的就会放松下来，就连呼吸也不自觉的变缓许多。
“你好，你是叫方好对吧？”简凡驾轻就熟的适应了林桉顺口给他胡编的油画老师身份，冲方好笑了笑，不忘给好友挖坑，“林桉经常和我提起你。”
方好讶异的看了看林桉，又点点头，对于比她大的人一律叫尊称：“你好，简凡哥。”
简凡笑眯眯的点点头，打趣她：“小姑娘嘴很甜啊。”
方好刚想说话，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简凡镜片下的眼睛轻轻的晃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一顿饭吃完，十分自来熟的简凡已经能小满小满的叫来叫去，方好也并不反感他。
三人站在门口约定了之后去学油画的时间后，简凡摆了摆手，自己开着车先走了，林桉送方好回家。
路上，林桉不经意的问方好：“你觉得简凡这人怎么样？”
方好想了想，“我觉得简凡哥挺好的呀，人也很和善。”
林桉放心的收回目光，“嗯，那等到了上课的时间你就去吧，他油画画的很好。”
说来也奇怪，方好自从去过简凡那学过几次画画后，失眠的情况少了很多，基本能做到对半持平。她思索了半天，觉得是因为画画还要构图什么的太费脑子。
到了后来，方好十次里几乎有八次都能睡着，虽然还是一直重复做关于宋闻归的梦，但肉眼可见的，整个人的精神都好了起来。
一个周日，方好照例去简凡那里画画。涂颜色的时候，简凡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小满，你有没有想过出去玩几天？”
方好的笔顿了一下，尾音扬起来，显然是对简凡的这一提议有点奇怪：“出去玩？”
简凡极为自然的“嗯”了一声，接着说：“去那些名山大川玩，看看这种景色，会让……会让你的画更有层次和画面感。”
方好是真喜欢画画，听到这话也难免有些心动，“真的？”
简凡笑起来，“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看我画的好吧？我大学刚毕业那会就背着包自己出去玩了，之后才回的枫栾。”
方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我会考虑的。”
纵使简凡的脑洞再大，也确实没想到方好再和自己聊起出去旅行的话题时，她已经从林桉的公司辞职，准备先好好玩一段。
在听到方好语气平淡的说出自己已经从公司离职的简凡差点把画布推倒，他结巴了一下，“你，你辞职了？”
方好手下不停，“对。我想好好的玩一段。”
她看向简凡，“而且你不是也说了，出去玩会让我的画画得更好，再加上我确实有想辞职的意思，所以就……”
简凡干笑了两声，心里已经为自己即将被林桉夺走的几个客户伤心起来。
方好走后，简凡拿出手机，屏幕上赫然就是林桉的信息，寥寥几个字里怎么看都透出一股杀气。
【不是人：我是让你帮她调理心理，不是为了让你教唆她辞职。】
【-：那个……林桉……你听我说……】
【不是人：？】
简凡徒劳的在对话框打了一大段话，最后还是绝望的收到了自己最近打算接触的两个客户最后决定选择林桉的公司作为合作伙伴的消息。
【-：妈的林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是人：我就要两个，多了不要】
【不是人：其他的钱待会打你卡上】
简凡心如死灰：【不用了，方好已经给我转了】
【不是人：她跟你说她要去多长时间了吗？】
【-：没，就说出去玩一段时间】
【不是人：成吧】
在家待了两天，方好决定去云南。
方妈妈对她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表示很担心：“小满啊，咱去个别的地方不行吗？就非得去云南？”
方好的想法很坚定：“是，我要去。”
三天之后，方好正式启程出发，她没有选择飞机一类的交通工具，而是买了绿皮火车的票，晃荡了好几天，在腰酸背痛中到达了云南。
她住过青年旅馆，斑驳的墙壁上贴了很多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便利贴，上面写着来到这里的人的愿望。老板娘见方好一直站在这看，询问她要不要也写一个？这面墙很灵的，写下来的好多心愿都实现了。
方好想了想，还是说不写了。
她好像没有什么愿望。
老板娘也不强求，只是笑着点点头，招呼方好一起下去吃饭。
遗憾的是，在云南的这几天的天气并不算得上很好，青旅的老板娘很遗憾的对方好说你错过了很多漂亮的景色，但方好倒觉得没什么。
“要是明天的天气还是这样阴沉沉的，你也许就上不去雪山了。”老板娘说，“天气不好的时候，偶尔要封山的。”
不过，方好在云南待的最后一天，天气终于放晴，她早早的就上了山。
玉龙雪山很漂亮很壮观，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就是方好的高反在山上空前的严重，但她还是一边吸氧一边走上了山。
在山顶站定脚步，方好看着脚下迎着风猎猎作响的经幡，忽然又开始想念起已经很久没有在梦里出现的宋闻归。
刚才走到系经幡的位置时，她就停下脚步，为自己和家人买了100面五色风马旗。亲手将它们挂上后，方好的动作顿了顿，又回去买了第二条。
“阿诗玛，买两条经幡？”年迈的老人用眼睛看着方好，她的眼睛并不浑浊，而是像这云南的天空一样清澈。
方好点点头，“是，阿妈。”
老人比划着对她说：“你心里想着的那些人，都会平安的。系上了经幡，三多神会保佑他们。”
方好笑起来，有些笨拙的用老板娘前几天教她的彝族话道谢：“咔莎莎。”
收回思绪，方好在心里默念道：
我在雪山脚下系经幡，保佑你我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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