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念心脉象,穆三心情
沈念心下意识地紧了紧披风的领口。穆子誉这样的态度,让她莫名有种后脊梁骨发凉的感觉。
“三殿下。”沈念心思量片刻,停住脚步,忍不住开了口,“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她微微挑眉,一双清亮的杏眼中,带着不容欺瞒的凛然。
“还是说,殿下日后会有更大的打算?”
穆子誉心中一凉,却更多的,是对心中故人的怀恋。大概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一本正经地严肃模样,对于他来说有多熟悉。那蚀骨又暖心的熟悉感,实在太让人心头炽热。
“什么叫无缘无故呢?”穆子誉也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这几日天不好,沈念心的托词并非是假话。眼下不过刚过午时,天色就雾霭沉沉地压了下来。不过这么一会儿功夫,隐约就好像要落雪似的。
“无缘,无故。”穆子誉略作苦笑,唇齿间反复研磨着这两个字,“生死都割不断的,算不算是‘有缘’?我若说我前世就认识你,这又算不算是‘有故’?”
沈念心这回彻底愣住了……
若是寻常人听了这话,最多当做是登徒子意图搭讪攀扯,说不得给他两巴掌便甩手走人了。
就连跟在沈念心身边的聆音,听了穆子誉这话,都恨不得将头钻进地缝里。
可是沈念心不同。因为她本身就有这前世今生的机缘,所以对这样的字眼,自然就更加敏感。
“你还是这样,眼睛里容不得半点儿沙子。”穆子誉苦笑一声,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了,军旅生涯中打磨出来的人,向来看不得半点儿阴谋诡道。眼下不就是么,她怀疑他有所图谋,不惜得罪他也要直言不讳。
跟从前还是一模一样。
穆子誉看着她一脸愣怔的模样,真的好想上前一步,抱一抱她。
可是他不能。
无论是这一世,她是四皇子妃,他是三皇子;还是从前,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而他是屈居人下的臣子——
他都没有立场,没有资格,去做逾矩的事情。
“你,你……”沈念心面色复杂,看着穆子誉眼中的苦涩满得快要溢出来,她竟一时语塞。
竟然真的下了雪。雪势并不大,只是零星有几片雪花洋洋洒洒地飘下来,挂在头发上,眼睫上,鼻尖上,很快就化成了雪水。
“从前我不信命,现在我信了。”他抬头望了望天,沉沉地叹了口气,道,“走吧,一会儿贤妃娘娘该等急了。”
沈念心脑袋嗡的一下,眼前一黑,忽然就往前栽倒下去。
“主子——”聆音惊叫出声,下意识地扑过去,却仍然晚了一步。不过好在穆子誉动作够快,直接一把就将她接住了。
“阿卿——”穆子誉话音未落,后面的话便都哽在了喉间。他出手扶她的时候,指尖隐约划过她的手腕。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触感,但是却足够他断定她的脉象。
可他大概还是有些不甘心的,下意识地又将手搭到了她的手腕上。耳边还一遍一遍回荡着聆音的惊叫声,穆子誉也无暇去想更多了。
“去请太医来御药房。”
这里离御药房最近,穆子誉打横将她抱起来,就往御药房走去,走动间还不忘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御药房中平时只有当值的医女,穆子誉派人去请的太医很快便到了。
当听到那句话从太医的口中说出来时,穆子誉的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撕裂般的疼。
“禀三殿下,四皇子妃这是滑脉,不过还不太明显,应该差不多是有一个月的身孕了。”来的这位太医资历很老,若是换做别个年轻的太医,定然不敢如此笃定的下论断的,毕竟月份还太浅,误诊也极有可能。
可是穆子誉方才自己也已经确认过了,她确确实实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聆音姑娘。”穆子誉声音低哑,“承乾宫的小轿已经等在御药房门外了,等会儿你们家主子醒了,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是。”聆音立刻应诺。
穆子誉又不放心地嘱咐道,“你家主子的药,和贤妃娘娘的药,本殿都已经让人分开包好了。你带回去,别弄错了。”
聆音:“是。”
“太医方才说了,你家主子月份尚浅,还有许多需要注意的地方。安胎药一定要按时服用,平时她若是不爱进食,你也要多劝着些。”
聆音:“是。”
穆子誉张了张嘴,感觉还有好多话想说,却偏偏,一时间都说不出口了。
“本殿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走了。”
“恭送三殿下。”聆音朝穆子誉行了一礼,恭敬地目送着穆子誉的背影渐渐走远,见屏风后软榻上的自家主子有了动静,也再顾不得外头不相干的人了。
“主子,您总算是醒了?!”聆音一脸喜色地扑过去。
而御药房外,穆子誉脚步虚浮,踉跄了几步,忽然一大口鲜血呕了出来。
“殿下——”他身边跟随的近卫连忙扶住他。
穆子誉任由近卫虚虚架着,一手还撑在墙上。心口顿时沉痛起来,又是一口鲜血涌入口鼻。
“殿下!”
穆子誉只感觉眼眶酸痛得要命,使劲儿地眨眨眼,竟有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呵,无事。”他摇摇头,咬着牙,强迫自己站好。
他抬手,用袖口抿了一把脸。灰白色的衣袖立刻被染红了一大片,连襟前都沾上了不少血渍。
看上去十分触目惊心。
却偏偏,他那根脊梁向来挺直,即便如此狼狈,也仍然步履端正地往前走,丝毫不见半点儿病态与懒散。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就这么越下越大。穆子誉一步一步踏在雪上,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和一行隐约可见的鲜血滴落,融开的鲜红色的小孔。
这件事,沈念心自然是不知道的。
等到她回到承乾宫那一刻,她有身孕的消息差不多就已经传遍了整座皇宫。
沈贤妃自然是十分高兴,只不过一想到她在御药房外晕倒的场景,立刻就高兴不起来了。她拉着沈念心的手,满是担忧地道,“心儿啊,你可真的要好好照顾自己,万不能再如此不小心了。”
“嗯。”沈念心淡淡的应了一声,倒是没有因为自己有了身孕的消息而有多明显的喜色。
“要不是今天正好赶上三皇子也进宫啊,你可真的遭罪了,这么个大雪天儿,你就那么栽倒在了地上……”沈贤妃说说都觉得心惊。
“嗯。”沈念心又敷衍地应了一声,心想,这下可好,之前的人情还没来得及还清,就又欠了穆子誉一个人情。
只是……想到穆子誉今天跟她说的那些话,她整个人的情绪又低落了起来。
沈贤妃也看出了她心不在焉,想着她大概是累了,便让她好好休息,也不吵着她说话了,只吩咐了偏殿的宫女内侍们好生照看着,便由巧盼搀扶着回了正殿。
“恭送娘娘。”
沈念心闻声也未动,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她知道穆子誉是谁了。或者可以换句话说,她知道穆子誉所说的那个“不信命”的人是谁。
她当年在漠北打仗时,曾经受过一次很严重的伤。军中的大夫们都说很难治好,伤口太深,箭头已经深深嵌入了骨头里。即便是取出了箭头,也还是会造成感染。彼时战乱正严重,物资本就匮乏,更别提是这种伤药了。
身边几个得力的将领都忍不住开始掉眼泪,有人去稳固军心,有人往京中传信,大家都在为她身后之事做最周全的打算。
只有莫闻。
只有莫闻红着眼睛,说着“我不信命”,拼了命地去正在交战的国境线的深山里为她寻药。
也还是这个“不信命”的人,在她伤愈后,食素三年向菩萨还愿。
后来她班师回朝,得圣旨赐婚,入了东宫做太子妃。再后来,桓成帝登基,她母仪天下。莫闻放弃了殿前封赏的军衔官位,而是投考太医院,终身未娶。
沈念心自认自己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个坦坦荡荡,绝无苟且的人。
可是若要严格说起来,她并非一生都问心无愧。至少对莫闻,她是心中有愧的。
深宫里太寂寞了,没有与子成悦的爱人,没有生死相交的同袍,没有血浓于水的亲人,她什么都没有。所以莫闻于她来说,几乎算是她孤苦伶仃的深宫生涯中,最坚实可靠的慰藉。
是她太自私,才困住了莫闻一生。却不想,他也和自己一样,重新来过了?
沈念心有孕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云州。
四皇子军帐前,严溯看着盔甲都藏不住喜色的四殿下,心下顿时觉出几分微妙来。
不过这确实是喜事一桩没错。严溯没敢跟四殿下说的是,暗卫中不少人都在打赌,赌四殿下能在云州熬多久就忍不住跑回京城去。
“殿下……”严溯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自家主子爷给打断了。
“严溯,你即刻回京。”
严溯:“……”他也是刚到云州好不好?主子爷您抬头瞅一眼,他鞋底儿的泥都那么厚了……
穆子晏对他一脸菜色视若罔闻,仍然兴致盎然地说,“告诉季珩深,将莫眉喜给本殿让出来,送到皇子府去。”
“另外,季珩深私库里有什么好东西,都给送到椒茶苑去。”
严溯:“……”好了好了,我这就走。
果然,幸福感都是从比较中得出来的。跟季老板一比,严溯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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