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琉璃


当晚,即墨攸宁就启程回京,为半月后九九重阳之时,太后的千秋宴做准备。

        待即墨攸宁离开,穆子晏就去了琼花台寻沈念心。晾了她一下午,也不知道她还怕不怕他清算。

        可他刚一进琼花台,就觉今日这院落尤其冷清,点了一个院里洒扫的下人询问,这才得知,她已经不在别院里了。

        “可有留话说去了何处?”穆子晏负手而立,转身就往外走。

        身后跟着的低眉顺眼的小厮弓着腰,不安地答道,“小的不知。不过姑娘出门时候,严大人和缕儿姑姑是跟着的。”

        穆子晏点点头,想来他在书房没有收到消息,应该是不会有什么要紧事。不过他到底有些放心不下,又想起白天回别院路上碰见的那一拨人,不由得提起心来,随即立刻吩咐了一队暗卫去寻他们下落。

        “今日之事,可查清了?”穆子晏一个手势,房间里立刻就多出一个人来。不同于严溯是明面上的四殿下长随,林泽才是四殿下麾下真正的暗卫统领。

        林泽恭敬行礼,道,“果然不出殿下所料。殿下仪仗回别院途中遇上的那拨人,确实不太干净,与太子那边有所牵扯。至于带回府的那女子,也是太子手下的暗探。”

        穆子晏点点头,以示知晓。“那就处理了吧。”轻描淡写一句话,不仅是取了人性命,更是敲碎了太子精心布置的好一枚棋子。

        林泽却没有立刻应下,而是为难道,“如若贸然动手,殿下不怕太子起疑?”

        穆子晏执起湖笔,不动声色地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疑”字,力透纸背,笔锋之间蕴藏着汹涌的杀意。“既然他动了往本殿身边安插人手的心思,就是早就疑心本殿。”

        既已生疑,又如何能轻易打消?

        更何况如今这别院算得上是非常之地。他不能冒险,让任何不受他控制的势力进得来这座别院的大门。如果有任何关于她的消息传出去,那才是当真不妙。与暴露她身份行踪的危险比起来,区区一个太子暗探,当舍则舍了便是。

        “等等。”穆子晏搁下湖笔,又想起她倔强的性子。若是等她回府之后,急吼吼地问他要人怎么办?她辛辛苦苦一番做戏救下来的人,若是就这么被他不动声色地处理了,说不好又会闹什么脾气。

        “先关着吧,派人好好打理一下,若是沈姑娘回府要见她,便带去见。”凡事一涉及到她,他总是能不断修改自己的底线和原则。

        有太子的暗探不要紧,只要他能牢牢控制住,留她一命又有何妨。

        此时,被四殿下一心藏着护着的沈念心,正在扬州城内一家琉璃作坊里头。

        缕儿有些为难地看着一身男装,不管不顾就坐在小凳上的沈念心,当真是不知道从何劝起。

        “姑……公子,这里又脏又吵,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缕儿实在想不明白,这沈姑娘怎么就突发奇想地跑到作坊里头来了?

        瞧,这桌子上还落着灰尘呢。

        “你若嫌脏,就去外头候着便是。”沈念心摆摆手,像钉子户似的钉在了那小凳上,说什么也不走,“还有严大人,若是有要紧差事,便不用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转而她把目光投向那位正在制作胚子的老师傅,“师傅您收我这么个徒弟可好?我保证认真地学,而且您独家手艺我绝不外传。”

        那老师傅也是个根骨硬的,看她衣料华贵齐整,一身富家公子的打扮,出门又带着仆从,实在不像是能干得了这等粗活的人,反倒像是来捣乱的,于是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沈念心好说歹说,老师傅就是不肯松口。严溯见沈姑娘恨不得磨碎了自个儿脸皮去求人了,真是恨不得拔刀架在那老顽固脖子上。

        “你们都先出去,我要与老师傅单独聊聊。”沈念心觉得,若是实话与这位老师傅说了,说不准这事儿还是会有转机的。

        严溯和缕儿见她心意已决,只得听命去外头候着了。严溯还纳闷儿着呢,也不知道这位祖宗是怎么想起来非得来这琉璃作坊的,她想要什么物件儿,只要一开口,那他家主子爷就是天上的星星也能给她摘下来呀。

        竟然还非得自己学……

        缕儿也同样头疼。不过她想的则是,沈姑娘那双纤纤玉手,若是磕了碰了的,回头儿主子爷若是瞧见,说不定得如何心疼呢。再之后,恐怕就说不定如何迁怒了……

        于是四殿下的暗卫们找过来的时候,就瞧见这两人都表情纠结地当起了守门神,待回府禀告了四殿下,果不其然就再次见到了四殿下的冷脸。

        “闭门不出,还不让人陪同?”穆子晏眉头皱得紧紧地,心下有气,却也说不清气得是什么。直到他人亲临作坊,也没消下这口气儿来。

        沈念心终于说动了那年过半百的老师傅,于是就招呼了缕儿进门。等到缕儿领了吩咐再出了作坊大门时,就瞧见来捉人的四殿下了。

        “见过殿下。”缕儿行礼过后,便简单地交代了里头的情况。

        穆子晏听了缕儿的回禀,略一沉思后,便道,“她既要别院里的琼花,就尽管去摘开得最好的去。若是别院里的不够,就去别处找。”

        缕儿连连应下,便带了几个侍卫去寻琼花了。

        穆子晏再进去叫门,沈念心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她自知理亏,乖乖出来给穆子晏行礼。

        “殿下在扬州还会停留多久?”沈念心忽然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她现在的存在性质,基本上属于穆子晏的身体挂件,他走哪儿她就得跟到哪儿的。若是穆子晏忽然跟她说,他的差事已经办完了,马上就要启程回京,那可怎么办才好?

        穆子晏仿佛听到了她心里的祈祷似的,“原定三日后启程。你若喜欢,多留几日亦无不可。”这话,是她初初得知被偷换出来时,穆子晏就跟她承诺过的。

        心里要是说一点儿都不高兴,那就太假了。沈念心难得乖顺地行了个完整的贵女礼节,不同于以前每一次的“示威”“赌气”“装模作样”,今天是她第一次诚心诚意地给穆子晏见礼。

        “既如此,是不是该随本殿回去了?天色已晚,你该早些安寝了。”穆子晏原以为他给出了数日宽限,她就会答应回别院了,结果却遭到了坚定的拒绝。

        “小女鸠占鹊巢也好些日子了。不如从今天开始就把琼花台送还给殿下您住吧!”沈念心也想得到,半月之后便是重阳节,太后千秋亦是在这一天。大铭朝最重孝道,穆子晏一定会赶在重阳节前启程回京。

        那么留给她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了。

        穆子晏忽然就冷了脸色,“你难不成是在应承本殿当日戏水之言?”他怎么会听不明白她话里意思?故意曲解她的话,也不过是为了给她个后悔的机会。

        想要夜不归宿?当真是好样的规矩!安国公府老太君教出来的孙女,胆子快要戳破天了。

        堂堂四殿下似乎忘了,所谓规矩,都是他最先带她破了的。至于夜不归宿……偷梁换柱,暗度陈仓这种事他都做得出来,沈念心不过是学了他万中之一罢了。

        沈念心被穆子晏所说“戏水之言”气得哑了火,不过又不太敢肆无忌惮地发脾气,毕竟她现在还得仰仗着人家的照拂。不过她那倔强固执的性子,穆子晏是早就了解的,于是也没真的打算硬来。

        若是他真敢把她打晕了拖回别院,恐怕明儿个醒来她就敢拎着刀砍他了。

        于是在未来皇子妃面前一点儿脾气都没有的四皇子殿下,只是心平气和地又多指派了两组暗卫布防作坊周围,确保她安全无虞。

        皇宫之中,诚明帝当晚翻的是沈贤妃的白玉牌。

        是夜,承乾宫中。帝妃相依,又谈起沈贤妃娘家侄女。

        “你之前说要进宫来陪你的那个侄女,身子可好些了?”诚明帝搂着沈贤妃,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她脊背,像是哄豢养的猫犬入睡似的,动作轻柔又舒缓。

        沈贤妃往诚明帝怀里蹭了蹭,娇嗔道,“多谢万岁爷惦记。只是御医接连去过两三次,都说还得再静养几日。臣妾也不忍她病里折腾,便想着让她好好养着身子。宫里头姐妹这样多,新进宫的那几个妹妹们,也都是极可人的,臣妾自然不会无聊。”

        新进宫里的那几个才人美人,诚明帝前几日已经临幸过两个,并且都按规矩晋了位份。沈贤妃这当口提起那几位小主来,说话的语气虽然不酸,但是诚明帝哪里听不出怀中之人的意思。

        “任谁再可人,也比不过爱妃可口啊。”于是紧接着又是一番鸳鸯交颈,红被缠绵。明日景阳宫里皇贵妃跟前点卯,沈贤妃八成又是头一号的荣宠。

        沈贤妃甫一入宫便得封四妃之位,仰仗的,不过是百年来庄靖懿皇后留给沈家的面子。而她从最开始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到如今她虽无生养子嗣之功,却能与育有大皇子的梁淑妃和育有四皇子的万德妃同掌协理六宫之权,靠得则是她沈寒烟自己的能耐了。

        永和宫中,万德妃则是得了扬州的消息。她那冰窖里的铁疙瘩一样的儿子,竟然在出门办差的时候,带了个宠姬在身边儿?

        一时间可把德妃娘娘纠结坏了,也不知该是喜是忧。她能知晓的消息,万岁爷会不知道?她虽然欣喜于自家儿子终于开始“近女色”,可办差时候如此不尽心,若是惹了万岁爷怪罪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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