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与子同行
沈念心今晚没玩得尽兴,从见到穆子晏开始,就再也没见到过傅西辞。
“要说什么?”穆子晏低头看着这个目光倔强的姑娘,眼中满满都是欲言又止。
她脾气倔强,这是他一直都知道的事情。现在的沈念心就开始犯倔了,只是时不时地瞥他一眼,除却一开始开口见礼之后,多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没有什么要说的?”诚然,如穆子晏所认为的那样,他对她的容忍程度真是没有边界。
沈念心轻笑一声,微微提起衣摆——原本正合适的长度,却因为要走台阶儿容易踩到。沈念心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衣服,名义上是司徒玄瑷派人送来的,至于实际上何处得来,再清楚不过了。只是当时的她并不愿意深想。
因为很久没见到他,所以即便每天都能看见他送来的东西,但还是打从心里排斥与这个人有关的想法。然而现在,穆子晏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这种感觉太直观,她实在没有办法忽视这个少年带给她的精神上的压力。
沈念心忽然感觉周身一阵颤栗。她脑海中浮现出,他的大手或许曾经轻抚过这间外衫上的针脚纹路。而现在,这件衣裳穿在她身上。
活了两辈子的人,上辈子更是活到寿终正寝,竟因为脑子里这样一个场景而忽然气血上涌,脸颊爆红,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
沈念心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穆子晏是何其敏锐的人,自然看出了身边人的不自在。
“你不必如此防备,这里并没有旁人,与本殿说说话可好?”穆子晏的声线清亮,却因为故意压低的音调,立刻就多了几分疏冷凉薄。而在这样寂静的夜里,他低沉悦耳的声音,带着细细碎碎的呼吸,浅浅打在她头上。
沈念心的脸更红了!
她的心里有许多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冲撞纠结。她一方面忌惮穆子晏这个人本身的野望和手段,不敢与他有什么纠葛;另一方面又对穆子晏这个人十分好奇,好奇他为何对自己如此不同。
可是这些都抵不过那不可抑制的羞愤涌上心口。沈念心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前世饥渴了太多年……不过是一件衣服一个呼吸罢了,脸红个什么劲儿啊!
沈念心越想越羞窘,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孤男寡女的环境。于是说走就走,沈念心迈开大步就要原路返回,结果上台阶时忘了拎起裙摆,一个踉跄就往台阶上扑去。
“呼啦”一声,她又稳稳地落进了穆子晏的怀里。
这一瞬间,仿佛周围的时空都跟着静止了。沈念心被穆子晏牢牢接住,她的头被他小心地按在自己的怀里,于是她刚好能够听见,扑通,扑通,一声接一声的,是他的心跳。
越来越快。
沈念心很紧张。她从来都是强势而硬气的,很少以这样柔弱的姿态依附于他人。而现在,她正靠在一个男人怀里,而这个人,一直都是她的避之不及。
其实穆子晏的内心比沈念心还要紧张。他多怕她直接就推开他,怕她责骂,怕她怨怪,怕她心中有恨。
处于情绪紧绷状态的沈念心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虽然闷闷的,却并不难听出其中的愉悦。他笑起来的时候,呼吸轻打在她发间,清晰而温热。
她忽然更紧张了,开口说了今晚面对穆子晏的第二句话。
“放开我。”
穆子晏充耳不闻。
于是沈念心挣扎着要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忽然一个方向不稳,沈念心觉得自己好像又要跌下去了。再稳住之后,才发现是穆子晏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往前走。
“殿下还请自重。”沈念心的语气里是带着埋怨的,隐隐带着几分寻常这般大的小姑娘该有的娇纵和任性。
穆子晏没有理她,只是揽住她腿弯的那只手,恐吓似的捏了一下她的腿。
“啊!”沈念心惊呼一声,眼睛裹挟着刀片似的往他脸上飞,然而穆子晏却完全不受她影响,依旧自顾自大步的走着。
“放我下来!”在这样安静的夜里,在这一个人面前,沈念心觉得自己好像忽然变得不像自己了。白天时候,清醒地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有多危险有多狂傲,清醒地知道她必须要远离他。
可是在这样的月色下,她被他抱在怀里,这一瞬间她好像忘了为什么要惧怕他,要逃避他。她勇敢的目光直直地望进他深邃不见底的幽幽凤目。
“为什么?”她眼中闪过一丝迷惘。从上次昭慧寺一别,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她许久。
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姿色家世在盛京之中都只等算作中等,且与他至今不过三面之缘,究竟是如何招惹上这尊大佛的呢?她始终都想不通。
沈念心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百思不得其解。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四殿下已经抱着她上了一辆马车。显然不是她赶赴绿酒宴时用的那辆,而且比起她自己那份御赐的恩典,还要豪华了不知道多少倍。沈念心猜也猜得出来,这是皇子专用的车驾把式。
只是比起百年前的太子车驾还要扎眼一些。沈念心暗自比较,也不知是大铭百年来的发展更加繁荣鼎盛,还是单单就穆子晏一个人有如此胆子破了礼制。
“不问问本殿想带你去哪里?”穆子晏终于把她带上了自己的地盘,自然松开原本紧紧箍着她的手臂,把她放在柔软的靠垫上,开始亲手给她沏茶。
这世界上能得四殿下如此亲手服侍的,怕此生也就只她一个人了。
而靠坐在角落的沈念心看着穆子晏熟练又虔诚的动作,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她沈念心是谁?活了两辈子,什么都见识过了,但在她的人生信条里,不该有“怕”这个字。
区区一个皇子又如何?前世她十五岁就封定北大将军,节制大铭漠北八十万兵马,与北齐的骠骑大将军短兵相接也未曾怕过。
彼时刀锋利刃架在她脖子上都没掉一个泪珠子,现在与一个暂且对她性命没有任何威胁的人如此对峙,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人都在您的车上了,想去哪里不都是殿下您说了算?”沈念心微微挑了挑眉,审视对面这男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招惹过她,但是她向来精准的看人的眼光告诉自己,眼前这个男人不会伤害她。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立场,起码现在不会。
穆子晏听闻这话轻笑了声。
她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坦率而勇敢,从来都不知道何为敬畏。曾经冷眼旁观他的江山后继无人,又扶持他仇人的儿子坐上龙椅,把他一代帝王的尊严和天威都踩在脚下,却至死都活得潇洒,深得百姓赞颂。
可他始终无法恨她。即使在临死前,他看着自己的妃嫔们为了不殉葬而纷纷四处走动谋求出路的丑陋嘴脸,看着自己曾经悉心教导的儿子们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看着他唯一的皇后神色清冷的坐在自己的病床边,跟自己说,“陛下大可以放心地走,臣妾会一如既往地看顾好你的江山社稷。”
他惊怒,却无法怨恨。
他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个对天下有野心的人,反而她是个太有责任感的女人,以天下苍生的安定为己任,得后世赞一声“千古贤后”,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知道,一直都是他亏欠她太多。
马车上的灯烛上笼着月白色的灯罩,马车里的装饰,也都是依照着穆子晏的喜好布置,玄色、银色的暗纹枝节交错,映着月白色的烛火,显得莫名清冷单薄。
穆子晏端起一个青瓷的茶盏,递给沈念心。沈念心也大方接过,小小抿了一口。
“明前龙井。味道怎么样?”穆子晏没动自己那杯,反而有些失神地凝望着沈念心手上的那个杯子,“我记得这是你最喜欢的茶。”
沈念心眼波微漾,心下一动。
“四殿下错解了,云阳之碧螺,亦深得我心。”
穆子晏忍不住开怀大笑,“你还是如此喜欢嘴硬。”他抬眸一瞬,犀利而笃定的目光扫过她面容,“卿卿,你当初若能学着柔软些,该是不同。”
“哐啷”一声,沈念心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眸子闭得死死的,死活不肯睁开。
他也回来了……他也回来了!他认出自己了?是来找自己报仇的吗?她把他毕生心血都拱手他人,冷眼看他几乎断子绝孙,他是来报仇的吗……他要杀了她吗……
沈念心不敢睁眼。生平第一次如此真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做“怕”字!不过片刻前,还无比笃定,活了两辈子从没怕过的女人,此时竟吓得连睁眼看一下都不敢。
待掌心涌起一股温热的黏腻,阵阵刺痛传进心里,她才渐渐恢复平静。再睁开眼,目光平和而安静,仿佛刚才那个恐惧到失态的人完全不是她一样。
沈念心微笑着道,“四殿下喝着茶也会喝醉的么?还是说,四殿下珍藏好茶自是非同凡品,喝多了会醉人的。”她目光温婉柔和,收起浑身上下忽然炸起的尖刺和棱角。假装自己一无所知。
穆子晏没有回答,面上仍旧是温和的浅笑。他伸手掰开她紧攥着碎瓷片的手,看着她掌心上斑驳的几道血痕,忽然心中刺痛。
他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是一路静静地握着她的手腕,直到马车停在安国公府的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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