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绿酒宴
自打上次在昭慧寺与穆子晏粗略打过一个照面之后,沈念心非常自觉地把自己关在府中,说什么也不敢出门晃荡了。
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沈念心生怕再一个不小心踩到穆子晏的地盘上去。引得盛京之中无数世家贵女们西子捧心的丰神俊朗的四殿下,在沈念心眼中则是个避之不及的麻烦。
可是即便她躲在安国公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妨碍不着英明神武的四殿下把手伸到安国公府的后院来。
“姑娘,府外又有果篮送来了。”小鱼挎着刚从府中管事那儿接过来的食盒进了门,一脸的疑惑不解。
彼时沈念心正在修剪狐尾百合的阔叶,见小鱼怀里揽着的那眼熟的食盒,闲闲地道,“今儿个又是怎么个说法?”
小鱼把食盒往桌上一放,打开盖子,从里面端出了两碟儿枇杷。这是近来这几日送来府里的果篮必有的规格,只不过比起之前几天略有不同,今儿个还多了两碟桑葚儿。
“大管事说,又是小五爷派人送来给姑娘尝鲜的。”
沈念心点点头,以示知晓。最开始那两日,她心中也疑惑得厉害。要说七夕宴当日,她确实对司徒玄瑷十分有好感,可是两人并无过多接触。她又怎么会知道自个儿喜食枇杷?就算知晓,又为何要把如此珍贵的贡果偷偷摸摸给她送来?
不过一想到俞梁枇杷的珍贵稀少,沈念心立刻就豁然开朗了。要说有本事日日弄到南国岁贡,近来又与她有所交集的人,恐怕只有穆子晏一个了。
身处深宫之中,想必跟司徒家的两位公子该是有所接触,继而转投至司徒玄瑷,借道“小五爷”的身份便利,往她府上递东西。
“盛京里的桑树已经结果了?”沈念心捻了一粒儿桑葚放入口中,只瞧着上头那晶莹剔透的水珠儿,就知道是送来之前就清洗过的。
小鱼最近是一直跟自家姑娘宅在府里没出过门的,哪里知道外头的桑树几时结果。支支吾吾也没个答案,正巧聆音打外头进来,接口道,“京里头的还没呢。要说这个时候,大概也就安丘的桑葚落果了吧。”
安丘?离盛京隔着数十里的路程,即便是快马加鞭地赶路,也得六七个时辰跑个来回呢。
沈念心这心里头又开始忐忑了。她怎么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招惹上这尊大佛的呢?也不知道这四殿下到底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第一次见到穆子晏,是在尚书府的后院,至今也没过去几天功夫,当时她那满心满眼的惊艳到现在都还记得。可是之后昭慧寺一见,她终于得知他身份,曾经有过的那么点儿欣赏全数化为忌讳,哪里还敢看着堂堂皇子殿下的脸犯花痴?
跟自个儿的命相比,美色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沈念心暗自计较,却怎么也想不出这短短两次见面中,自己是做了多天理不容的事儿,以至于穆子晏如此阴魂不散地揪着自己不放。
不过沈念心向来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有好处就收下,以她此生绝不入宫门王府半步的志向,恐怕以后想吃到俞梁进贡来的枇杷的机会实在是少之又少,而此时香甜水灵的果子就摆在自己面前,她哪里还用纠结?
当然是放开了吃啊!反正不吃白不吃。自己吃还不算,还得分给大家吃。
“听雨,给我更衣,咱们到松菊堂去给祖母请安去。”沈念心接过小鱼递上来的沾了水的巾子净了手,又吩咐道,“把这两碟儿桑葚收一收,一道带过去。”
那枇杷乃是南边儿俞梁国的贡礼,出现在安国公府里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若是传出去也容易招人话柄,自然不方便送去孝敬老太君。
倒是那碟儿桑葚,虽然现在时节有些偏早,但却也不是什么稀罕物,送去给老太君提前尝尝鲜也是好的。
松菊堂里,只要是有沈念心在的时候,老太君一般都是笑意盈盈的,每每她又送些逗趣的小玩意儿给老太君解闷的时候,老太君总是会摸摸她的头,或者拍拍她的手,赞一声“囡囡最懂事儿”。
老太君身边伺候的,都是安国公府里的老人儿了。眼看着大姑娘在老太君的教养下一天天长大,自然知晓老太君心里头最疼爱的孩子便是这个早早成了遗孤的大姑娘。前些日子跟曲家闹得红了脸退了亲,她们也都看着老太君愁得好几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如今大姑娘性情大改,性子和善又懂事孝顺,她们这些在老太君身边儿伺候的,都暗暗替老太君高兴呢。
后来老太君又留沈念心这个“嘴馋的”在松菊堂用了顿午饭,又塞给她两块鸽子蛋大的红宝石才放她走人。
不用想,又是庄靖懿皇后当年赏给沈家的东西。沈念心自嘲着笑了笑,心想照着现在这个节奏,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就能把老太君的私库给搬空咯!
要说这两颗红宝石也是有来历的。桓成帝那渣男还是太子的时候,政事上并不突显,反倒是以文采见长,所以经常与世家公子们一道,不以身份品级而论,单是以文会友,结交天下英才。
长年累月下来,便约定俗成地有了个固定的形式,名曰“绿酒宴”。
这名字的起源则在于,桓成帝初次结识陶博山那场席宴上,所供之酒乃是当年的沈安卿亲手所酿之提子酒。
陶博山乃是桓成帝登基后最为倚重的机要大臣之一,早年与还未登基的桓成帝相识于微末,性情相投惺惺相惜。陶博山年轻时虽是寒门之子,见识谈吐却皆不俗。谈及百姓民安之道,更是与桓成帝的“安民才能兴邦”的想法不谋而合。
向来在政事上唯唯诺诺甚少出头的桓成帝忽得良朋,十分高兴,当下连饮三杯,又以“绿酒”为名,把这样以文会友的席宴一年又一年地流传下来。
当夜东宫之中,烛火燃了彻夜。桓成帝连夜拟了一封奏疏,奏请为黄河流域的百姓加固堤坝,以防止年年肆虐的洪水再坑害得百姓民不聊生。
而皇上也非常满意于他的奏疏,不仅特批工部户部协助他办差,还有流水的赏赐进了东宫,以嘉奖他“心怀天下”。
那日桓成帝下了朝回到东宫,看着正殿上方那“心怀天下”四个皇上亲自题字的匾额又高兴了许久,还把赏赐中最名贵的两块红宝石送给了她,以谢她“绿酒”赐名之美意。
她当时也拿着桓成帝给她的东西当宝贝似的贡着,可惜后来桓成帝登基之后,宫里的美人越来越多,宝石也越来越多。直到有一天,荣妃戴着一枚与她私藏多年的红宝石质地成色都极其相似的华胜来请安时,她就直接把那些玩意儿随着一些常规赏赐送到了安国公府。
别人有的,她还真不稀罕。
如今已是百年,真可谓风水轮流转,曾经戴着那红宝石华胜招摇过市的荣妃早已经化作黄土白骨,与那些桓成帝的其他所有女人们一处,同葬在妃陵。
而她,现在还享受着鲜活的人生。这命数啊,想想还真是奇怪的东西!
“听说今天外头好生热闹,皇宫西三门外的车架可都排了好长的队呢!”一回到玉棠苑里,沈念心就听见听雨在念叨从正院小厮那儿打探来的消息。
沈念心听了她那话,凝神一想,果真到了秀女进宫的时候。想必之前老太君在沈贤妃那处也是费了些心思的,当真把她从大选名单中抹去了。
如此倒好,也算她躲过一时。等到下次大选,怎么说也要三年后呢。她有三年的功夫把自己嫁出去,沈念心笑得眯了眼,一想到还有数不尽的自在日子可以过,就连喘气儿都觉得空气很甜啊。
她心里偶尔还会泛起些微的酸苦。那个她曾经生活了数十年的寂寂深宫里,连空气都是带着血腥的。
“皇宫里的富贵,世家姑娘们自然都是向往的。”沈念心没说的是,就算有和她一样不羡慕天家富贵的,也未必同她一样有这般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可以避开这一道坎儿。
聆音无声地跟在沈念心身边,许是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并未开口接话,倒是不谙世事的听雨,紧接着感叹了句,“皇宫里的富贵哪里是那么容易求得的,宫里头有皇贵妃,有咱们国公府的贤妃娘娘,还有德妃娘娘和淑妃娘娘,就算被留了牌子也只是个小主罢了,还不是见人就要跪?”
“你又知道了?就你知道的多!”聆音嗔怪地屈指瞧了听雨额头一下,这丫头手劲儿也是够大的,直接就把她脑门儿敲红了。
听雨吃痛地“哎呦”了两声,便开始反驳,“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要我说呀,那些小主们过的还真不如咱们在姑娘跟前儿伺候来得轻松自在,平日里给姑娘捧个壶打个帘子的,但好在日子好过呀,没那么多生生死死打打杀杀的。”
沈念心差点儿被自己的笑呛着,却也知道听雨这样简单直肠子的性格到了外头说不好就要闯祸,于是也只能板着脸吓唬她,“这话在府里说说,我就罚你打五十个络子。这要是在外面说话不过脑子,被有心人听了去真要治你的罪,罚的可就是你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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