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晨曦从窗棂爬进房间，在地面撒下斑驳的光影。太子府的奴仆们早已忙碌起来，房内丫鬟拿着抹布勤恳麻利的抹桌子，院子里仆人拿着扫帚哼哧哼哧扫地扬起灰尘···

        云喜掀开薄被，挺身起床，揉揉惺忪双眼，动动脖子。从被子下抽出束胸，一层一层缠裹在胸口，布带将肺力空气挤出，她胸口发紧。自来了太子府后，她因得太子宠，有独立房间，便不需要像以往睡大通铺，不分昼夜都需束胸。夜晚休息时，可将布带取下，睡个舒服的觉。

        这个并没让她高兴多少，她真实想要的是，离开皇城去边关。

        她下床走到梳妆镜前，镜子里映照一张清美绝伦的脸，因刚起床眼尾还带着点慵懒。整理好仪容，走出房门，往前院厨房走。

        太子府分为前院，内院，后院。前院用于奴仆活动、办事、居住，那里设有杂役房，厨房，浣洗房等。内院是主子们居住的地方，设正房，东西两间厢房，还有若干耳房。云喜因伺候太子缘故，住在正房旁耳房里。后院是花园，里面引活水建有亭台楼阁。

        穿过走廊遇到正打算来找她的刘管家，刘管家身后不远处有名一名家丁，这家丁圆头圆脸，模样讨喜，平时负责内院杂扫，正在奋力扫除院内落叶，汗液从额头哗哗流下。

        刘管家站在走廊，一双眼睛在云喜身上挑来挑去，沉脸对云喜道：“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云喜淡然上前行礼。

        刘管家背着手，指指天上的日头：“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辰时。”云喜徐缓回道。

        刘管家哼道：“殿下都出早朝几个时辰，你才刚起床，你这么懒可不行，以后殿下五更起床，你也要跟着起，跟着胡悠一同做做院里杂扫。”他指着身后的胡悠，一会不看，落叶扫做几堆。

        胡悠听刘管家唤他，上前一步道：“殿下吩咐说云喜跟着伺候即可，其他活计一律不需干，奴才不敢叫云喜公公干活。”

        刘管家眼睛圆睁，将不快掩在心中。

        “殿下这么说了，那以后就好生伺候好殿下。”说完这句话，刘管家便脸色黑沉沉走了。

        云喜转头对胡悠道：“多谢。”

        胡悠嘴甜，上前跟云喜攀关系道：“客气什么，公公来第一日我就觉得亲切。诺，这是我托人买回来的炊饼，还热乎着。公公刚起还没吃早饭，正好来一块。给你，给你···”

        “多谢你的好意，大早上的吃个这有些干，你留着自己吃。”云喜笑笑不再多言，往厨房走去。胡悠摸摸鼻子，走到院中继续打扫落叶。

        云喜走入厨房，周厨子边聊天边在案板上咚咚切萝卜丝。

        “哟，公公来了？”周厨子拍拍手，在前襟摸两把，走到灶台，揭开榉木锅，热气从里面冒出来：“今早的粥给你温着呢。”

        白米粥内镶嵌这肉末，粥香袅袅升起。

        云喜不吝赞美：“粥好香。”看着粥，这让她想起，以前在原太子府上，吃早饭跟赶场似的，到点吃，错过时间就干饿着。

        周厨子用干净抹布，将粥取出来，放在厨房矮桌上，切一把葱花放在里面：“喜欢就好，我就这点做饭本事。对了，能请你帮个忙吗？”

        云喜坐在椅子上，用勺子搅动粥碗：“说吧。”

        “刘侍卫这两天有些咳嗽，刘管家特意吩咐让我给他煮了姜茶喝。这不，马上刘侍卫就跟着殿下回来了吗？我这边忙不过来，你走时，能顺便帮我带去吗？”周厨子局促。云喜气质清冷待人接物却和气，可府上人心里总对她有些发憷，同她说话时，会放低声音与姿态，仿佛她天生就该得到旁人尊敬。

        云喜点点头：“可以。”

        周厨子将煮沸的姜茶取出放在保温盅内，暗红的姜茶，冒出热气。虽说刘管家对她并不善，可他对自己儿子刘侍卫却有一片慈父之心，别看平日刘管家对刘侍卫打归打，骂归骂，真有事，第一个心疼刘侍卫的还是刘管家。

        朦胧意识中，云喜感觉她的家人也曾这么关心过自己，想往深里回忆，又是白茫茫一片。

        “我先走了。”云喜吃过早点，提着食盒往后院听风小谢走。

        “哎，”厨子忙着切白萝卜丝，应了句。

        这时旁边一家丁，冒出头，指着樟木柜门道：“周师傅，贵妃娘娘送来的食盒，怎么不让云喜公公一同带过去？”

        周厨子一拍脑袋，放下刀追出去，哪还能看到云喜的影子，返回厨房：“我给忘了。”

        家丁走到橱柜旁，高兴拧开柜门：“殿下等会就回了，我给送过去。”他常年在后厨难得在太子跟前露脸，若能趁这个机会攀上太子，就飞黄腾达了。

        兴许是太激动，不小心手一抖，碰翻了食盒，‘叮咚’声响，点心从里面撒出来，他惊怕的看着厨子。

        周厨子惊慌上前，朝柜门里看，骂道：“这食盒内的吃食非比寻常。贵妃娘娘为国祈福这些日子住在护国寺，她老人家赶早亲手做出，派专人从寺里送来太子府。就这么一小块放了不少珍馐食材，价值千金，咱们这些奴才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你还给打翻了。”

        他小心伸手进去翻开，食盒结实牢固，里面的点心并未破损，厨子心惊肉跳用干净筷子，将洒出的点心放回食盒。转头，给扔了记骇人的眼刀，对着家丁吼道：“滚出去，跪满六个时辰，再也不要出现在厨房。”

        家丁吓傻了，脚不听使唤，动也不能动。周厨子看着来气，一脚将他踢出门。

        -

        府门喧闹，太子回府，跨过进门，进入二道门，穿过走廊，进入花园，走过一段石子路，看到立在花园景致中的听风小谢。小谢露台部分建在水上，靠内是面阔五门厅堂。

        小谢露台上，灰蓝衣裳小太监坐在桌前摆弄白玉茶具，她眉间带着淡淡的蹙紧，玉笋似的手指娴熟雅致捏起铜壶。她的精贵与听风小谢融为一体，画似倒映在水面。

        风吹来兰木香，明明云喜什么也没做，但太子心底愉悦爬上脸颊，脸上带着明显的笑。

        “小白，我们回来了！”刘侍卫扯了一嗓子，捅破了这幅宁静美好的画。

        “你那破锣嗓子能小声点嚷嚷么？”张侍卫声音从花园门口传来。他回府后，周厨子派人递话来，说云贵妃给太子送点心来。太子派他去厨房取食盒，耽误点时间。

        云喜听到声音，她转头眼中撞进那个明黄身影，太子存在感强大到不容忽视。她施施然起身行礼，有尊敬但无卑微。

        “殿下。”

        太子走进听风小谢，铜壶里的水也烧开了。云喜伺候太子坐下，娴雅摆好三个杯子，取出茶勺分好茶叶，沏上热茶。

        刘侍卫拿出手指，点数，从左到右，疑惑问道：“云喜，这茶杯怎么数量不对？不是有四个人吗？怎么少了一只，你不喝茶吗？”

        云喜打开桌子上食盒，拿出姜茶：“不是我，是你不喝茶！这是刘管家做给你喝的。”

        辛辣的姜味扑鼻，刘侍卫捂住鼻子，往后退：“拿走，拿走。”

        张侍卫不多久也走到听风小谢，食盒慎重放在桌上，盒面花纹精致繁复是宫廷式样。张侍卫空出手，捏住刘侍卫后脖子，制住他道：“喝了，你这破病，别拖严重了。否则染病给殿下怎么办？”

        张侍卫和刘侍卫两人又开始较劲，一个不肯喝药，一个非让对方喝药。

        太子指着宫廷食盒道：“把东西取出来。”

        食盒一共四层，云喜拿出四份点心摆在桌子上，嫣红百花酥，莲叶羹，七巧果，梅香饼。

        这些天与太子相处日渐熟悉，云喜知道太子对亲近的人并不高傲轻慢，反而亲睦和蔼不拘小节。这些点心色泽艳丽，甜香袭人，无时无刻不在激起她食欲。

        “我能吃吗？”

        太子点头，最开始留小太监在身旁，只是因为她身上有股好闻的香味，相处几天后，发现在她通身香味下，这小太监武艺见著，脑瓜聪慧，他心中惜才，不由对云喜多高看几眼。

        云喜伸出两节藕白手指，捏起一枚嫣红玫瑰酥。嫣红百花酥入口，香酥脆口，层次清晰，花香溢满口腔。

        她感到三股打量的视线，张侍卫和刘侍卫手停在半空中，张开口惊讶看着她，太子也定定看着她反映。她就着茶咽下一口饼：“我脸上有东西？”

        太子如往常般的笑笑：“好吃吗？”，将七巧果果盘推倒云喜跟前：“这个也好吃。”

        张侍卫忍不住想张口阻止，被太子用眼神制止。

        刘侍卫大胆摸上桌子，打算取块梅香饼，被张侍卫一手拍开：“吃甜食牙疼，少吃点。”

        云喜察觉到异样，停下拿点心的手。

        太子拿起块梅香饼递给刘侍卫道：“一起吃吧。”

        张侍卫迟疑：“殿下，这是云贵妃亲自下厨，做给您吃。我们吃，怕是于理不合。”

        这些东西是云贵妃专给太子殿下做的，旁人不能吃。

        云喜忽然感觉刚刚吞下肚子里的东西成了火炭，在胃里着了火。暗恼这些天与太子相处熟了，忘了身份：“殿下，奴才越矩。”

        太子朗声笑道：“别听张侍卫危言耸听，这么多东西我一人吃不完。”

        刘侍卫想了想，大概也察觉不妥了，悄悄的又把梅香饼放回原处：“殿下您一个人吃吧。我们看着你吃。”

        刚刚热闹的花园，变得静默尴尬。

        “张侍卫过来一下，”太子对张侍卫招手。

        张侍卫听话走到太子身边，太子以迅雷之势，捏起一颗七巧果塞入张侍卫口中。张侍卫吓得不行，脸涨的通红。

        太子笑道：“几份点心罢了，一起吃吧。”接着半威胁，半戏弄：“你要再说一个字，我就禀告母妃，你把我的点心偷吃光了，罚你去边关守防。”

        刘侍卫见张侍卫吃了七巧果，胆子大了不少，拿回梅香饼开吃。

        太子殿下以这种方式，化解了云喜的尴尬。

        须臾，太子将莲子羹推倒云喜跟前：“酥吃多了干，喝点这个。”

        羹汤上飘着莲叶，雅淡莲香喷鼻，最适合这个季节喝。

        她羡慕道：“贵妃娘娘对您真好。”

        太子殿下往后靠了靠，嘴角噙着笑：“她就我这么一个儿子，能不对我好么？”他偏着头往云喜身旁猛地靠近，鼻息喷到云喜的耳朵，太子悄声问：“想家了？”

        云喜耳朵温度上升，与太子拉开距离。

        碧绿的湖水微波荡漾，云喜怅然，想家了吗？她不知道。

        刘侍卫吃了块梅香饼，又将手伸向七巧果，口里不住道：“贵妃娘娘手艺冠绝后宫。”

        张侍卫守着规矩，随便吃了块梅香饼，便不再动手，手上捧杯茶道：“给你吃是牛嚼牡丹，纯瞎！”

        刘侍卫笑骂道：“啊呸！你这狗东西说不出中听的话。”他吞下一块饼，对着太子道：“多谢殿下赏赐。”

        张侍卫小声咬耳朵道：“傻子！你看不出，应该感谢云喜么？要不是殿下为化解她窘迫，咱们哪有机会尝。”

        刘侍卫看着手中的糕点突然不香了，他们跟着太子那么多年，感情还不如云喜几天有面。不过他注意很快被转移，道：“你家三娘昨天也送了东西来，我看你神神秘秘的，那是什么啊？”

        张侍卫遮掩道：“打听干什么，又不是给你的。”

        刘侍卫贱笑道：“不说，我就不知道么？一套衣裳么？有什么藏的，我还能抢你的不成。你这媳妇找的好，对你真是没话说。”

        风入碧水，吹皱湖面。云喜霍然发现，她身边所有人都有家人关心，一颗思家的种子落入心田，发芽，成长：“想了。”

        一块梅香饼放在云喜口中，太子目光奕奕：“太子府就是你的家。”

        云喜脸青了，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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