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一个男配(六)
借助内丹,戚诀得以窥见宫九眼中的世界。
这个世界与他平日所见不同,路边的竹木要比之前更青翠,他能看到竹叶蜿蜒的纹路上有微光流动,莹莹青色点燃黑夜。
宫九告诉他,万物有灵,他看到的是竹子的生命力,欣欣向荣。
同样,酒席上的美食会平白失了光彩,因为它们是死物,身上灵气不再。
他看到江延玉印堂发黑,但当此人端着酒杯靠近宫九,便有黑烟钻入宫九庇护之下,印堂上黑色立刻淡三分。
戚诀不自觉蹙眉,那黑色的不祥之气不应该由宫九买单,他看了心里很不痛快。
很快,他发现更令人不快的事情。
宫九说,他们之间有姻缘线——而那根线也很好认,在诸多线之间,唯有它是红色。
双眸望月牵红线,年年此会长相见。
红线自古以来便是爱情的象征,戚诀亲眼所见后,更加深信不疑。
他的红线那头系在宫九无名指上,宫九总会无缘无故牵动他心绪,自然也是红线使然。
戚诀已经完全说服自己——直到他起身,诧异地发现有道红线从他手上,绵长地连到酒桌尽头,贺思慎的手上。
并且这条红线更鲜艳,光亮到可以夜行照明。
戚诀一时惊呆了,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应该也是姻缘线。
或者说的好听点,是月老系上的红线,用来定良缘。
“怎么了?”宫九走过来,自然而然地捡起那根线。
人确实无法碰到自己的因果线,但这道线是贺思慎的。
他像拉弹簧一样扯了扯:“这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线——唔,可能是红了些。”
戚诀眼睁睁看着那红线被拉扯到极限,颜色越来越暗。
在宫九双手之间的那段线条,伸展到近乎透明。
宫九手背上隐隐有青筋。
倏尔,线发出轻微的叮咛声——红线在宫九双手之间,被活生生扯断了。
宫九冲他摊手,一手一根断线,始作俑者站在中间:“看,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微微一笑,“这只是一条普普通通、有颜色的线。”
戚诀已然看呆。
宫九煞有介事:“真正的姻缘线是绝不可能断的——你可以试一试。”
戚诀将信将疑,他轻轻触碰自己和宫九的姻缘线,很快就发现,何止是扯不断,他压根就碰不到,那线像是海市蜃楼,看得到摸不着。
金主他轻松地扯断红线后,把连接戚诀那端打了个死扣,套在小指上,自然地就像佩戴戒指。
对于贺思慎的那半红线,宫九捏着线头,看起来很嫌弃,他采取就近原则,随手把红线栓在桌腿上,系了个活扣。
这活扣用的还是最正统的绑猪手法,越挣脱绳子勒的越紧。
戚诀觉得哪里不对。
红线这么容易断吗?
那也太不结实了,一点质量保证也没有。
宫九轻松地打了个响指,“戚诀,跟上——晚上还要睡觉呢。”
戚诀瞪圆双眼,“睡觉”这两个字一下打断他的思绪,把红线的疑惑暂时抛开。
在他们身后,被绑在桌腿上的红线蠢蠢欲动,像是有生命的长蛇一般,试图挣脱枷锁。
被硬生生扯断的裂口也在愈合,慢慢长出新的线,顽强地向外伸展。
贺思慎那端红线在努力勾搭,戚诀这边的红线也不老实,回应似的扭动身子,想要连接回去。
宫九对手心低声恐吓:“老实点。”
那红线不服气,然而居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暂且平静下来。
镜子搁置在书房,戚诀原先能看到一块生锈的铜片,现在却发现那上面被黑雾笼罩,浓密到看不出里面包裹着什么。
其实又何止是镜子,整片贺宅都从地下渗出黑雾来,是为不祥之气。
即使被液压机碾压平整,但唐镜采用阴刻工艺,戚诀依然能看出其表面图案,那是一株并蒂莲。
宫九指腹摩挲凹下去的纹路:“戚诀,你知道镜子上为什么要刻莲花吗?”
这题戚诀会,是一道古诗鉴赏题。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
莲花自古以来就是爱情的象征。
“‘莲’通‘怜’,有怜爱之意,镜子上刻莲花,是希望情人垂怜自己。”
宫九抚掌而笑:“说得好。”
戚诀给出的解释契合莲花被赋予的情意,但‘莲’亦可同‘连’,莲桥即为连桥,是以此镜可充当“桥”的功能,连接人间和鬼界,因此邪崇可透过镜子,把人精魄拉进去。
宫九去接了一盆水,又把铜片放入水中,施以符咒,那铜片竟在水中幻化成原先的模样,正是一面光洁照人的唐镜。
他在镜子旁边燃一炷香,吩咐戚诀:“如果香燃尽——”
戚诀很懂:“我要在香燃尽之前,把你的三魂七魄召回。”
“那倒不是,”宫九道:“香燃尽,你就去再接一盆水,务必要让水浸没镜身。”
“明白。”
宫九冲他笑了笑,而后毫无预兆地,身体软绵绵倒在他怀里。
那镜子在水中轻轻晃动,戚诀知道,这是宫九已经进入其中。
宫九比他想象中轻一些,至少戚诀发现自已可以把人横抱起来,他把金主放在床上,又怕人躺着不舒服,便脱下外套折叠平整,当做枕头放在宫九后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那柱香燃到一半时,便有小气泡从水底往上冒,而且越往上越大——水已经沸腾了。
戚诀忽然明白加水的用意,因为沸腾的水在不断蒸发,水面下降,燃香还剩半指长时,镜子棱边就要露出来。
他不敢疏忽,踩着香即将燃尽的点,立刻把水盆灌满。
沸腾的水又冷静下来,碰到冷水后,那铜镜“滋啦”一声,火燎似的发红。
又是漫长的等待,戚诀单手撑着下巴,肘关节抵着桌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
水面平静,无事发生。
戚诀百无聊赖,远方替他上课的头发丝,又尽职尽责替他回到宿舍,一言不发,上床就是睡觉。
舍友还问了句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小头发丝没稀得搭理他,二话不说拉上床帘,非常高冷。
吃了闭门羹,舍友也不恼,自言自语一会,又去打游戏了——灵智未开的化形也能自如地生活在学校,可见他的替代性有多强。
如果他始终不回去,化形也能替他生活的很好,并在大学生活中获得俗世的经验和生存法则——
想想这是多么可怕!一个怪物替代自己生活,而且毫无痕迹,骗过他的同学,骗过他的老师,骗过他的学校,最后拿着毕业证书,通往人生下一阶梯。
戚诀胡思乱想,几乎能脑补出一部灵异电影,这时,他忽然听到有敲门声。
“谁?”
他隔着门问了一句。
那边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敲门,咚咚咚,咚咚咚。
戚诀看了看水盆,水还剩很多,他犹豫要不要开门,又害怕一眨眼的功夫,水就全干了,没办法及时补救。
何况这个时候来敲门的,又能是谁呢?
贺思慎早已烂醉如泥,如果门外是此人,绝不可能把门敲的这么规律。
江延玉倒是没醉,但他如果敲门,多半会报明身份。
难道门外是管家?
可是时辰已晚,贺宅的老管家注重礼节,不至于贸然前往。
戚诀又问了一声,对方还是没有回答,他决定不予理会,冷处理。
如果明天有人问起,他就说睡着了没听见。
门外又“咚咚咚”响了一阵子,终于平静下来。
戚诀屏息,等人走远,可是很快他就意识到,并没有脚步声远去。
也就是说,那个人现在还立在门外。
戚诀瞬时警惕起来,他盯着门,观察异动。
没有动静,夜色温柔铺开,只有习习凉风啜泣着,窗边的轻纱被撩起,细细地摩挲红木窗框,留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屋檐下悬着宣纸糊的灯笼,灯外面罩一层花俏的藤萝,宣纸内积了厚厚的黑渍,细看是些烧死的黑蛾,尸体密密麻麻黏在灯内侧。
灯芯晕染出一片暖黄,大风穿过层层庭院,刮到客房,只剩细细一缕,不痛不痒地撞击在灯笼上,声音便吱吱呀呀在夜色中传开。
在这样静谧的夜晚,戚诀能清晰地听到飞蛾扇动翅膀带起的风声,却听不到离去的脚步声,这让他精神高度紧张。
场面就这样僵持起来,戚诀环顾四周,寻找合适的武器,如果外面那人突然冲进来,他就只好抡起椅子腿防卫。
他又等了片刻,外面依然平静,只有风鸣沙沙作响,戚诀自嘲一下,自从进入贺宅,他是有些草木皆兵了,这样不好。
戚诀又回到宫九身边坐下,盯着水盆。
水面映出他的脸,在光影的作用下,水也可以当做镜子,戚诀想到古代女子河边浣纱时,是否也会顾影自怜,就在这时,他看到水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戚诀立刻抬头,水里只有铜镜,所以这是倒影,他看到那东西的真面目——是一截红线。
那红线从宫九小指处延伸出去,在他背后张牙舞爪,似有生命一般。
一半红线在屋内,另一半红线在哪里,自然不言而喻。
他推开门,门外果然有是另一半红线,在地上摩挲着前进,发出沙沙的声响。
刚刚听到的根本不是风声。
两端红线相见,欣喜若狂,立刻就要交织在一起,戚诀大惊,伸出去制止。
宫九说真正的姻缘线是扯不断的,他与贺思慎之间是普通的红线,这一点戚诀深信不疑,因为他也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会和贺思慎有姻缘。
可是下一刻,戚诀的手就穿过红线,就像他穿过他与宫九之间的姻缘线一样。
红线不受影响,反而嘲笑他似的,加速前进。
戚诀又试了一次,他不想和贺思慎沾上任何关系。
红线与手没有交集,像是存在于两个不同的次元。
眼看着两根线就要缠上,戚诀顾不了那么多,他碰不了红线,难道还碰不了宫九吗?
戚诀抱起宫九,离开贺思慎那端红线。
红线似乎没想到会有这个操作,戚诀像是移动的楚河汉界,挡住两边棋子过河交汇。
宫九动,红线跟着动,戚诀让宫九坐在自己腿上,他把金主当成傀儡,让宫九左右手分别握住一根线,他从后面操持,手指按住宫九手腕。
红线在宫九手里,便无法继续前进了,戚诀长舒一口气,后背全是冷汗。
他手上僵持,眼睛还要时刻盯着水盆,生怕水又蒸发完全,而宫九身体软绵绵的,没有脊骨似的,歪在他怀里。
柔软的发丝蹭过他脖颈,戚诀又闻到非常好闻的味道,温凉的肌肤贴着他,呼吸拂过耳畔。
戚诀一下理解了“坐怀不乱”这四个字背后承担的含义。
要是他能忍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和柳下惠相差不远了。
水又开始沸腾,热腾腾的水汽飘在水面上,戚诀越过宫九的脑袋,侧着头去看。
他心里想,红线和水盆他只能顾及一边,如果宫九再不出来,这两根很像姻缘线的红线就要连接起来了。
如果宫九把红线扯断,那就意味着宫九希望红线断开,身为合格的金丝雀,他有义务满足金主的需求。
戚诀给自己的动机找了一个完美的解释,他始终僵持着,直到耳垂有温软的触感,宫九倚着他,声音沙哑。
“戚诀,你的脸好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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