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心扉初开
“嗯,我来了……”
齐欢欠了欠身,又坐近了些,掌心若即若离地覆上陆耽的脸颊,以拇指自眉心向眉缓而轻地抚摸着,就像小时候阿娘做得那样。
半梦半醒的陆耽渐渐展了眉目,连紧紧抿着的嘴角也跟着翘了翘,仿佛此刻抱在怀中的不是衾被,而是一股搀着鸟鸣花香的三月暖风。
这样亲昵的静谧只持续了片刻,床上的人却乍然惊醒了。
陆耽猛地睁开双眼,紧接着“腾”的一下直起身子,茫然四顾了一圈,胸膛一起一伏,呼吸粗而重。
“醒了?”齐欢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道。
陆耽这才将眼光落在他脸上,轻斥道:“谁让你进来的!”
他的语气虽强硬,但无奈此刻衣衫不整,发丝微乱,一双怒睁的澄目倒衬得他更像一只受了惊却虚张声势的兔子。
齐欢忍俊不禁,“嗤”的一声笑出来。
“你、你笑什么?”“兔子”抱着怀中的衾被,一点点挪到了离齐欢最远的床角,微微蜷缩。
“我敲了门的,”齐欢信手拈来,“你没听见。”
齐欢听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没能听见也好,没有应你也罢,那便是不方便,你又怎么能擅自闯进来”
“陆先生怎么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我?”齐欢脖子一梗,剑眉一蹙,登时变出一副委屈吧啦的模样,“自先生来到这里,我心里始终挂念着,乃至无心正事,无论去哪里,做什么,总是想着回来。今日早朝一毕,我便马不停蹄地去为先生了买了早饭,又心急火燎赶回,只为先生能在一宿空腹之后,吃上一碗滋养热食。”
陆耽被齐欢这番半真半假的“肺腑之言”说得面红耳赤,脸上就要挂不住了,奈何他的脸皮却厚得惊人。
“可惜,我是赶了回来,可先生却还没有起,我敲了门见无人回应,只得叫方益达将餐食拿去先热着,说实话,那时我的心里……又岂止失落。”
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陆耽心道,再说下去,只怕他就要嘤嘤哭出来了。
“可我仍不愿打扰先生休息,本想着过一会儿再过来,可正当这时!”
他声音猛地一高,将陆耽惊了个哆嗦。
“我听见你喊我了……”
“我?我喊你什么?”
齐欢又换了一副纨绔的面皮,清了清喉咙,捏着嗓子道:“阿欢,你来啦!”接着两手一摊,“你便是如此喊我的,言辞之恳切,语气之迫切,实在是令人动容……”
“绝无可能!”陆耽竟不知他可以信口雌黄到这个地步,当即红了眼圈,怒目而视。
“陆先生,莫要生气,”齐欢坐的累了,双手一撑,微微旋身,屈膝靠坐在床头,颇有些语重心长地说,“我呢,在你心里虽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这句话……当真非我杜撰。既是你自己说的,也定不会忘得一干二净,陆先生自己可以想一想。”
陆耽瞧他言语诚恳,神情凛然,不像扯谎,便凝神回想方才自己的梦境:
彼时,他正在千丈山石洞外小憩,梦里的他知道,自己已经等了一整天。
阿欢去了学堂,良辅叔去了镇上为他抓药,这世上仿佛所有人都有事做,连山里也是鸟啼虫鸣,和风穿林,一派热闹的景象。唯有他,仿佛是这世上多出的一个人,没有人需要他做什么。
他看到有一只蚊子,轻落在自己雀翎一般的脉管上,捋了捋口器,便直直地插了进去。他没有拍死它,而是看着它的腹肚一点点涨成了红色。
他想,不过是一点血,它既需要,也没什么不能给的。
忽然间,蚊子消弭,化作一个白点,他伸出指尖轻轻掸掉,可白点却越生越多,他仰起头——下雪了。
千丈山一瞬之间便全白了,他还穿着春日的薄衣,摩挲着双臂,渐渐地,他觉得自己冷透了,手指粘连到了一起,鼻尖周围萦绕着刺鼻的冷气。
阿欢呢,他有些着急,脚下却分毫也动不了。
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张了张嘴,只吐出了一口咸湿的凉气。眼前竟也生出大团的黑雾来,他急得要哭,眼底却似一片干枯的河滩,撕裂般的疼痛,却流不出一滴泪水。
阿欢呢?
阿欢怎么还不来?
……
……
蓦地,他被人抱在了怀里,他看不见,便摸索着,挣扎着……那人抱的很紧,颈后全是他呼出的热气,一阵又一阵,如盛夏的骄阳,
他心中一喜!是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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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陆耽回神,惶然心道,“我……喊出来了?”
齐欢从头至尾盯着他,眼光片刻也没有移开,遂轻轻一笑,温言道:“咱们不想了,饿不饿?我叫方益达拿些吃的过来?”
陆耽正心虚的很,听他这么说,登时如蒙大赦,连连点头。
方益达将豆腐羹放下就退了出去,出门之前,齐欢当着陆耽的面又将需吃早饭的事情交代了一番,陆耽此刻正胆怯心虚,面露窘色,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
齐欢向他伸出掌心,语带诱|惑唤他,“来,坐近一点,这家豆腐羹你一定喜欢。”
陆耽一点点挪过来,“我自己来”他道,仍是一副别别扭扭的模样。
幸而齐欢没有再做弄他,而是老老实实将碗勺递给他,接着托腮翘脚,摆出一副要将他看到底的架势。
陆耽尝了尝豆腐羹,味道的确不一般,豆子软香出沙,豆腐清甜滑嫩,正合他的口味,他越吃越尽兴,待缓过神来,一碗豆腐羹只剩下了个碗底。
“坏了!”他心道,“上次便是因为吃得多了些,叫齐欢抓住了把柄,这回他该不会又要耍什么花招吧……”
想到这儿,陆耽慢慢将碗放下,心有余悸地偷偷吁出一口气,还有几口,幸好幸好。
“不吃了?”齐欢问道,
陆耽点了点头,“嗯,饱了。”
齐欢长手一伸,端起碗将剩下的豆腐羹一口饮尽,接着单手压腹,苦笑道,“今日天未亮就去了早朝,腹中空了太久,钝痛得厉害,陆先生不介意罢。”
陆耽原本正在心里犯嘀咕,现下听他这么说,又看他唇色泛白,光洁的额角细汗密布,指尖也微微发抖,当即心若火燎,坐不住了。二话不说,陆耽翻身就要下床,“我去找方管家,让他送些吃的过来。”
齐欢摁下他的手腕,笑道:“不着急,方益达已经安排下去了。”
陆耽也惊觉自己反应过大,便收敛了起来,轻轻点点头。
“不过,你这般在意我,我很高兴,”齐欢目光缠|绵,说出来的话听着也似掺了蜜糖一般,“上阵杀敌也好,护卫京城也罢,我这一路踽踽独行,不曾有半个知音。现如今,我身边有了陆先生,不论你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无奈,我的心里……喜不自胜。”
听着齐欢的倾情之言,陆耽心里也是万般不是滋味。儿时的他从来单纯良善,性子明朗真挚,该是有很多朋友才对。可是偌大京城,勾心斗角者众,推心置腹者寡,又有哪一个人敢将心十成十地托付于他人,怕只怕,今日之倾心,他日之利刃。
这些年,阿欢受苦了……
陆耽:“我既在这里住着……你有什么事,也可同我说说。”
“好。”齐欢微微一笑,心满意足。
等方益达送来吃的,二人磨磨蹭蹭吃完,已近午时。正午时分,灿阳不骄,二人又在后院的花丛绿树中散心踱步。
“这园中花木实在粗鄙,陆先生幽居在离境山上,处处是奇珍异草,野生花木,这些怕都入不了你的眼罢。”
陆耽摇了摇头,“野生的花木以天为衾,以地为被,自然张扬疯长,粗犷雄浑,使人看了心旷神怡,精神旷达。院子里的这些则是被人悉心栽下,呵护着长起来的,如二八少女,娇弱矜贵,倒也使得这院子有一种清丽安详的气氛。出门在外,则需旷达开阔,回到家中,自然更愿意觅一处安宁平和,二者,各有千秋罢了。”
齐欢看着他,看出了神。
“咳……”陆耽尴尬地清了清嗓,“怎么了?”
齐欢移开目光,转而看向高墙之外,“你可知城南的万寿宫?”
陆耽点点头——怎会不知。万寿宫是距离皇城最近的一处行宫,划地开工时侵占了大片良田,现已修了三年,据说里头九曲回廊,有数不尽的楼阁台榭,奇花异木,至今还未完全竣工。
“万寿宫与别的行宫不同,”齐欢道,“它以鹿角河支流为界,将宫殿与皇家园林合二为一,占地很广,羽林军更要担起护卫之责。我这几日都在忙着重新分配编队,前些年征战,兵士折损太多,如今征兵尚未有起色,要做到皇城与行宫二者兼顾,还需调兵遣将,措置有方才行。”
说到这儿,不免淡然一笑,道:“这些自然与你没什么关系。不过今日早朝时皇上说了,近日行宫就会全部告竣,在当日,可许五品以上官员携带一名亲眷游览。届时你与我同去吧?咱们出去透透气,踏踏青。”
“好。”陆耽应了下来。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然不可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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