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怎么会是陆起淮呢……她不是在做梦吗。
谢婉宁也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梦了, 场景忽忽儿的变。
一会儿是赵彻霸道的目光, 一会儿是王府里丫鬟们的指指点点, 一会儿是陆雅怡不屑的眼神,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耳边响着丫鬟们刻薄的声音。
“怎么这样不要脸, 勾的王爷尽往她屋里去。”
“你瞧她那个样子, 胸脯鼓鼓的,腰肢那么细,怕是一掐就要断了去, 谁家的好姑娘长她这个样子。”
“谁说不是呢,怪不得做了那上不得台面的妾,真叫人看不起。”
谢婉宁拼命摇头, 她也不想的, 泪珠顺着眼角就流下来。
陆起淮的手指上有微凉凉的触感,他侧过头看她。
怎么哭的愈发厉害了, 面色潮红, 小脸儿上挂了泪, 眼睫微动, 睡得很不安稳。
到底是梦见了什么, 哭成这样,陆起淮低下头就看见他的手被她握的紧紧的, 甚至出了些红印,看着叫人心疼极了。
他的身子有些麻, 这样侧坐着有些久了, 想换只手来叫醒她,省的她哭的这样伤心,可别着了凉。
陆起淮的身子刚刚动了动,谢婉宁就把他的手握的更紧了,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他看了看她玲珑纤细的眉眼,声音低沉:“我一直在。”
谢婉宁梦里的画面又变了一个场景,她浑身湿淋淋的,正躺在夏日池塘旁的青石道上,她努力睁大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只隐隐约约看见一个身影向她俯身。
太阳一下就不见了,那人的身子正覆在她头上,像是伸出手解她脖颈上盘扣的样子,是怕她喘不上气吗,可是她已经要不行了。
眼皮上落了滴水,她微微抬起了眼,陆起淮紧抿着唇,眉骨微突,低声说:“别怕。”
谢婉宁一下子就睁开眼睛了,她往一旁望去,书案上白玉花瓶里插着娇艳的海棠花,是先生的內间儿没错,方才她来的时候还想着一贯冷清的先生怎么会在书案上安置海棠花。
陆起淮就看见她朦朦胧胧的眼睛,像是含了水雾,茫然和脆弱:“醒了,”他的嗓音不自觉就变的柔和了。
谢婉宁这下才真正的醒过来,许是胳膊压得有些久了,她感觉身子很酸,然后直起身子来:“先生,我刚刚是睡着了嘛。”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左手传来,她低头一看,她竟然紧紧的握着陆起淮的手,她一下子就把手松开了:“先生,学生方才不是故意的,”声音越来越低,隐隐含了羞意。
陆起淮就觉得手里那股温热细腻的触感消失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竟然有些空落落的感觉,然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无妨。”
谢婉宁回过神来,她想起刚刚的梦,为什么,会是陆起淮的脸……她心里叹了口气,真是越来越依赖先生了,竟然做了这样糊涂的梦。
她打量起陆起淮,他的侧脸白皙俊秀,梦里的他也是这个样子,只不过眉眼间多了些沧桑,眉心的皱痕也比现在要深些,她想起落在眼皮上那滴水,微凉的触感,这梦也太真实了些……
许是压得有些久,谢婉宁刻丝小袄上的滚毛边在她脸上印了些浅浅的纹路,肤色白里透红,再加上刚哭过,眉眼间就多了些艳色。
“你刚刚做了什么梦,”陆起淮把手放回来,不经意的模样问道。
谢婉宁楞了一下,她想起她睡梦里又哭又闹的样子:“先生不必挂心,就是个寻常的噩梦,”实在是太难堪了。
陆起淮看她低着头,眉毛不自觉就蹙了起来,不想说就不想说吧,他总觉得她有时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他想起之前她在面对帖木日的时候淡然的模样,她好像隔着一层雾,总是看不清。
日头渐渐往下垂了,透过窗柩落在花瓶里的海棠上,谢婉宁有些好奇:“先生的屋子里竟也会摆海棠花。”
陆起淮看了看她睁的圆圆的眼睛:“兴许是女学里的仆妇弄的。”
原来是这样,谢婉宁点了点头,她看了看陆起淮俊秀的眉眼,怎么这样熟悉:“先生,我们以前见过吗。”
陆起淮微楞,然后回答:“怎么这样问,我第一次见你是在谢府的书房外,你忘了不成。”
谢婉宁点点头,可能是她想多了,她以前怎么可能见过陆起淮呢,这个梦弄得她越发糊涂了。
时间不早了,谢婉宁整理好卷宗:“那学生这就走了。”
她抱着卷宗往外走,回身关门的时候就看见陆起淮的手放在海棠花旁边,穿着单薄的直缀,竟然生出几分孤寂感来,她轻轻合上了门。
外头的风大些了,吹的门外的灯笼滴溜溜地转,守在一旁的仆妇马上拿了钩子挑紧,然后推开了房门。
风一吹进来呼啦啦的响,仆妇往前走,面上带了笑:“陆夫子,这海棠还是您亲自拿过来的呢,”然后凑上前把装着水的黑漆碗递给陆起淮。
“这花儿是先生您自己家里种的吧,生的可真好,”仆妇说道。
陆起淮接过碗,用手轻轻沾了水往海棠上撒:“是我母亲种的,她平日里喜欢种花。”
仆妇就赞了句:“老夫人的手艺好,这花开的真好。”
陆起淮看着白玉瓶里茕茕的一支海棠,明媚娇艳,像她。
到了晚间忽然下起了雨,越下越大,外面的街道到处是淅淅沥沥的声音。
陆起淮虽打了伞,回府后直缀的边儿也沾了水,颜色显得深了些。
陆府正堂里正亮着灯,一个妇人靠在太师椅上,手上拿了串佛珠,眼睛却闭阖着,显然是睡着了,一旁的小丫鬟却一点儿声都没出。
陆起淮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他立在庑廊下,上面挂着灯笼,暖黄色的光,在雨一荡一荡的。
他折好了伞,递给一旁的马和。
许是闹出了些动静,正堂里的妇人睁开了眼,佛珠却不小心落在地上,噼啪一声,清脆的响声。
陆起淮拾起来:“娘,您不是答应我了吗,以后不要等我到这样晚了,您的身子吃不消,”他看着眼前的妇人,明明只有四十岁,发丝却早都斑白了,眼尾都是细纹,明明和那些世家夫人一样的年纪。
罗氏站起来,笑容和蔼:“我的身子哪里就这样娇贵了,”说着就看到了陆起淮湿了的衣角:“还不去换衣裳,等会子着了凉可怎么办。”
罗氏把佛珠盘在手上,皮肤上有些粗纹:“我叫厨房做了你爱吃的,马上就热好了端过来,”说着就叹了口气,“你怎么穿的这样单薄。”
陆起淮握了罗氏的手扶她坐下,又特意吩咐了一旁的小丫鬟拿来靠枕:“儿子知道了,明日就换上厚衣裳,”他想起下午小姑娘也是这么说的,唇角不自觉就勾了起来。
罗氏自然是知道自己儿子的,平时一贯清冷的人,此刻竟笑了起来,她装作无奈的样子:“别家夫人总说你是个省心的,依我瞧啊,你是最不让娘省心的,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娶亲。”
罗氏看了看陆起淮的神情,试探道:“可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陆起淮听了这话不知道怎的就想起了谢婉宁,他闭了闭眼,她还是太小了:“时候到了,儿子会同您说的。”
罗氏也知道自家儿子的性子,他要认定的事儿旁人怎么劝都没有用,也就将这事放下,去张罗吃的。
只有在罗氏面前大人是这幅样子,马和感慨,他忽然想起谢婉宁,好像……大人在她面前也是这样的。
又过了几日,天气越发的冷了,谢府众人都已经换上小袄了。
谢婉容所在的屋子里起了炉火,谢婉宁坐在內间隐约能听见外面填火的声音,噼啪的动静。
屋里热得很,谢婉宁脱了外裳,穿了件樱红色的小袄,正坐在临窗大炕上绣花。
谢婉容已经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现在的接受了,她侧过身来:“你这瓣花绣的不大好,针脚有些粗了。”
谢婉宁连忙改回来,她看了看自己绣的,再看看谢婉容绣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谢婉容看到谢婉宁嘟了嘴,小脸红扑扑的:“这绣艺也不急在一时,你往常不怎么动针,如今自然就绣的不大好,慢慢来。”
一旁的小丫鬟拿来了掐丝珐琅的碟子,里面放了各式各样的干果,“你怎么忽然想起绣花了,往常叫你绣花可是要了你的命一样,”谢婉容很是好奇。
谢婉宁面不改色:“这不是我哥要回来了吗,我寻思着给他缝件外裳。”
谢嘉泽平日里在外头练武,如今冬天到了,也是时候要回府了,谢婉宁她们兄妹两个关系一向很好,谢婉容也没怀疑。
谢婉宁低了头,她现在说谎是越来越顺手了,明明是想给先生缝件外袍……她想起那天海棠花旁衣衫单薄的男子,他对她这么好,她也要对他好的。
只不过不能直接告诉谢婉容,谢婉宁自然就选择将这事推在谢嘉泽身上,到时候她给谢嘉泽随便缝制些什么好了。
谢婉容的绣艺好,谢婉宁就趁晚上的时间来谢婉容房里请教。
谢婉容看了看谢婉宁手里的素绢,上面是一朵未绣完的忍冬花,小姑娘家家的喜欢这样素净的花纹。
谢婉宁没想到绣花有这样多的讲究,她打算先做个香囊试试,到时候再缝制袍子,她看了看素绢上的忍冬花,绣的算是有些模样了,先生是喜欢忍冬花的吧,她记得之前看到的先生袖袍边儿就是忍冬花纹。
至于外裳的颜色,谢婉宁一下就想起了陆起淮穿着竹叶青的直缀时候的样子,他很适合这样的颜色,只不过外裳的颜色是不是该深些,算了,还是等以后再想吧。
一旁的烛火闪了几闪,谢婉宁也有些累了,她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大姐姐,婉宁就先回去了,等明日再来叨扰你。”
谢婉容掐了掐她的脸颊,手感细腻的很:“哪里就叨扰了,你来陪我说话也省的我无聊呢。”
谢婉宁辞别谢婉容后就往苑香居走,走了一会儿她停下了步子,她有好些日子没去花厅瞧她养的那些花了,这些日子忙,都交给府里的花匠照料了,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谢婉宁拐了个弯儿就往花厅的方向走。
谢府院儿里种了些松柏,在冬日里也是青翠的,谢婉宁穿了大红色的织锦镶毛斗篷,帽檐儿一圈是绒绒的毛,很是暖和,她走到一棵松柏下就看见花厅里黄色的暖光,她刚要往前走耳边就传来些声音。
“表哥,前些日子我送你屋里的赏瓶好看吗,我特意求了我娘开了库房才寻到的,里面插的梅花是我特意去梅园摘得呢,你屋子里面素净,正好缺这样的装点。”
谢婉宁微楞,这是谢婉柔的声音,她是和顾绍单独在这里说话吗,夜深露重的。
顾绍低了头:“多谢表妹的好意。”
谢婉柔抬着头,真真觉得眼前的人生的好看极了,那双眼睛看着她的时候深情的很,他到底喜不喜欢她,如果不,为什么还由着她摆置他的屋子,若是喜欢,怎么总是这般冷淡,少女情怀总是诗,她抿着唇低笑。
谢婉宁探出身子,这么冷的天气,谢婉柔只穿了件茜色的薄袄,掐出了纤细的腰肢,漂亮是漂亮,看着却很冷了。
谢婉柔的手指不自觉就抚上了小袄上镶边儿的毛,声音柔婉:“表哥,你收到我的诗没,”声音越来越低,隐隐有了羞意。
在树后的谢婉宁听了这话却是一惊,送诗?谢婉柔怎么敢,这可算是私相授受,若是这事传扬了出去,别说是她谢婉柔,就是整个谢府的姑娘都要受牵连,她的胆子怎么这么大。
顾绍的声音带着些疑问:“表妹这话什么意思,什么诗,”全然不知情的样子。
谢婉柔的声音急切起来:“就是……”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她也晓得这事不能明说出来,本来她做这样的事情已经够胆大了,她的冷汗登时就冒了下来,是不是小翠把那诗给弄丢了,若是叫别人看见了……
谢婉柔的脸色瞬间就苍白了:“表哥,我想起我房里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说完就转身匆匆走了。
谢婉柔走后,院子里一下就安静下来了,一只鸟雀儿飞到枝头上,扑簌簌的声音。
谢婉宁没有动弹,她想等顾绍走后再出来。
顾绍却笑了笑:“二表妹还要听多久,”声音带着些玩味。
谢婉宁无奈,他是怎么知道她在后面的,她从树后探出身来:“邵表哥。”
忽然一阵风吹过,谢婉宁戴着的连帽就落在肩上。
谢婉宁看见顾绍嘴角的笑,漫不经心的样子,她越看越觉得失望,纵然谢婉柔糊涂,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但谢婉柔绝对没有这么蠢,除非是顾绍也没有果断的拒绝她。
顾绍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呢,谢婉柔到底是他的表妹啊,谢婉宁不解。
“邵表哥,谢婉柔给你的诗呢,”谢婉宁皱了眉,她才不信顾绍的鬼话,也就谢婉柔信了,不过就这样叫她担心受怕一下也好,竟然都做出了这等事,也得叫她长长记性。
顾绍看见了谢婉宁的目光,是失望的,这目光他好熟悉,为什么现在就连她也这样看他了呢,他低了头,没有动弹。
谢婉宁不明白,他好像对这些从来都是很擅长的模样,他似乎对谁都有些情谊,但实则是绝情的很。
外头的风有些大,谢婉宁不自觉就打了个寒颤。
顾绍看她一张小小的脸被风吹的发白,眉心却有些红了,他走到她身前。
谢婉宁看见顾绍离的越发的近,她不自觉就后退了一步,甬道有些滑,她的步子踉跄了一下,差点儿就要摔倒了。
顾绍一双大手扶住她,她是这样的细嫩柔软,他看了看她水润的双眼,他忽然舍不得叫她失望。
顾绍微微抬起手,谢婉宁吓得眼睛闭了起来。
顾绍自嘲一笑,然后把她身后的连帽罩在她头上,滚毛边儿雪白,衬的她的眉眼越发玲珑:“你放心,我什么都不做,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婉宁抬眼,滚毛边儿旁的顾绍眼睛狭长,唇红齿白。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一直知道顾绍不简单,她好像,越来越看不清顾绍了。
天头冷了,女学里的小娘子们也都换上了厚厚的冬装,教谕还特意辟出了几个暖阁来供大家休息。
暖阁里烧了地龙,烘得热乎乎的,正是休息的时候,小娘子们都聚集在暖阁里头。
些摸有些吵嚷,谢婉宁听的头疼,卫曼冬和程昭则是打起了络子,还拿了好几款不同颜色的丝线,坐在仙桌旁边打得认真。
“你们怎么都在弄这个,”谢婉宁有些好奇。
程昭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瞥了谢婉宁一眼:“闲来无事打个络子玩玩儿,给我哥哥做一个来装些物事。”
怪不得用了石青色的络子,这样才压得住颜色,程昭打的花样是柳叶,看着很是好看,卫曼冬在一旁请教程昭,说是也要给家里的兄弟们打。
谢婉宁就想起了陆起淮,她该去问问他喜欢什么样式的,也好给他缝制衣裳。
谢婉宁起身:“我忽然想起来我把东西落在先生屋子里了,我回去瞧瞧,”程昭和卫曼冬头也没抬,就应了一声,然后继续专心致志的打络子。
到陆起淮的屋子里的时候却没有看到他,谢婉宁想依他的性子必然是去藏书阁了,因此也不急,就在內间儿等着他。
女学里的仆妇不多,陆起淮也不喜欢外人随便进来,再加上天头冷了,更是少见人影,屋子里面安静极了。
谢婉宁坐在平日里最常坐的小圆凳上,书案上很多书,旁边立着的白玉花瓶里那支娇艳的海棠不见了,显得空落落的,她想该是枯萎了吧。
这屋子里除了书便是书,太素净了些,原先那支海棠花插得极好,添了几分人气儿,她抬手摸了摸瓶身,白玉花瓶纹理细密,却少了些什么的样子,她想起梅园里盛开的梅花,娇艳的颜色,很是适合,等一会儿去摘两枝。
屋子里地龙烧的暖和,谢婉宁脱了外裳挂在一旁,先生若是从外头回来该喝些热茶暖暖身子的,想到这里她又泡了茶。
此番陆起淮出去的时间有些长,谢婉宁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他回来,她有些无聊,随意翻开了书案上一本关于经义的书。
书籍很是干净,扉页整齐,她随意翻了几页,大约是女学里讲授的经义,先生真是负责。
谢婉宁刚要把书放回去,却发现其一页上有一排工整的小字,上面写着:此篇策论极佳,正适婉宁。
这样熟悉的字体,她每晚都要练的,不是陆起淮是谁,适合她……这篇策论他觉得不错嘛,谢婉宁记下了名字,打算回府后好好研读。
等等,正适婉宁,婉宁,他叫她婉宁,谢婉宁仔细想了想,好像陆起淮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名字,这是第一次……
她看着书页一角上工整的婉宁二字,脸突然就红了起来。
谢婉宁有些愣神,直到陆起淮推门的声音传来,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书放回原处。
陆起淮见了也不奇怪,她时常在这里读书,他坐回书案旁。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陆起淮问,她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些许绯色,看着很是娇艳。
谢婉宁眨了眨眼睛:“屋子里烧的太热了,先生,这是学生泡的茶,正是时候,你喝了好暖身子。”
陆起淮点了点头,屋里确实有些热,然后捧起热乎乎的茶碗喝了一口茶,淡淡的茶香,她的茶一向泡的好。
陆起淮这才反应过来,她怎么无事就来了这里,于是问她。
谢婉宁神色不变:“学生的帕子落在这里了,特意回来取的。”
陆起淮失笑,他是何等的敏锐,若是屋子里多了东西他必然是会发现的,除非是她在撒谎。
谢婉宁嘟了嘴:“先生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呀,连碗热茶都没有,还好我来了,”有些责怪的模样。
陆起淮看着小姑娘水盈盈的眼睛,里面还真的带了些责怪的意味,他忽然就不想拆穿她了:“你放心,我以后会在意的。”
“我才不信呢,上次那么冷的天气只穿了件单薄的直缀,”谢婉宁小声嘟囔。
陆起淮逗她:“这下帕子也捡到了,会暖阁同她们玩去吧。”
谢婉宁果然瞪大了眼睛,里面水蒙蒙的,像是在说先生你怎么能这样,枉我还帮你泡了茶,现在你竟然要将我赶出去。
陆起淮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了。”
谢婉宁倒没发现,她笑了笑,眼睛亮亮的:“先生你喜欢什么颜色。”
陆起淮的手还能感受到毛茸茸的感觉,他不动声色的放回手:“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来了,”他想起那时穿着樱红色纱裙的她,不自觉就答道:“樱红色。”
谢婉宁瞪大了眼睛,原来先生喜欢这样娇艳的颜色,真是看不出来啊……
陆起淮看着她瞪的圆溜溜的眼睛,他刚刚说了些什么,然后肃了肃嗓子:“我觉得竹青色和鸦青色就不错。”
谢婉宁装作了然的点点头,先生这么清冷的一个人,竟然会喜欢樱红色,这下她可为难了,总不能给先生缝制这样颜色的衣裳吧。
陆起淮一看就知道她误会了,他也不好解释,只能闭了嘴不说话。
谢婉宁看到陆起淮的耳边竟然微微红了起来,这是害羞了吗,她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先生,因此转了话头:“先生,你这白玉花瓶放在这里孤零零的,等会儿我去给你摘来几枝梅花可好。”
陆起淮觉得他的耳朵有些热,不敢回头去看她,单只点了点头。
谢婉宁站起身:“那我先去摘花,先生在这里等着就好,”话音儿刚落却觉得小腹剧痛,她觉得头晕眼花,一阵阵发黑,一时间站不稳就倒在书案上,小圆凳被推得远了。
陆起淮只一会儿没有看她,她就出了事,他看见她的小脸发白,就这一会儿子时间额上已经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怎么了,”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谢婉宁感受着这种熟悉的疼痛,实在是重生回来这么久了,她都忘记这回事儿了,上辈子她好像也是这个时候来的葵水……
她的声音虚弱:“先生,你把我放到那边儿的美人榻上,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陆起淮这次敢抱起她,她一点儿也不重,身子又软又小,原本红润的小脸越发的白了,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美人榻上,上面铺了软枕,很是舒服。
谢婉宁记得上辈子她每次来葵水时也是这样痛,按说一般娇养的女孩子不会这么痛,都是受了寒的才会这样,她有些不明白,按说她小时候是叫杜氏娇养长大的,应该不会受寒啊,想着想着,她的神色就有些迷离。
陆起淮看她的脸色越来越白:“你到底是怎么了。”
谢婉宁蜷缩在美人榻上,到底是男女有别,他还是她的先生,这样的事情怎么说得出口:“先生,我没什么大事,躺一会儿便好了。”
躺在榻上的小姑娘脸色像雪一样白,眼睛也含了水,嫩白的手指紧紧抓着自己的手,看着可怜极了。
到底是她的先生,陆起淮不敢伸出手去摸她,只能撩开她因汗湿的发丝:“你还记得我先前同你说过的吗,不要怕,我在。”
谢婉宁的鼻子忽然一酸,是啊,他在,他一直在,难免就带了哭音儿:“先生。”
陆起淮就看见她的手不自觉的往小腹那里去,他好像明白了:“是……肚子疼。”
谢婉宁只能小小的点了头,他这样聪明,还是猜到了,然后就是随之而来的羞意,这么私密的事情,就是同胞的兄弟也不会说的,此番却叫先生见着了……
陆起淮起身:“你在这儿休息吧,我去叫仆妇来。”
仆妇都是上了年纪的,自然懂得这些,谢婉宁嗯了一声。
陆起淮出了门,在外头缓缓舒了口气,他原先一直告诉自己,她还小,可刚刚他都想了些什么……
现在还不能急,他是她的先生,等以后她再长大些吧。
谢府,苑香居内,杜氏特意叫小厨房熬了浓浓的红糖水来:“我们家宁宁现在是真的长大了,”眼睛里带着些笑意。
从小娇养在手心的女儿就这样长大成人了,杜氏看了看自家女儿娇嫩的小脸,这样好的姑娘,将来也不知道会便宜了谁,想到这里杜氏就叹了口气,不舍起来。
谢婉宁把碗放在一旁的黑漆托盘里:“娘,怎么女儿……这么痛,”上辈子杜氏跟着谢昌政去了,她自然没有机会问杜氏。
杜氏想到这里就小小的掐了谢婉宁的脸蛋:“谁叫你小时候淘气,竟然敢同紫芝一起去池塘旁边儿玩,还不小心掉了下去,还好紫芝把你救了起来,但你从此身上也落了寒症,你那次落水后就忘了这回事儿。”
谢婉宁确实是全然不记得了,原来她以前竟然也落过水,不过,紫芝……她怎么不信紫芝会把她就上来呢。
谢婉宁只是想起便问了一嘴,倒没把这回事放在心上,她想起陆起淮说喜欢樱红色,做樱红色的外裳必然是不行的,倒不如绣个香囊,内里做成樱红色的,她越想越觉得对……
陆府,陆起淮翻开书,一旁的烛火晕出了暖黄色的光,书页却停留在那一页,久久没有翻过去。
他想起下午问仆妇,仆妇说该是受了寒才会这样疼,难道是那次落水坐下的病根儿吗……
之前谢婉宁问他,以前有没有见过她,他回说没有,其实不是,他第一次见她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陆起淮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那时他刚入朝做官不久,领了上峰的命去谢府拜访谢亭章。
他想起谢婉宁坐在池塘边,两只腿晃啊晃的,带起了一丝水痕,她穿了樱红色撒花的乳云纱对襟衣衫,同色的烟水百花裙,百花裙的一角落在水里,晕深了颜色,她一张脸精致如画,还同她身后的小丫鬟说笑。
他停在外面的凭栏上看了一会儿,这样活泼的小姑娘该是府里的小姐。
他刚要走,就听见“扑通”一声,待他回过头去看的时候小女孩已经不见了,水面上只剩了樱红色的纱,那小丫鬟像是吓傻了,直接呆在原地,竟是连喊人也不会了。
他一边往这边走,一边在心里暗叹,怎么谢府里的丫鬟一点儿都不知事,这是恰巧遇上了,若是他不在,那小女孩岂不是……
池子里的水不是很深,他也没管那么多,直接就跳了进去,很快就把谢婉宁给抱上来了。
她浑身的衣裳都湿了,脸色苍白,眉眼却依旧精致,双眼紧闭着,不自觉就拉住他的衣袖。
还好谢婉宁很快吐出了水,人也醒了过来,一双眼水蒙蒙的,实在可怜,却还记得抓紧他的衣袖不放手。
他看她实在可怜的紧,只能低声安慰她:“不要怕。”
后来他忙着手里的事,看谢婉宁没事了,就告诉了那小丫鬟去叫人,然后才走的。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当年那么小的女孩如今也长大了,那次去谢府书房是第二次遇见她,他还记得她瞪大的眼睛,看样子她是把这些都给忘了吧……
谢婉宁足足在家养了好几天才被放出来,程昭怕她无聊特意邀请她去长安街的书画铺子玩,说女学的课要上完了,很快就要考试了,正好买些书来读。
杜氏一听这话哪有不允的道理,谢婉宁也就得以同程昭一起来书画铺子玩。
原来这书画铺子不仅卖实用的书画,有层楼里有好些话本子,因而程昭是这里的常客。
程昭一到书画铺子就轻车熟路的去了话本子那层楼:“婉宁,此番我把你给救出来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玩儿吧,”说着就低了头去看话本子。
谢婉宁倒还真有个想去的地方,若是给陆起淮做香囊的话,是该去香料铺子买些香料的,因此她下了楼去隔壁的香料铺子。
香料铺子很大,谢婉宁进了屋就去挑选香料,她面对着香料发愁,这里有这么多香,先生会喜欢哪个呢。
谢婉宁想了一会儿,还是将各种香料都拿了点儿,等以后再慢慢想也来得及。
谢婉宁正好靠在一个架子旁边,挡住了身形,她刚把香装好,却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好,等会儿我去茶楼寻你,”我见犹怜的声音,不是冯芸是谁。
谢婉宁很好奇,她小心的往外看,却只看了穿着雪白挑线裙子的冯芸,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方才在同谁说话。
谢婉宁莫名想起程昭的婚事,她打算悄悄的跟上前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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