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太后疑心,邢姨娘身世。
入宫之时,暖阳当头。
穿过宽阔的宫门,马车踏过长长的道路。
约莫半个时辰的工夫,长春宫三个大字映入眼帘,红墙琉璃瓦,外头有石狮子坐镇,好生气派。
这便是当今皇后的所居之处了……
马车停下,顾知微先我下去,眉眼温和的看着,试探性的朝我道,“娇娇,到了。”
他这是想瞧瞧我是否在与他生气,我是在生气,可如今我却不是在与他生气,大多时候,我是在气我自己。
气我自己没能耐,以至于被他屡屡恶心,也不能离开,只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耐。
不过,如今我也不会把神情都写在脸上了。
于是,顾知微伸手过来,我便覆上去。
见我没有拒绝,他眼底里的紧张终于放松了些,仿若我根本没有与他吵过架一般,温声叮嘱我道,“娇娇,这几日在宫一切小心,且记得莫要乱说话,太后问起什么,你如实作答就是了。倘若有什么应付不来的,便去寻了御膳房的张公公出主意,亦或者,叫他传话与我。”
呵呵,传话给他?
倘若我真有个好歹,传话给他又有什么用?只怕他还没到宫门外,我就让太后给砍了脑袋。就算他来了,太后执意砍我脑袋,我看他也未必会说些什么。
我心嘲讽,面儿上依旧端着那副冷漠嘴脸,连带着几分生疏的礼节,淡然回他,“相公尽管放心,妾身定当好生伺候太后,绝不给相公添麻烦,也绝不会给太后添麻烦。”
我声音清冷,语气平静,平静的我自己都诧异。
顾知微许是不太习惯,又或者是看出了些什么,他轻咳了两声,有些解释的意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伴君如伴虎,太后也是一样,一切皆要谨言慎行。”
“相公请放心,妾身绝不会给您添麻烦。”我面色寒冷,装作没听懂他的解释,淡淡然又说了一遍。
顾知微唇线紧抿,看着我的眼神显得有些沉重,又夹杂着几分我看不懂的……关怀?
不过,无论他现在是什么眼神我都已经不在意了。
他明明知道伴君如伴虎,明明知道对着太后也是一样,却还要让我来,既恶心,也是将我置入险境。
虽说伺候太后不是什么大事,却也不是什么小事。这样的事,小可以小到家长里短,大可以大到江山社稷。
譬如我将太后给我伺候得高兴了,那就是家长里短,为顾知微分忧。倘若我将太后给伺候出个三长两短,那便是江山社稷了,是皇室的大事。
当然,若是伺候的很好,我指不定能讨到一些封赏。
总归这件事,可以是好事,也可以是坏事,却终归都是危险的。
顾知微早知危险却也没能拒绝,反而一味的让我入宫,眼下又摆出这么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我着实恶心。
“行了,相公,进去吧。”眼看他又想说什么,我马上又喊了他一声,嘴角含笑,语气却是冷沉的。
如今我与顾知微,已经不复从前了,除了待他客客气气,我也唯有冷眼相加。
顾知微倒还是个装模作样的人渣,见我这副神色,他忽然顿住了脚步,并伸手拉我,低声又喊了我一句,“娇娇,你就不问问,我为何让你进宫伺候太后?”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相公说什么就是什么,妾身没什么好问的。”我依旧噙着几分笑,言语恭顺又客套。
而今,我也没有什么想问顾知微的了,自打他昨日莫名其妙的怀疑我与荣王勾结,想要与太后作对的时候,我便自认我没什么可问的。
问了也是白问,终究,他都是为太后考虑。
我是个什么东西?我的感受重要么?我问什么又有谁在意。
我自然而然的收回手,语气冷淡,不等他假装关怀,我又催促了一遍,“行了相公,先进去吧,莫要让太后娘娘等急了。”
话说着,我便大步向前。
顾知微也没再说什么,叹了口气,从容走在我身侧。
没有一会儿,便到了长春宫正殿内。
宽广的华丽的宫殿里,陈设十分精致华贵,一个当值的内侍站在门口,见我和顾知微,他立马笑着朝我们施礼,“奴才见过世子爷,见过夫人,您二位稍坐片刻,奴才这就去请太后娘娘。”
话说着,他便引我们进殿,又吩咐里头的宫婢煮茶。
这宫用的是西湖龙井,近来恰逢赶上了好时节,一碗茶水端过来,清香入鼻,我轻抿了一口,味道是极好的。
比起国公府里的,简直是天上地下。
终归是宫里的东西,到底什么都要好一些,也不怪这许多人,削尖了脑袋的想往宫里钻,刀光剑影的,都想要谋得那高位。
“太后娘娘驾到……”彼时,屏风后传来内侍尖锐的吆喝声。
下一刻,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映入眼帘,她身着蓝色绸缎袍子,头顶着凤冠。一张五官与我相似的面容,白皙平滑,看起来没有半点皱纹,一头乌黑的头发油亮柔软,分明是三十多岁的年纪,瞧着却不过二十多。
与我相比,她的模样看起来更清秀一些,也更慈和一些。
而我的容貌,相对更深邃,也更浓艳一些,倘若不是我生了一双微微下垂,还算是无辜的桃花眼,我这般类型的长相,只怕看起来得要比同龄人年长许多。
好在我那一双眼睛,让我瞧倒像是个十七岁的姑娘。
否则,此刻见到太后这般年轻的容貌,我心怕是更要膈应得慌。
“臣妇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抬眸看了太后一眼,我立刻朝她行了个十分标准的大礼。
顾知微也很是得体的与她行礼……
太后唇畔含笑,语气听起来十分温柔和善,轻声道,“都起来吧。”
说话间,她已上了主座,轻靠在案几上,笑喊我道,“赵夫人,你不必多礼,也莫要惶恐。哀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叫你起来,不过是听闻你也懂些医术,很是会按摩,想要你照顾哀家几日。”
“原本啊,是想让宫御医伺候,后来又想让你夫君伺候。可哀家到底是个女人,多有不便,故而才召你入宫。”
“只怕是要耽误你一阵子了。”她浅浅笑着,从眼神到姿态都是优雅温柔的,再配上那张特别讨男人喜欢的小白花脸,难怪顾知微爱她爱的深沉,爱到都死了一回,还愿意为她拼死拼活。
甚至,曾经还因为得不到她,找了我这么个替身。
望着那张与我相似的容颜,我心不觉一阵自嘲,脸上白得十分温儒雅,笑着回她,“能伺候太后娘娘乃是臣妇的福份,何来耽误之说。”
“是啊,伺候太后,乃是贱内的福份,太后这样说话,可折煞微臣夫妇了。”顾知微见如此我知礼数,似乎松了口气,他面容含笑,也附和着我说了一句。
坐在高位的人,平日里好话听得多了,要么就是喜欢听点儿实话,要么就是飘飘然,喜欢听更好听的话。
太后属于后者,听到我的回答,她立刻喜笑颜开,双眼弯得如同月牙一般,笑眯眯道,“赵询啊,你这夫人,可真会说话,这嘴巴跟你一样甜。你们这夫妻两个,倒是配的很合适。”
“太后娘娘谬赞了,微臣夫妇二人说的乃是实话。”太后满眼含笑,顾知微立即又接下话茬,马屁拍的尤其好听。
看得出来,他这是经常在太后跟前拍马屁。
想来,也没少说一些甜言蜜语,想到此处,我心更加膈应了。
以往我相信顾知微和太后没有什么,可自打他让我来伺候太后以后,我便没有办法再相信他了。
不过,哪怕心恶心,脸上我也得卖乖讨好。
我笑得一派唯利是图嘴脸,也附和顾知微,笑盈盈朝太后道,“相公说的是,臣妇和相公说的都是实话,能伺候太后啊,乃是我们夫妇二人天大的福分。”
“臣妇自小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现如今啊,竟是能见着当今的太后娘娘,别提多激动了。想到还能伺候太后娘娘几日,臣妇这心里更激动了,到时候说了出去,都够臣妇吹上一辈子了。”我满脸没见过世面的胡吹,吹得太后高兴极了。
顾知微的脸色却不太好看,想是想起了我当日威胁尹国舅一事,如今却摆出这么一副与太后亲近的模样,显得太虚伪。
可我半分也没有理会他,我虽然的确没什么见识,也与太后不熟,可我是个女人,我晓得作为女人的太后想听些什么。
太后笑得眉眼都要开花了,我又一个劲儿的说她长得好看,说她看起来年轻,说我方才要不是见她穿了那一身服饰,便险些以为她是这宫里的哪位公主了。
尔后,我又替她按摩,将她哄得好生高兴。
顾知微见我半分也没有惹恼她,似乎松了口气,眼见着要到午时,他便起身离开。
离开的时候,又拉着我到了长春宫门外,说是让我送送他。
我看见他就心烦,自然是不愿意送他的。
不过,我琢磨他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说,便随了他出去。
“相公还有什么要吩咐的……”走到长春宫门外,眼见四下无人,我立即收敛起笑,摆出一副贤惠妻子的温顺严肃。
顾知微稍微怔了一怔,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有些难过,似在压着情绪,哑声道,“娇娇,你如今待我就这么疏远了?”
“相公说笑了。”我抿唇,勉强扯出一抹笑意,避开了他的问话,又反问了他一句,“相公可是有什么不放心的?还是说太后有什么需要忌讳的,碰不得吃不得的,相公你需要交待?”
“杜娇娇,一定要这样么?”顾知微抬高了嗓音,一双眼睛忽然殷红,许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他又放低了声音,手缓缓落到我脸上,轻声道,“娇娇,这宫里头的不比外头,你别瞧着太后和善,那到底也是当今太后,一切皆要谨慎小心。”
顾知微的手有些僵,眼底里显而易见的失落,却是叫我愈发看不懂了。
他分明不爱我,他分明只是想让太后高兴,这会儿又何必摆出这样一副关怀我,在意我的模样。
难不成是怕我爱他爱的太深,一时想开,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伤害了太后?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想到这里,我心不觉一阵自嘲,攥紧了手心,强忍着想哭的情绪,低声回他,“相公放心,妾身定当谨慎小心,绝不会惹太后生气,也绝不会伤害太后。”
话说完,我重重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转身便走。
“娇娇”我刚走了两步,顾知微一把拉住了我,蓦的将我拉进怀里,唇附到我耳边,低声又补了一句,“太后问你什么你都如实作答就是了,若是问起你娘的事,你也如实作答便是了,不要害怕,不要有什么负担,该做什么做什么。”
话落,他又朝我脸上吻了一吻,说什么他过几日来接我,然后便转身上了马车。
我怔怔的站在原地,心情更加复杂了。
我是越发看不懂顾知微了,我也隐隐感觉到,事情似乎没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顾知微方才说,太后问我什么,我如实答就是,还说太后要是问起我娘,我也如实答就是。
我进宫伺候太后,与我娘又有什么关系?
我一头雾水,心情也十分压抑。
不过我不敢将这份压抑带到太后面前,于是再进长春宫正殿时,我又端上了那副讨喜的笑。“太后娘娘,要不要臣妇帮您按摩。”一进门,我立刻朝太后走过去,轻言细语的问她。
太后此刻正坐在榻上看书,见我进去,她冲我笑了笑,摆了一副长辈调侃的神情,笑着说道,“哀家这会儿还用不着,你这一来啊,把哀家哄得头都不疼了。”
“不过啊,哀家瞧着,赵询倒是要头疼了。他啊,这整日都把你挂在嘴边,怕是这几日见不着,都要夜不能寐了?”
什么?顾知微整日把我挂在嘴边?他在太后面前替我?
他脑子有病吧?还是我听错了?
说实话,我是有些诧异的。
我刻意笑得一脸羞涩,上前为太后捏肩,“太后娘娘莫不是哄着臣妇呢?赵询整日都嫌我愚蠢,话都不愿意与我多说,时常嫌我丢人现眼,怎会整日把臣妇挂在嘴边。想必……都不是什么好话吧。”
“你这孩子,想什么呢?”太后轻笑,语气里有些艳羡,“你这位夫君啊,动不动便说你是如何如何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学习医术也是颇有天赋。哀家瞧着,他眼睛里都是你,每每提及就是夸,巴不得把你领进宫里给十四公主做师父。”
顾知微竟然这么夸我?可他平日里分明很嫌弃我的。
他说我什么都做不好,骂我心浮气躁,我作诗,他还说我写的差,叫我没事别出去丢人现眼……
可怎么到了太后的眼里,却是截然相反的?
我到底是有些不相信的,我牵强的笑了笑,淡淡回太后道,“不会吧,臣妇一贯愚笨,相公也从未说过臣妇的好话,莫不是太后娘娘拿臣妇寻开心呢?”
“说的这叫什么话呢?哀家一个长辈,还能拿你们这些个晚辈的事儿胡说?他啊,这就是故意说了那些话招惹你呢。哀家年轻的时候,也有人总是这般嘲笑哀家,以至于后来哀家不服气,这许多东西,气他的同时,也就莫名其妙的学会了……”太后打断了我,话说到一半儿,她骤然失神。
但是很快,她又回过神来了,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马上又岔开了话,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吩咐我道,“坐下,陪哀家说会儿话。”
看太后这神色,多半是想起了顾知微,曾经那个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顾知微,故而她才觉得失态。
她既然岔开了话,我自然也就当做没有听到。
“是……”我恭顺的回了一声,欠身做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太后端起茶水轻抿了一口,上下打量我,笑道,“先前啊,皇帝说是你与哀家生的像,哀家还不信,眼下这么一看,还真是挺像。”
“太后娘娘说笑了,您是千金之躯,臣妇怎能与您相提并论?”这种时候,我当然不能承认我与她长得像,于是当下阿谀奉承了一番。
闻言,太后摇摇头,一字一句道,“像,是真像!不过啊,你这生得更像是哀家的妹妹,倘若不是哀家那妹妹早逝,就你这副模样,哀家还以为你是哀家的侄女呢?”
这太后也太能扯了,我娘虽是贵族落魄,可怎么着也不能和太后扯到一起的,这一个姓尹,一个姓邢,竿子打不到一处。
不过,照着她这形势下去,还真是如顾知微所言要扯到我娘身上了……
我堆笑着,继续奉承,“太后娘娘可折煞臣妇了,臣妇的生母不过是个姨娘,怎么好与您的妹妹相比。”
“诶,说起来,哀家听闻你生母虽是青楼出身,却也是贵族落魄,故而才教得出你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儿。”果然,她说笑着,便扯到了我娘身上,笑眯眯又道,“娇娇,你娘姓什么呢?你我这般相似,说不准啊,说不准啊还能与哀家同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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