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这天下,该换个人来坐了。
杏花满眼悲愤,隐隐已料到了我会说些什么,可她不甘心,更不愿意接受。
咬着牙,一副天理不公的悲怆,颤声道,“能为何?自是因我出身贫贱,生来便要矮了你们个王公贵族一截。我若是与你一样的出身,必然比你过得好……”
呵?她与我一样的出身必然比我过得好?
她倒是想的挺多,就她这般歹毒性子,连带着那自作聪明的劲儿,与我一般的出身,早就死了不下百回了。
她倒是把我的出身看得挺好,国公府庶女,却时常过得都不如寻常人家的姑娘,我这样的出身又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我冷眼看着她,不觉笑出了声。
杏花见我笑,一时更加恼恨了,“你笑什么?你……你在嘲笑我是不是?”
“你没说错,我就是在嘲笑你。”我丝毫没有否认,反而把话说得更加难听,嘲讽道,“杏花,你真的以为你与一样的出身,便会过的好?不,你不会!你心思这般歹毒,挖空了心思的害人,你若与我一样的出身,连命都保不住……”
“你……”她一震,气的几乎发抖。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都觉得她好生可怜,却也可悲。
我凉凉笑了笑,不再与她废话,冷然道,“行了杏花,拿了这十两银子走,还是想要病死,你自己选一个。”
“想要命,就立刻走。想要个王妃贱妾的名分,就继续赖着。到时怎么个死法儿,王爷会告诉你的……”
眼看着到嘴的鸭子都飞了,杏花不甘心极了,可是如今我话都说到了这样的份儿上,赵询又待她不理不睬,她也不敢再说什么。
到底性命是比富贵要重要的,命都没了,又何来的富贵?
她嘴唇剧烈颤抖着,狠瞪着我片刻,不甘道,“我……我走,我立刻就走。”
“到底算你识趣儿。”我伸手,松开了绑在她身上的绳子。
杏花昨夜挨了我的巴掌,今日一早又给撞坏了脑袋,此刻站起来都颤颤巍巍的。
不过,她并没有借此多留,一把抓过银两,跌跌撞撞的蹿出了房门。
出去的时候,看都没有看几个男人一眼,一转眼的就没了影儿。
这一场风波,终于算是平息了。
彼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望了眼已经要黑的天空,我立刻踏出门朝着顾知微走去,笑喊他道,“行了,解决了,我瞧着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吧。”
“王爷,我方才说的事,你可还记得?”顾知微朝我点了点头,又似临别嘱咐一般,沉声询问了赵询一句。
他这意思,是赵询答应了要帮着他了?
我抬眼朝着赵询望去,只见赵询青着一张脸,神情有些尴尬,顿了顿,不情不愿道,“你且放心,我说话算话,那些个证据,很快我便能拿到手。”
“那么,我就等王爷的好消息了。”顾知微轻笑,话说完,又伸手拉我,说道,“走了。”
说实话,在外头我是格外不愿意与顾知微这般卿卿我我的。
不过眼下当着赵询的面儿,我却得装着。我不知赵询现在待我究竟是怎样的心思,可既然我是要跟顾知微过的,自不能让人家生了旁的心思,更是不能让人误会了什么,也不能让顾知微误会了什么。
顾知微一贯小肚鸡肠,眼下我若是将他推开,回头他又要说我是生怕赵询瞧见了,故而故意推开他。
于是我装作若无其事,回去的一路也与他相处得十分融洽。
当然,这一路他也并未招惹我。他一直都在与杜瑞修说话,他们在部署如何引得那些个官员上钩。
杜瑞修是个十分热血的读书人,往日里在永昌伯府被打压得厉害,硬生生将一身才华给压了下去,更是因此被惹得无心科考。
如今与顾知微一同办了这么几件事,他信心大增,也犹如死灰复燃,一路从部署聊到了科考。说是今年三月十五,他要进京去参加科考。
我不懂这些政事,听着听着,也就睡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胡府,是顾知微把我给推醒的。
睁眼之际,杜瑞修已经没了人影,再往周围一看,我竟是不知何时进了屋子,还躺到了床上,是顾知微将我抱进来的。
我抬眸,昏暗的烛光下,顾知微那张英俊的面庞映入眼帘,他眉眼里含了几分笑容,温声道,“睡得够沉的,这要是屋里进了贼人,把你给偷走了都不知道。”
“知道我睡得沉还把我叫醒?”我不悦的扫了他一眼,抬眸朝外望去,彼时窗口微微开着,外面已然是漆黑一片。
顾知微伸手刮了刮我鼻梁,哼哼道,“你这还没用晚膳呢,就躺下了?从此刻到明日天亮,可须得好些时间呢。”
话说着,顾知微又伸手拉我,说叫我起来吃些东西。
由于时间已经很晚了,顾知微只吩咐厨房做了一些瘦肉粥,说是浅浅吃一些便要歇息的,硬食儿吃多了总是不好消化。
到底是大夫,养生这些个事,顾知微倒真是从来都很注重。
我出去的时候,瘦肉粥的冷热正好合适,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口送进嘴里,香而不腻。
说来,今日总忙着赶路,昨儿个又碰上了杏花那得灾星,当真是没能好生吃上一顿饭。
此刻能安安静静的喝一碗稀粥,我也觉得颇是幸福的。
想着,我不觉又端起了第二碗。
顾知微见状,忙伸手拦我,一派看饿死鬼的眼神,训斥我道,“杜娇娇,你这是做什么?好吃也不能吃了这样多啊,这会儿都多晚了?吃多了一会儿起夜不说,明儿个胃里若是出了什么毛病,够你折腾个三五日了……”
说着,他朝我递过来一记白眼,下一刻索性干脆将那一碗稀粥给端了过去。
然后朝我递来一纸手绢,温声道,“行了,擦擦嘴,在屋里走几步,消消食儿,就歇着罢了,这两日也没什么事了,你可以好生歇一歇。”
这两日没什么事了?是没我的事了?
反正我不认为没有顾知微的事的,想来,他是打算办事不带着我了。
说来,往日里他出门,我心里总是担心,尤其是他进宫去见太后,我更是极其不舒服。
可如今,我却半分也没有担忧了,也不去在意了。
其实想想,但凡我不去爱顾知微,他到底也还是个体贴的丈夫。
如此一想,我心里不禁安慰了些许,看着顾知微都比往日顺眼了许多,说话的态度也不由好了一些。
我轻轻朝他点头,笑道,“行吧,那明日你们去办你们的事儿,我自个儿呢,就在府了待着,若是闲了,便往街上去逛逛。”
话说着,我便起身在屋内来回走动。
顾知微许是见我态度温和了许多,一时有些诧异,看着我片刻,失笑道,“不生气了?”
生气?我生气有用吗?我生气他就能不欺我瞒我,不将我当做替身?他不能!
既然不能,我又何必要去他斗气,平白惹得自己一肚子火儿。
想想我近来当真是太愚蠢了,根本都犯不着的。
我回过头,若无其事的看了他一眼,佯装得一副气过了的样子,探探道,“生气自然是生气的,不过一直生气也没有什么用,平白还惹得自己一肚子火儿。左右想想,实在亏得慌,我又何必与自己找不痛快的?”
我满面含笑,一脸释然。
本以为顾知微会说我喜怒无常的,可这回他不知是怎的了,忽然就不说话了,一双眼眸里夹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怔怔的看着我好一会儿,又身后将我揽进怀里,低哑道,“杜娇娇,虽然我不喜欢你发脾气,但我也不希望你与我太客气了,你明白么?”
他什么意思?
他这是瞧出了我如今这副虚伪态度?
也对,顾知微是什么人?那是曾经祸害朝堂数十年的第一大奸臣,真真切切的千年狐狸精一只,什么能逃过他的眼底?
我对他这番得过且过,没有感情的求存心思,他自也是看得透彻。
换做往日,他若与我说了这番话,我必然要将他戳穿,然后与他大吵一通,说他分明将我当做替身却还指望我待他一心一意,骂他不要脸,骂他可恨。
但是吵得太多了,我如今已经厌倦了,也就想着日子就这么将就过下去。
于是我半分也没有表现出不满,佯装糊涂,笑反问他道,“我明白什么?我不明白,这夫妻之间和和美美,平平淡淡不就是最好的么?动不动又要我与你生气做什么?你贱呢?”
“当我什么也没说……”顾知微勾唇,脸上挂着一丝僵硬的笑,顿了顿,又温声岔开了话,说道,“娇娇,此次回去,我们要个孩子吧?”
要个孩子?他不是说我年岁尚轻,暂且不适合要孩子?怎么这会儿又突然这样着急了?
我心疑惑,不过我也不想多问,现如今我也懒得因着这些事与顾知微废话了,我轻笑,微微朝他点头,仿若往日里的温顺,“好……”
“杜娇娇,我爱你……”我话音刚落,顾知微又低低的冒了这么一句,落在我腰间的手更紧张了些,隐约之间,我感觉他的气息有些沉重,整个人的气氛都有些过于低沉,弄得我心情一时也莫名低沉了几分。
这一夜,我很久都没有睡着,顾知微也没睡着,我们两个就这样躺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第二日,我醒来的时候,顾知微已经没了踪影,阿秀说他与杜瑞修一起出去了,叫我自个儿放宽了心的玩儿。
本来得了如今这样相敬如宾的生活,我该高兴一些的,可不知怎的,我也没心情去玩儿了。
索性窝在屋里看书……
从上京来的时候,我带了好几本医书,趁着如今没有纷扰,也无须我去处理府事务,好生看看也是好的。
如此,我便又传来阿秀,将她当做我的病人,照着医书与她把脉,日子倒也过得十分充实。因着安静的缘故,那些个医理,我亦记得比往日里快许多。
等到回上京那一日,我都觉着我可以出诊去带大夫了。
于是第二日,趁着顾知微去宫里复命,我便独自去了保和堂。
有些日子不见,再看到我,我师父杨慧芝显得有些诧异。
我一进门,她便迎了上来,惊讶道,“世子夫人,这好些日子不见了,你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想来师父药堂里帮帮忙可不可以?”我浅笑,大步朝她走过去,如往常一般帮着拿药。
见状,杨慧芝更是惊愕了,还有几分惊恐,忙拉住我的手道,“世子夫人,你……你这是做什么?这过去啊,乃是世子叫我教你些基础的医理,故而我才总让你帮着做事的,如今那世子都说了,他来教你,你这跑来我药堂里风吹雨淋的,世子爷要是知道了,只怕要怪罪的。”
她说着,赶紧将我拉到了旁边的椅子上,笑道,“行了,今日你就在此坐一坐,可别累着了……”
杨慧芝满面客气,她待我一向是客气的。
哪怕是先前教我医术,说话也是轻言细语的。
不过,我却很不喜欢。倒不是我犯贱,只是觉着她如此未免太疏远,也叫我觉着,我所得来的一切都是因着顾知微,与我这个人实在没有半点关系。
从前我觉着无所谓,如今许是见惯了依附于人的惨状,我是愈发不愿意了,我也不愿意我的生活从来都只是围着顾知微转。
我扯出满脸笑容,立即起身,反握住杨慧芝的手,故作叹息的喊她,“师父这是何意?难不成没了我相公,你便与我没了师徒之情?”
杨慧芝没料到我会突然如此,她诧了一诧,忙摆摆手,蹙眉道,“世子夫人,你想什么呢?虽说为师是因着世子爷的缘故才教授你医术,可待你这徒儿也是真心实意的,你可别乱想。”
“师父既是真心将我当做徒儿,就让我帮忙。”我努了努嘴,表现得略有些不悦,又道,“而且,以后莫要唤我做世子夫人,叫我闺名即可。”
话说着,我又拉住了她的手,叹息道,“再说了,与我那夫君学医,两天打渔三天晒网的。跟着您啊,那才是正道呢。所谓名师出高徒,我这不是想做高徒么?”
大抵是跟着顾知微久了,哄骗起人来,我也是一套一套的,嘴里像是抹了蜜一般。
杨慧芝被我一番拐弯抹角的夸赞,笑得都要睁不开眼了。
无奈的看了两眼,她轻轻握住我的手,笑道,“行吧,你这孩子可真会说话。说实在的,娇娇你啊,倒是为师见过的官眷姑娘里最能吃苦的。”
“这前些日子,国舅府那位四姑娘,闹着说是要学医术。她爹将她送来了不到一日,她就吃下那苦了,不肯切药,也不肯帮着晒药,说是我刻意为难她,不肯教她真正的医术……”
国舅府的四姑娘?
尹四姑娘?那位闹着上吊要嫁给顾知微的尹四姑娘?那个为了见到顾知微,暗暗将自己弟弟惹得发疯的尹四姑娘?
她竟要学医?她莫不是为了靠近顾知微才如此的吧?
除此之外,我还真是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我倒是颇感诧异,甚至不太相信,我顿了顿,试探的问她,“师父说的国舅府四姑娘,是不是当今太后长兄的那位四姑娘。”
“可不就是吗?这大周哪还能找出第二个国舅来?”杨慧芝摇摇头,压低了嗓音,又道,“你是不知道,那位国舅也实在难缠,尹四姑娘吃不得那苦,他却偏要寻我麻烦。这亏得荣王世子路过,这才得以平息,否则你怕是都要见不着为师了。你可不晓得,当日那刀都搁到了我这脖子上,吓得我冷汗直冒。”
“怎么回事?怎么学个医术,还能险些将您的命给损了进去?”原本我也就是当笑话听听,然而听到杨慧芝这么一说,我心头顿时一颤,后背都在发凉。
这叫什么事儿啊?自家姑娘不能吃苦,这尹国舅还怪上别人了,还要人的命。
许是因为我与她表现得亲热的缘故,杨慧芝一下打开了话匣子,眼看没有病人上门,她索性将我拉到一侧,端来了一壶茶,一脸心有余悸,小声回我道,“这还得怪那个尹四姑娘,她啊切药也没耐心,自个儿胡乱切,把手给伤着了。尹国舅瞧见,便要拿我的命。好在荣王世子路过,他拿刀砍我,那荣王世子爷拿刀砍他,还警告他往后莫要再来寻滋生事……”
荣王世子竟是这等好人?想想他那个庶出弟弟,我简直难以想象这是一个爹生出来的。能让作为一个贵族,能杨慧芝给夸得天花乱坠的也着实不容易……
倘若荣王世子当真是如此好人,那他可比皇帝更适合坐江山。也不晓得顾知微到底是让太后给灌了什么迷魂药,非得竭尽所能的去扶持那个不争气的阿斗。
我心叹息,可到了顾知微面前,却也不好说什么。
如今,他若不说,我也不会去问及朝政之事,只一心做个贤良贵妇,做好我分内的事,安安稳稳坐好是世子夫人的位置。
于是傍晚时分,保和堂关了门,我便立即回府,亲自下厨做了顾知微最喜欢的糖醋鱼。
顾知微进门的时候,我刚刚端上桌。
看到桌上的糖醋鱼,他显得有些惊诧,笑问我道,“你做的?”
“难不成还是鬼做的?”我笑。
闻言,顾知微也笑了笑,缓缓坐到我身侧,抬眸看了我一眼,又问我,“听说你今日去保和堂了。”
“是啊……”
“你觉得荣王世子如何?”顾知微抬眸,眼底里勾上一丝凉意,询问我道,“你觉不觉得,这天下应该换个人来坐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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