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杜娇娇,你别想过河拆桥
呵?任凭我处置?
话说得可真好听,倘若我要让秦氏也挨一顿板子,他会答应?
我想了想,轻扫了一眼我娘几乎被血液浸染的衣衫,冷笑问我爹,“父亲所言不虚?此事当真任凭我处置?”
我爹绷着脸,端起一副长辈架子,说道,“处置自然是任由你处置,可这里是永昌伯府,你不可太过分。”
听到我爹这番言论,我不禁发了笑,试探的问他,“那依着父亲的意思,如何处置才不算过分?”
“这……”我爹面露难色,结结巴巴,“你母亲到底是你的长辈……”
“所以父亲的意思是……长辈犯错就不必受罚?长辈就理所应当的污蔑人。”我打断了他,不觉讥讽,“那么父亲,敢问女儿若是伤了大哥的长子,是不是也不必受罚?”
“你……”我爹一震,整张脸瞬间铁青,一字一句道,“那你说,你究竟想如何?”
我爹满眼愤怒,那般的语气,那般的质问,好似还是我做错了一般。
这一刻,我看到我娘的手微微颤了一颤。
我晓得,她心里终究还是有我爹的,即便当年我爹将她骗得团团转。她的心底里还是念着那段情,也念着他将她从窑子里捞出来。
这也是这么许多年来,她虽有怨恨,却不曾多有报复缘故之一。
没等我说话,我娘忽然开了口。
她冷声道,“娇娇,此事就此作罢了吧。事情闹大了,对谁也没有好处。便是争回些公道又如何?为娘的到底也还是在伯府里生活,你总是不能将我接到国公府去的。”
听到我娘的劝说,我爹铁青的脸一下子软和了许多,又摆出了那副虚伪姿态,对我娘说道,“烟儿,我就知道你向来是懂事的……”
话说完,他又抬头看向我,装模作样的语重心长,“小五啊,你瞧你姨娘都开口了,你就莫要闹了,可别把你姨娘给气着了。”
我心里是十分不愿意就此作罢的,可我娘说的对,此事闹大了能如何?倘若这永昌伯府不肯放人,我娘便一辈子是伯府的小妾,她还要在伯府生活。
而我,虽然嫁到了国公府却也不可能将她接过去的,除非顾知微单独立户。
难道就要这样放过秦氏?倘若就此放过,下回她必然变本加厉。
我缄默片刻,冷眼看着我爹,质问他道,“那依着父亲的意思?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您回回都如纵容才惹得母亲越发心狠手辣,倘若您这回还要纵容,下回我姨娘丢了性命,我找谁说理去?”
我爹见我方才半晌都没有说话,兴许以为我是打算作罢了,听得一番质问,他顿时又崩了脸,显得十分不耐烦,“小五,你姨娘都叫你莫要计较了,你这般不依不饶的作甚,你姨娘身子不好,你这样吵吵闹闹的……”
“您也知道我姨娘的身子不好?既如此,您为何还要将她送去庄子上?”原本我是想忍着不发火的,可我爹这么一番颠倒是非,让我顿时就忍不住了,我恼怒的瞪着他,声色俱厉,“父亲,做人要有良心!当日可不是我姨娘硬要跟着您的,是您蒙骗了她!所以,我拜托您,别总是一副我姨娘破坏你与母亲感情的模样,我见了恶心!”
我爹一诧,脸皮剧烈颤抖,连呼吸也变得急促,气得当即抬高了嗓音,“你……有你在这么跟你爹说话的吗?”
他瞪大了眼睛,整个一副要将我吃了模样。
我娘见他这副样子,当时就吓坏了,慌忙拉我的手。
“娇娇,你这是作甚?你怎能这样与你父亲说话!”
“我如何说话,那得取决于父亲如何做事!”我也瞪大了一眼,怒火滔天的瞪着我爹,半分也没有退让。
与此同时,我又抓起了那张状纸,冷笑道,“行吧父亲,既然在永昌伯府没有公平可言,那咱们就去官府说,我相信官府会给我姨娘公道的。”
“你……让你母亲禁足三个月,并叫她给你姨娘赔礼道歉!这样行了吧?”眼看我要走,我爹终于急了眼,他一把拉住我,看了看我娘破落的院子,又说道,“再将你姨娘的院子修缮一番,再给她派两个丫鬟,月钱翻两倍。”
禁足?丫鬟?月钱翻两倍?
这样的结果,放在从前我兴许会答应。可如今,我不缺丫鬟也不缺钱,若要修缮我娘的院子,我也是拿得出银子来的。
虽说顾知微心里头想着他那青梅竹马,可银子这方面,他从不吝啬。
我抿唇,笑看着我爹,一字一句,“还得杖责母亲二十大板!”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以?”
“我姨娘无端被污蔑,白白挨了二十大板,不过是原封不动的还回去,怎么就不可以了?”我抬高了嗓音,发了狠的对他道,“父亲若是不愿意,咱们就去官府说!大不了鱼死网破!大家一起死好了!”
“反正我也就是一介庶女,我还是个抢了嫡妹亲事的贱人!我娘呢,不过是攀龙附凤刻意纠缠您的青楼女子!我们母女两个都是难缠难惹,心肠歹毒的下作女子!我们没什么好怕!”
我言辞狠戾,咄咄逼人,将秦氏加注在我和我娘的身上的恶名一并吐了出来,一副同归于尽的凶恶。
我爹拳头紧捏,看着我的眼神厌恶又怨毒,简直恨不得立刻将我掐死!
可他现在不敢,他连罚也未必敢罚我。
他咬牙瞪着我片刻,不情不愿的妥协,“好,就依你说的办!”
“我要亲自监督母亲受罚。”
听到我这话,我爹又是一诧,更是恼火了。
不过他很清楚,如今对我发火没用,吓不着我,反倒会让我骂的无地自容。
于是他干脆故意寻理由,故作公正的说道,“你母亲身子弱,若要罚,还得过些时候。”
秦氏的身子弱,难道我娘的身子就不弱?
我今日要是就此作罢,恐怕过段日子,这事就不了了之。
我自然不答应,我轻轻摸了摸我手腕上的手钏,立刻反问他,“父亲这话说得可真好笑,母亲陷害我姨娘,我姨娘受罚的时候身子就不弱了?怎么到了母亲身上就是另一套说辞了?”
“你……”我爹糊弄不过去,顿时恼羞成怒,张嘴就想骂我不孝女。
可因着先前吃了我的亏,他怕再吵下去,我会提出更加苛刻的条件,于是话说到一半儿,他又收了回去。
不甘心的点了点头,笑得咬牙切齿,“行,就依你说的做!嫁了人了,有婆家撑腰了,不得了?连你父亲也要欺负了!”
我爹气急败坏,骂骂咧咧的便出了门,我娘见了如此,颇有些愁容,不过这回她也没再劝我,只叹气关切道,“娇娇,你还是莫要与你父亲闹得太僵。倘若可以反抗,我早就反抗了,何至于等到今日,我心恨那秦氏,也恨你爹。可他到底是你爹,往后你在婆家若是受了委屈……”
“娘,你觉着我若是受了委屈,他会管么?”见我娘依旧是这副劝告的言语,我忍不住打断了她,一字一句,“娘,你看清现实吧!我爹他根本就不爱你!过去他只是在利用你,迎你入府也是生怕人家说他忘恩负义,可是如今谁还记得您的恩情。外面的人都说您是狐狸精,骂您是婊子!他可有半分袒护您?”
许是我话说得太难听,我娘一时有些生气了,她歪过头去,没有与我说话。
我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口吻温和了一些,坐到床边,温声细语又喊她道,“娘啊,有些得不到的东西,就莫要去妄想,也莫要去存有希望!什么爱恨交织?什么往昔旧情!什么颜面,那都是些不实用的!咱们最重要的,是活着,是好好儿的活着!”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这个道理,您应该比我更明白。”
是了,这个道理,我娘是该比我更明白的。
否则,她一个贵族后裔,何至于落难之后去了窑子里,还不是为了活着,也为了让她的娘和她那尚未成年的弟妹活下去。
许多事情,我娘心里头是明白的,她只是不愿意接受……
此刻,我娘依旧静静躺在床上,半句话也没有说。
我也没再说话,闭了闭眼,收敛起情绪,我大步流星的走出兰枫院。
一出兰枫院,我就立刻去寻我爹。
不出所料,我爹又窝在了秦氏的屋子里,秦氏听说要挨打,哭哭啼啼的大喊冤枉。我爹虽是心疼她,可更怕我当真将此事闹到了官府里去。
听她这般哭闹,一时更加恼火,声色俱厉的便与她一顿怒斥,说别以为他不知道她做了些什么。
说她要是不肯挨板子,我就要闹到了官府里去,到时候她秦氏经营半生的美名都要毁个彻底,永昌伯府也得沦为旁人的笑柄。
我爹越说越气,说到最后,更是提及了秦氏被南平王扇巴掌一事。说秦氏丢的人已经够多了,叫她收敛些。
秦氏被纵容惯了,自然是不干的。
我爹见她如此,干脆转身就走,然后吩咐几个嬷嬷将她拖出去一顿板子。打得她鬼哭狼嚎,皮开肉绽。
我站在一旁,认认真真的数了二十个,然后满意的朝我爹告辞。
“父亲,既然您已秉公处理,那么女儿今日就先回府了。”我浅笑着看了眼被打得昏死过去的秦氏,从容的向我爹施了一礼。
我爹看到秦氏被打成那般德行,实在心疼坏了,他愤恨的怒瞪我,冷哼道,“我就没见过你这般不孝的女儿!”
“我一直是不孝的女儿,母亲说的不是么?”迎上我父亲怒不可遏的目光了,我满面平静,冷然回了一句,转身就走。
我出门的时候,听到我爹依旧在骂我。杜佩心和杜怀仁更是骂骂咧咧,什么难听骂什么。
我依旧含着笑,把半分也没有回应,半分也没有在意。
一步步踏出永昌伯府,我的心情无以复加的复杂,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会为我娘出头,我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竟能将我爹逼的手足无措。
我的亲爹,唯有被我屡屡逼迫,才愿意勉强还给我娘那么一些许公道。
“事情可处理好了?你父亲可有为难你?”我端着姿态,一路踏出永昌伯府,刚一出门,就看到顾知微从一辆马车上下来。
一见到我,他便皱眉向我走过来,伸手将我拽住,满目担忧道,“家出了这样的事,你怎没有与我说一声。”
我要与他说什么?与他说我娘被冤枉,叫他帮我去求个公道?
从前我会这样,可经历了这么一遭,我算是明白了。一味的依靠顾知微是没有用的,倘若我要活的更好,就得靠自己,我要有脾气,懂得利用一切,更要学会顾知微身上的一切。
包括……他的虚伪。
于是,我甚是虚伪的回他,“不过是件小事,妾身已经处理好了,不劳烦世子爷。”
我勾唇浅笑,满目和善,半点儿也没有了先前那般脾气。
顾知微见我如此平和,他稍微愣了一下,略有些试探的问我,“不生气了?”
“世子爷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懂。”我抿唇,故作迷茫的看着他,没等他言语,转身就踏上了马车。
顾知微见状,也赶忙跟了上来。
见他上来,我又轻靠在车壁上,紧紧裹着衣袍闭眼假寐。
闭眼之际,我还装模作样的与他打了声招呼,说我有些累了,让他到了叫我。
顾知微原本是想与我说些什么的,见我如此,他便什么也没再说。
微微顿了顿,强行将我拽进他怀里,似在强忍着情绪,温声细语对我道,“累了就歇一会儿,天气冷,靠着我会暖和一些。”
若是换做从前,我会推开他。
但是现在我很清楚,我推开他,他也会把我拽回去,与他发脾气不过是徒劳,倒是不如认认真真的做个他喜欢的虚伪模样。
于是我半分也没有抗拒,反而紧紧靠着他,温柔回他,“嗯……”
话说完,我紧闭上双眼。
顾知微的手轻轻抚过我的发丝,又落到我的脸颊,然后又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
冒着温热的气息,低声在我耳畔道,“娇娇,往后若有什么事,记得告诉我,你要知道,我是可以让你依靠的。莫要一个人去冒险……”
冒险?那才多大点儿事儿?也能算是冒险?顾知微这话里有话……
不过,他既没有直接说破,我也不必扯到台面上来。
我双目紧闭,装得丝毫没有听懂他的暗示,轻声回他,“相爷多虑了,不过是件小事,何来冒险?”
“再说了,不是您与妾身说过,让妾身学会反击,学会不去依靠任何人么?”
话是这样说的,可我心里明白,我敢在永昌伯府那般厉害,到底是因为有着顾知微这座靠山。
这话我说的是极其心虚的,如今的景况,我若想真正靠自己,那还不大可能。
我还有许多的东西要学习,顾知微的医术,顾知微的处事,还有……顾知微的手段。
至于感情,我并不想去奢望……
我娘就是太把感情当回事,最后弄得个遍体鳞伤。而我,曾经是把感情当回事的,但现在我想明白了,那些个乱七糟的感情,远不及浑身的能耐来得实用。
但凡是有点儿能耐,我也不至于一味的倚靠顾知微。
从今日起,我便要与他好生学医术,与他学,可比与旁人学更能耐。
要与他学东西,我自然不能让他不痛快。
抬眸迎上顾知微有些不悦的目光,我又浮上温柔笑容,没等他嘴里的话再说出来,我赶紧又抢先道,“相爷,近来许多东西我已记得差不多了,往后我想随你出诊,亦能多学一些东西?”
“娇娇,你怎么……突然这样勤奋?”闻言,顾知微略微一诧,眼底里闪过一抹失落,但是很快,他又恢复了平日的那副温润模样。
轻轻捏着我的肩头,又道,“行吧,你若想学,我自然是愿意教的,只希望你莫要没有耐性。”
以往我是没耐性,因为我只想着去依靠顾知微……
而现在,我想要靠自己,若要靠自己,必然就得有耐性去学本事。
我抬手,轻轻勾住顾知微的脖子,故作的与平常无异的俏皮,笑眯眯回他,“相爷尽管放心,我既是想学,自然不会一时兴起。从前我醉心于琴棋书画,总觉着那就是最好的本事。可今日我娘被污蔑给那秦氏下毒,我才忽然明白,这学医是何等重要?”
我这话虽是在哄顾知微,却也是实话。
可顾知微似乎并不大相信,他眯眼看着我,神色里显而易见的怀疑,“杜娇娇,你是不是觉得我靠不住,所以想要将我一身本事都学了去,然后……再将我始乱终弃?”
说这话的时候,顾知微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凌厉,凤眼里夹杂了冰的寒冷,蓦的掐住我下巴,沉声道,“杜娇娇,我知道因着太后一事你心不痛快,我也知道你绝情起来连亲爹都不放在眼里,我更知道,你这个人不会太将男女之情当回事,你想要的只是自私自利的安稳与富贵,在这方面你凉薄得很。有些事我与你解释了,你也不愿意听,听了你也未必相信。索性我就不解释了……”
“可我告诉你,你若敢将我当做棋子,你若敢过河拆桥,我就……”
说话间,顾知微的手越掐越狠,眼底里的目光越来越冰冷,看得我浑身发凉。
可更让我发凉的……是顾知微说出来的话。
我没有想到,他将看得如此透彻。
可是……他却从没有戳穿,而是一直装模作样,这才是最让我胆寒的。
罢了,既然他都说穿了,我伪装也没有什么用。
我攥紧了手心,骤然变了副冷面孔,勾唇冷笑,“我若非要过河拆桥,相爷能如何?”
顾知微没答话,嘴角夹着一丝冷意,捏着我下巴的手缓缓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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