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火场求生
火光冲天。
哭喊和警笛声夹杂在烈火中,大火在翻山倒海的崩塌和爆裂,拨不开的浓雾肆虐着。
“快出去!快点!”
几个伤痕累累的女孩跪坐在地上不断地咳嗽,路城极力地屏住呼吸,冲进了烟雾里。
眼前的浓雾让她分不清方向,她随手抓起两个人就往外跑,不管怎么样,不能干坐在这里等死。
循着风口的方向走去,眼前的雾越来越淡,仓库大门的形状逐渐显现在了烟雾背后。
路城拉着两个女孩,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快点,得快点出去才行。路城心里一直在催促着自己,想快点出去,想看到江榆已经逃出去了,想看到他安然无恙。
他千万不能出事。
“小心!”
砰——
仓库的卷帘门头直接一整个砸了下来,火焰卷起来,顿时发出猛烈的爆裂声。
路城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推出了仓库。惯性让她朝前扑去,脚下一软直接摔了下去。
路城闭上眼,却没有感觉到预想中的疼痛。
“嘶——”
江榆倒吸了一口气,路城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摔在了一个柔软的怀抱中。
江榆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他一只手搂着路城的腰,血从他的额角和鼻梁上渗出来。
“江榆,江榆。”
路城趴在江榆身上,唤着眼前闭着眼睛的江榆。
没有听见江榆的回应,路城就一遍一遍地唤他名字,越喊越害怕,眼泪止不住地流,声音也越来越颤抖。
“江榆你醒醒啊”
路城轻轻拍着他的胸膛,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
“听到了。”
江榆撑着地,吃力地坐了起来。
他看着被圈在怀里的女孩,伸手在她的眼角抹了抹。
“我没事,不担心。”
路城看着江榆,想帮他擦去脸上的血,却又害怕弄疼他,最终只是轻轻地抱住了他。
她把脸埋在江榆的肩窝,抵在他耳边小声说:“你没事就好。”
听上去像是说给江榆听的,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江榆环抱着路城,一下一下地,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嗯,没事了。”
心头突然传来猛烈地刺痛,路城痛的倒吸一口凉气,她一手捂住心口,另一只手想要去抓住江榆,却抓了个空。
路城猛地抬头,眼前却没有了江榆。
又是警笛声传来,声音大得刺耳,路城不得不捂住耳朵。她听见好多人在喊,在喊谁快出来。
火光席卷了她的视线,一时之间,烟雾好像充满了她的肺,她咳地眼泪横流,视线朦胧之间,路城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仓库里。
快要窒息了。
她想要喊江榆,可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烟雾越来越浓,路城只能闭上了眼睛。
叮铃叮铃——
慢慢的,路城感觉到有新鲜空气吹来,她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在仓库门外的空地上。
她看着眼前的人群,人们都在张嘴叫喊着什么,她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路城顺着人群的视线转身,只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冲进了火场。
是江榆!
江榆!
路城发不出声音也一动不能动,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江榆冲进火里去。
江榆,江榆你不要去。
江榆,你快出来!
砰——
火光冲破了仓库的屋顶。
瓦砾四溅,打在路城的身上,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路城被这爆炸的火浪冲倒,倒下前,她只看到江榆的背影消失在了垮塌的火场之中。
叮铃叮铃——
叮铃叮铃——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世界安静得像是还未诞生。
路城躺在地上,看见漫天远古的繁星,一闪一闪。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她感觉身边好像有很多人在跑来跑去。
但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路城缓缓闭上了眼睛,寂静中,却有声音传来。
“如果能听到我”
江榆?是江榆的声音?
路城着急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古树下,而江榆就站在自己身旁。他双手合十,闭着眼睛,正朝着古树发愿。
江榆你睁眼看看我,我在这儿啊
“我只想让她活下去”
什么?
有风吹来,江榆的额发也被吹了起来,露出他好看的额头和眉骨。
叮铃叮铃——
古树下,摆在烛台上的烛火突然变得扭曲起来,它们肆虐起来,变得猛烈,江榆再次消失在了这火光之中。
路城想也没想就往这火里冲去,火焰的温度灼烧着她的皮肤,但这钻心的疼痛也没能阻挡她继续往火焰深处走去。
江榆,你在哪儿。
叮铃叮铃——
叮铃叮铃——
“嚇!”
路城倒吸一口凉气,从梦中惊醒,甚至连眼泪都还挂在脸上没有干。
她从床上坐起来,用掌根使劲揉了揉太阳穴。
这个乱七八糟的梦,最近梦到好多次了,而且每次都一模一样。
怎么办,明天还是问问外公吧,她心想。
梦里的情绪还散不去,路城只好从床上爬起来,她打开窗户趴在窗台上想透口气。
十五的月亮圆乎乎的,正高高地挂在天上。星星们都拥在它身边,一闪一闪。
一闪一闪。
和梦里重合的画面让路城的心狠狠揪了一下,要是梦真的变成现实了可怎么办啊。
路城把脸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不愿再看到天上的星星。
其实她跟普通人有点不太一样。她从小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这些东西不是鬼,而是未来。
有的时候是眼前一闪而过的画面,有的时候,则是会做梦梦到。
那些奇怪的画面和梦,在未来都会一一发生。不过路城基本上能看到的都是些小事情,比如谁会在某一天切菜的时候切到自己的手,比如谁会在某一天跟别人大吵一架,又比如谁快要谈恋爱了。
只有外公知道她这个奇怪的能力,她也只跟外公说过。外公听说后带她去寺院里找过法师,法师也没有明确地告诉他们一个所以然来,只是告诉路城坦然接受它就好。
路城其实一直也没有因为这个而感到困扰过,因为不过就是一些平日里经常会遇到的事情。
除了这次,她是真的害怕了。
梦里的那棵树,就是外公在照顾的那棵灵树。叮铃叮铃,那些挂在灵树上的红绳,它们尾巴上系着小铃铛,只要风一吹,它们就会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
想到这里,路城心里的不安又加重了一些。
不管怎么样,不能让这个梦成真。
叮铃叮铃吗?
路城想起了跟江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七岁那年,那个季节葱莲花开得正好,那也是江榆第一次踏上这块白色小花盛开的土地。
那天陈立平牵着路城正往家走,路过时看到隔壁楼下摆着一堆行李,听街坊们说才知道是新搬来了一家人。
许是这个院里一年到头也看不到几个陌生的面孔,来往的人们都好奇地站在四周张望着。
一个小男孩从楼道里走出来,大家眼看着那小孩儿从一堆行李里扒出了一个长盒子。盒子看上去有点重量,小孩一个没拿稳就摔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被摔了出来。
路城看见了掉在地上那个像喇叭一样的东西,陈立平告诉路城说那是他们家吃饭的家伙,那叫唢呐。
那时路城不懂唢呐怎么拿来吃饭,也不懂为什么院里的人们突然就围着新搬来的这家人大吵大闹。
陈立平叹了口气说:“看来上海也没在这世道外。”
回家的路上,路城问陈立平:“外公,上海在哪儿?”
陈立平想了想说:“上海在东边。”
“东边很远吗?”
“嗯,很远。”
“那我们这是哪边?”
“我们这里呀是西南边。”
路城回头望向那堆高高的行李下的小人儿,她不懂东边在哪里也不懂外公说的世道是什么,在那个时候,她的世界里只能明白睁眼就能看见的天空和大地是什么。
这个小城里有座南山,山顶上的寺院里有棵古树,就是路城梦里的那棵树。陈立平退休后就在寺院里找了这个闲活,平时就帮忙照看那棵树。
路城和江榆真正开始成为朋友就是因为它。
那天路城正要上山去找陈立平,走到半路却在山坡上遇见了江榆。
路城看见江榆的时候他正坐在山边看着山下,好像在找什么。路城认出来那是新搬来那家的小孩,她便走了过去。
“你在看什么呀?”
江榆被吓了一跳,但还是乖乖回答了路城的问题:“我在等我爸爸。”
“你爸爸也要上山来吗?”
江榆摆摆手说:“不是”
突然,山下传来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声,感觉快要把天撕开一道口子。
两人瞬间被山下的声音吸引了,他们探身往山下看去,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
呼喊声戛然而止,世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江榆紧张地捏紧了拳头,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是了,他在等这个,等这一声唢呐响彻山际。
随后锣鼓喧天,哭喊鼎沸。
江榆激动地指着山下“看!最前面那个是我爸爸!”
路城顺着江榆手指的方向看去,远远地看到了江边的小路上,成列的人群似是蹒跚着前行。
在这个烟雾朦胧的清晨,一个男人走在人群的最前头,用一把唢呐嘶吼着,领路身后那个被哭喊簇拥着的早已冰凉的灵魂,领着他最后一次跨过故乡的大江大河。
路城慢慢靠过来,挨着江榆坐下。
两人肩并着肩,看着山下,其实那个时候根本看不懂什么生死的事情。
“你也会吹那个吗?”
“我不会,我爸爸不让我学。”
“为什么呀。”
“不知道。”
“嗯……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榆。”
“我叫路城,就住你们家隔壁楼。”
江榆转头看了看路城,指着山下说:“那你认识那个杜爷爷吗,就是租房子给我们的那个杜爷爷。”
“租房子给你们的应该是杜叔叔才对,杜爷爷已经去世了。”
江榆仍然指着山下:“杜爷爷在那。”
路城看着山下,突然想起前两天外公跟邻居李爷爷聊天的时候说,说杜爷爷很早以前就去了北方,在那个地方度过青春,在那个地方成家立业,最后也在那个地方离开人世,但弥留时却叮嘱家人一定要把自己葬回西南故乡的大江边。
“为什么呢”路城当时这么问了外公,外公说等路城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显然那时的路城是理解不了的,于是她问江榆:“你会想念东边吗。”
“不想”江榆回答的很干脆。
“那你喜欢这里吗?”路城又问。
江榆想了想,只是小声地说了句“不知道”便扭过头没再看她。
路城也没再说话,她看着山下的人,想起外公说的话,外公说,有故人的土地,才叫故土。路城想,那杜叔叔他们的故乡从此以后就在西南边了。
“江榆,你要跟我去寺里看看吗,我外公在那里有一棵又大又漂亮的树,还可以许愿哦。”
江榆盯着路城的脸,眼珠溜溜地转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慢慢地点了点头,小声地说了句“好”。
直到山下的人群消失在了雾霭中再也看不见时,路城便带着江榆继续往山顶走。
空气里慢慢有了香火的味道。这个时间太阳也出来了,暖去了一些笼罩着城市上空的薄雾。
“到了到了”路城转头看着跟在自己身后气喘吁吁的江榆。
“这山也,太高了。”江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路城笑了笑:“你多来两次就习惯了。”
江榆撑着腰,抬头看向眼前长阶尽头的寺院,大门的牌匾上写着白衣寺。
今天是农历十五,所以一大早寺院就已经有不少的香客了。
路城领着江榆走进了寺院。
这寺院一进去便是四方的布局。
院子最中间有一个长方形的香火台,香和烛被恭敬地立在香灰之中,燃烧的烟雾氤氲起来往天上散去。
院子最左边只有围栏围住,围栏外便是陡峭的山坡,站在围栏边就能望尽山脚下的城。
院子其他几面几乎都是台阶,台阶尽头便是神佛的供堂,那些泥身塑像端坐高台。
诵经的声音传来,江榆转头看到大殿里打坐诵经的僧人们,有一只小狗在殿里跑来跑去。
江榆正盯着小狗看的时候,路城走过来拍了拍江榆的肩旁。
“走吧,我们得走到灵树那里去,我外公在那里。”
“好。”
江榆的眼神这才从小狗身上收回来。
路城带着江榆穿过寺院背后的古廊,走出来又是一段山路,只不过这段路上再没有树,只有漫山的野草。
这里几乎是南山最高的地方了,这条路的两侧都是往下蔓延的山坡,只有中间一条宽敞的草坪路还往前延伸着,带出了一条可以供人走的路。
“你看,就在那里”路城指向路的尽头,江榆看向那边,一棵大树伫立在最高的地方,大树脚下烛火盈盈,一个人站在烛火前。
“外公!”路城朝大树的方向使劲挥手,“走吧江榆,我们过去。”
陈立平抬头看着一前一后向自己跑来的两个孩子,轻轻笑了笑。
路城跑到陈立平面前。
“外公,这是江榆,他今天跟我一起上山来玩的。”
她又转头跟江榆说:“江榆,这是我外公。”
“外公好。”
“你叫什么外公,这是我外公,你该叫爷爷。”
江榆涨红了脸,捏着自己的衣角又说了句“爷爷好”。
陈立平摸了摸江榆的头说:“没关系你想怎么叫都可以。”
江榆松开了自己紧握着衣角的手,抬头看着陈立平,点了点头。
陈立平挥挥手里捏着的一根红烛。
“你们要不要点蜡烛啊,这可是今天的第一根哦。”
“要!”
路城开心的往陈立平身前扑,陈立平笑着把红烛递给了路城,路城接过红烛,扭头却递给了江榆。
“给你,你第一次来嘛,你来点。”
江榆接过那根红烛,眼前的路城笑嘻嘻地看着他。陈立平划燃手里的火柴,点燃江榆手里那根红烛的烛芯。
路城扯了扯江榆的衣角说:“你把蜡烛插到树下的烛台上就好。”
江榆乖巧地点了点头说:“好。”
山上时不时地吹着风,江榆两只手小心地握着手里的红烛,生怕动作大了让红烛熄灭了。
他走到大树下,那里摆放着一个长方形的烛台,烛台有几层钢架,每层上面都是整齐的一排小孔,刚好可以把红烛稳当地放进去,此时烛台上还燃烧着昨天未燃尽的红烛,烛蜡顺着烛台架流下,滴落在烛台的最后一层。
江榆踮起脚,小心翼翼地把红烛放进了烛台中间的一层。
又有风吹过,江榆听见头顶有叮铃叮铃的声音,他抬头看,大树上挂满的红绳跟着枝叶一起飞舞着,那些红绳的尾巴上系着小铃铛,被风一吹,就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
树影晃动,江榆抬头看着,透过树叶的缝隙还能看到淡蓝的天空。
“江榆,快许愿呀。”
“啊?”
“快,大树都会帮你实现的。”
“就像这样。”
路城站在江榆身旁,合掌抵着自己的下巴,闭上了眼睛。
江榆也学着路城的样子,站在树下,闭上双眼。
路城悄悄睁开一只眼睛,斜睨着身旁的男孩,她心想,不知道许了什么愿望呢。
山顶的风还在吹,耳边叮铃叮铃,燃烧的红烛扑烁着小孩未满的心愿。
叮铃叮铃——
叮铃叮铃——
那个时候,在大陆西南边的这个小城里,大抵只有路城愿意跟江榆做朋友。
后来,香火日复一日的点燃,葱莲年复一年的盛开,转眼间,曾经的小孩就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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