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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虽说陈鹤鸣不是真的六岁小孩,  但没听到魏楚弦的问题,他空有这些年攒下来的学识也无法用出,只好尴尬立着,  企图和太子眼神交流,  好让太子给他点提示。

        九皇子正恼怎么给陈鹤鸣一个教训,  现在见到陈鹤鸣回答不出问题,当即抢先在所有人之前开口。

        “魏先生,  十一弟恐是离了熟悉的宫殿和夏美人略有不适,因此才没心思听您授课,  请您看在他今日初来,莫要责罚于他。”

        陈鹤鸣对九皇子这番茶味十足的话不以为意,这话装模作样太过,  连太子都看出来了,魏楚弦更不会上当。

        “九皇子不必担忧。”魏楚弦仿似欣慰道,“十一皇子年纪尚幼,  今日又是初来上书房,跟不上大家的进度实属正常。臣自不会责备一个无错之人。”

        “十一殿下,微臣说得可对?”淡淡扫过九皇子脸上已经聚起的怒气,视线落在软乎乎的小崽子身上,魏楚弦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对!”魏楚弦给他撑腰他自然要好好配合,  瞥了眼脸憋得通红,双手死死按着案几忍怒的九皇子,陈鹤鸣丝毫不已欺负小朋友为耻,  反而奶声奶气道,  “魏侍郎,你可以再说一遍方才那句话吗?”

        魏楚弦看着歪着头更加可爱的十一殿下,脸上下意识露出温柔的笑容。

        “自无不可。臣方才讲到《孟子》中‘不挟长,  不挟贵,不挟兄弟而友’,十一殿下,您可明白它的意思?”

        陈鹤鸣点点头,“这句话的意思是……”

        幼童尚且稚嫩的声音极有穿透力,直直钻入下了朝来检查皇子们学业的皇帝耳中,顿时叫他诧异地挑起了眉。

        “那是十一?”皇帝对这个意外出生的儿子感情有些复杂。

        因着这个孩子,他在前朝被言官参了好几本,淑妃的那早已乞骸骨的祖父也天天找他哭。

        再者,比起一个还在宫女肚子里不知男女的皇嗣,自然是难产体弱的九皇子更叫他挂心。再加之对淑妃的几分怜惜,他对后来出生的十一皇子的关注就变得更少。

        没想到却因他刻意的放纵险些酿成大祸,好在皇后发现得早。十一到底是他的孩子,冷待便罢了,他的性命却不能折于一妇人之手。

        曹公公对宫中大小主子的长相熟记于心,伸长脖子看了眼就喜笑着回道,“正是十一皇子。恭喜陛下,皇子们个个天资聪颖,大程以后有众皇子相互扶持必将绵延万万年。”

        笑骂了两句曹公公的恭维,皇上又站在门口听了会魏楚弦上课方满意离去,门外侍立的宫人才微抬头喘了口气。

        魏楚弦正在教室中走动巡视,等门外那道明黄转身时才缓缓抬头望向窗外。

        “魏侍郎?”怎么停在他面前不转了?陈鹤鸣疑惑唤道。

        “认真读书。”拿书轻轻拍了两下小崽子的头,魏楚弦又是无奈叹气。

        许是当初昏迷后见到的第一人就是他,十一殿下总爱黏着他。

        虽然十一殿下长得玉雪可爱,性格也乖巧懂事,叫他一见便止不住心软,对十一殿下也愈来愈喜爱,但若是连学习都因他是先生而分心,他怕是要考虑向陛下申请换位学士来教授了。

        浑然不知因为自己的黏人,未来对象都在考虑要跑路的事了,陈鹤鸣还在伸着脑袋要往书底下凑。

        “魏侍郎,这个地方敲起来声音会比较响哦,你要不要试试看?”

        魏楚弦瞧着根本没把他劝诫听进耳朵里的家伙,又好气又心软。

        “再不认真读,微臣就要罚殿下您抄书了!”魏楚弦威胁道。

        陈鹤鸣瞳孔地震,又黑又大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小脸皱巴巴地看着魏楚弦,活像被背叛了却只能忍下般委屈。

        “好吧。”委屈巴巴的小崽子指着书一个字一个字读,再不看魏楚弦一眼。

        这是生他的气了?魏楚弦失笑,心中又隐隐有些高兴。

        现在的十一殿下比起初见时活泼了许多,会笑会撒娇会生气,日后定会长成大程最优秀的少年。

        瞧着榆树下懒散躺在藤椅上晒太阳的少年,魏楚弦脑海中恍惚间浮现的还是陈鹤鸣幼时苍白瘦弱的模样。

        总觉得将十一殿下抱在怀中手把手教练字的日子还在昨天,实则十几年已经一晃而过,昔日的小崽子也如他期待的那般,长成了俊秀的少年郎。

        “十一殿下,您可是又偷溜出来了?”

        陈鹤鸣早已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但秋日的暖阳晒得实在太舒适,叫他动弹不得。一直到魏楚弦都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才慢吞吞拿下脸上盖着的帕子,翻了个身。

        “你徒弟讲课没有你有趣,我来找你补课。”陈鹤鸣戳着男人青衫上的银纹,又拿出这个理由。

        魏楚弦只觉得好像被一只顽皮的猫咪扯着袖子扑捉玩闹,本就不甚强硬的话更是失了底气,说出来全然是老调重弹。

        “十一殿下,计行是上届状元,文采斐然又沉稳善谋,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微臣也问过给您授课的内容,连微臣都有所得,怎会无聊到至人逃课?”

        陈鹤鸣描绣纹的手指僵在空中,神色顿时低落下来。

        他幼时遭了大罪身体亏空,即使这些年有魏楚弦小心照拂着养好了不少,但一到冬天就浑身发冷,脸色也比常人更白。

        黝黑的眼珠与苍白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少年卷翘的睫毛犹如折翼的蝴蝶,挣扎颤抖着扇动着翅膀,淡色的唇被抿出一点红,看上去比南国进献的白玉还要脆弱易碎。

        “你叫他计行却不愿叫我名字,在我面前也总是自称‘微臣’,不肯多亲近一分。”

        “这几日你也总是护着他,不许我说他不好,也不愿再教导我。魏尚书,你可是烦了我?”

        陈鹤鸣这番话说的哀哀切切,自怨自怜,魏楚弦明知他是在博同情,但依旧不愿让这张无忧无虑的脸上笼上愁色,只好改口道,“我没有护着他。鹤鸣,我只是担心你。”

        “虽然陛下已经为你建好了王府,但你依旧要去上书房继续学习,若是再逃课叫九皇子抓住把柄告到了陛下那里,我怕你要挨训。”

        “我又不肖想那个位置,有什么好怕的。”被轻声软语哄着,陈鹤鸣又喜笑颜开起来,“我还没找父皇算账呢,竟然把我的安王府建得离你的尚书府那么远!”

        “害的我每次来找你都要多浪费时间。”

        见陈鹤鸣脸上又有了笑容,魏楚弦也笑着打趣道,“当年我明明捡的是个乖巧的娃娃,怎得竟长成了个黏人的小无赖。”

        “陛下给你建的安王府雕梁画栋,占地极广。若是建到这附近地方狭窄,哪里还有王爷的气派。”

        陈鹤鸣才不管,犹自嘟囔道,“小就小,王府小了我刚好搬来你家住。”

        “免了。”魏楚弦指尖一颤,十数年光阴积淀下本就温润的气质更如陈酿,叫人望之欲醉。

        “我还未老到要让你住进来照顾我的地步。”

        陈鹤鸣脸一沉,立时反驳道,“你哪里老了?!”

        魏楚弦躲开少年咄咄逼人的目光,貌若淡然地摇头轻笑,“若不是你百般拒绝,以你的年纪陛下早给你赐婚成家了。看着你长大,我已经老喽。”

        恍若未觉陈鹤鸣的不悦,魏楚弦视线追随着跳跃的光斑,面上依旧一片平和。

        “殿下,你也该考虑成婚之事了。”

        陈鹤鸣面沉如水,懒散的身姿早已坐直,朗星似的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紧魏楚弦,一字一句沉声道,“你想让我娶妻?”

        魏楚弦想要点头应是,心脏却传来无端的刺痛,像被针狠刺了一下,尖锐得疼。

        “你是皇子,自然是要娶妻的。”魏楚弦垂着头温声道,脸上不辨喜怒。

        虽是没有直接言明,但话里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晰了。陈鹤鸣拳头攥得咯吱响,强压下喉间的痒意,嗓音沙哑道,“魏楚弦,你可记得我为什么不愿叫你舅舅,也不愿叫你先生?”

        魏楚弦摇头,“时间太久,臣早已忘了。”

        陈鹤鸣看着始终不曾看他一眼的男子,舌根阵阵发苦。

        “魏楚弦,你难道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你就真的对我一点点心动都没有?”

        面对少年的质问,魏楚弦不发一言,只稳稳坐在石凳上,恍若无知无觉。

        又等了良久,确认魏楚弦不会给他丁点回应,陈鹤鸣才动了动沉重酸痛的腿扶着藤椅站了起来。

        “好。我明白了。”清瘦的少年摇摇欲坠,脸色比纸还要苍白,“我会去找父皇赐婚的,以后就不劳烦魏先生了。”说着就深一脚浅一脚向外走去,脸色差得叫人疑心下一瞬就会倒地不起。

        直到再也听不到少年凌乱的脚步声,魏楚弦才松开缩在袖中的双手。随着手掌无力垂下,只见白皙的指尖渗出朵朵殷红,有种妖异颓靡的美。

        “鹤鸣……”魏楚弦喃喃唤道,时刻笑着的脸终也爬上苦涩。

        “对不起。”

        “去蓝香阁。”装饰豪华的马车里,传来少年冷寒的声音,听得魏家门口的家丁浑身一震。

        蓝、蓝香阁?!十一殿下要去蓝香阁?

        “快去禀告老爷!”家丁急得直跺脚。

        这位小祖宗今天是怄了什么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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