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甲子论道

谷雨时节，天上飘落着如蒙蒙雾霭般的细雨，一位看起来十五六岁，面容清丽的少女正一手扶着亭阁栏杆，一手伸进水中，拨弄着水中游鱼。
  一旁侍女忍不住出声提醒道：“阁主，初春天气微凉，您这般淋雨，小心生了病。”
  这名侍女刚说完，就被一旁另一名侍女掐了一下：“阁主要做什么，用你来插嘴！”
  少女侧头看她一眼，从水中收回纤纤玉手，接过身边侍女递来手帕，擦着手上水珠道：“我都离开镔州这么远了，大哥还能把手伸过来，也太不放心我这个妹妹了。”
  听到此言，提醒她注意身体的那名侍女慌忙跪下，忙不迭的说道：“阁主息怒！少掌门只是担心阁主肉体凡胎，离了他的保护，恐生意外。”
  少女叹息一声，她这个大兄，控制欲实在是太强了。
  她转眼向亭阁外望去，蒙蒙细雨之中，几百名身着清一色翠绿长裙的侍女，分立在道路两侧，如石雕一般，巍然伫立。
  她收回目光，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侍女，没有让其站起来的意思，而是对另一名侍女问道：“现在是几时了？”
  “回阁主的话，现在已是午时过半。”侍女回道。
  少女侧头望向远方，眸光闪动，自语道：“已经午时了，那边的论道应该已经开始了。”
  听到少女这句话，不管是回答时间的侍女，还是那位跪在地上的侍女，都感到疑惑。
  她们疑惑的不是少女说的那里是何处，所谓那里就是这家玲珑阁的隔壁，禹州天娇堂。
  天骄堂，收录天下十五州中，紫府、玉液、金丹三境修行天赋最高，战力最强的五百人进行排名的地方。
  今天本是天骄堂每甲子一次，给那些天骄估算实力，重新排名的日子。
  禹州玲珑阁分部得知阁主要来时，全阁上下都以为这位阁主是来参观那些天骄论道的。
  可如今她们这位阁主，却如一位闺中大小姐一样，在这亭阁中戏水是何意？
  可不等她们多想，她们这位阁主已经站了起来，捧起栖杠上的团雀道：“倦了，回房。”
  待把少女送回屋内休息，侍女们就各自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其中两名侍女聊道：“你说咱们这位阁主奇不奇怪？贵为二品大宗，天工门掌门之女，中州皇帝亲封的郡主，被多位修真大能赞誉胸藏七窍玲珑心，想要收为门下弟子。可她偏偏对修行一事一点都不上心，成天做一些稀奇古怪之事。”
  另一名侍女说道：“可不是嘛，连我都能看出阁主她连淬体境都没入。这次阁主来了禹州，也不去看那些天骄的论道，奇怪呦。”
  那名侍女又说道：“再奇怪又有什么用，修行前五境，淬体、聚灵、紫府、玉液、金丹，你我才只是聚灵而已，还是努力修炼，多多的攒灵石，兴许哪天也可以看见上境风光呢……”
  （之后几境为元婴、阳神、洞真、合道、仙人、斩道、道君。）
  两名侍女的声音逐渐远去，整个玲珑阁沉浸在这种悠闲的气氛中。
  而另一边，在天骄堂历代甲子论道的镜心问道湖之中，却透漏着几分剑拔弩张的意味。
  究其原因，还是来自前金丹榜第一的周岳儒突然碎丹凝婴，成为了一名御风而行，意起法随的元婴期修士。
  周岳儒修成元婴，导致金丹榜第一的位置空了出来，原本排名第二的道门怀虚子顺利继承了他第一的宝座。
  怀虚子此时端坐在看台座椅上，感受到四面八方那犹如实质般的敌意，心中半点波澜未起。
  上一次甲子论道，他之所以是金丹榜第二，不是因为他打不过周岳儒，而是他当初在闭关参悟道法，根本就没参加甲子论道，至于第二的名次，是他事后凭实力打上去的。
  不过要说怀虚子现在是否糟心，其实还是有点，这次榜单更替太仓促，导致很多事情他都来不及布置。
  按照天骄堂惯例，金丹榜首必须负责甲子论道的会场布置，结果因为时间太过仓促，怀虚子只来的急定做了一些看台座椅，连招待用的酒水，都是他从门内师长那里讨要来的。
  再有就是入目所及的桃花，周岳儒喜欢桃花，所以就在天骄堂范围内种满了桃花，而怀虚子喜欢苍松，没有把树的品种换过来，也很让他糟心。
  就在怀虚子还在考虑要把他治下地盘中，哪里的苍松移植过来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怀虚子前辈，午时已过，是否开始论道？”
  说话之人正是坐在他右手边的紫府榜首徐净明。
  怀虚子对他笑道：“稍等。”
  说完他看向自己左手边，这边坐的是玉液榜首万鹤章。
  “万小友，你的伤势不要紧吧？”怀虚子问道。
  这位玉液榜首，据说在快要抵达天骄堂的路上，遭到了仇家偷袭，虽将仇家击毙，自己却受了不轻的伤。
  万鹤章勉强笑道：“多谢前辈关心，万某已无大碍。”
  怀虚子轻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走到台前，环顾四周，准备开始他最不擅长的演讲。

  怀虚子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说道：“各位道友，贫道怀虚子这个有礼了，今天是…每六十年一次的论道，那…贫道…这…好了，开始吧。”
  发表了如此离谱的演讲之后，怀虚子一脸坦然之色的坐回自己位子。
  徐净明有些尴尬的对他说道：“前辈，怎么开始啊？”
  “自由发挥，大家不用在意贫道，自由发挥就好。”怀虚子说道。
  此刻，镜心问道湖之中，所有的修士心中都有了一个共同的想法：“难怪上一次论道，道门要拖着这货闭关，不让他来参加那次论道。”
  不过他说的也对，要是真让他全程指挥，那才是真的糟心。
  无奈之下，徐净明只好越俎代庖的站起身道：“我宣布，甲子论道正式开始，现在开始紫…”
  还不待他说完，一道身影从桃林中越出，站到镜心问道湖之上。
  徐净明看到这一幕，心中虽有不悦，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也只能表现出紫府榜首应有的风度，爽朗一笑，然后坐下。
  待他坐下，只见那人对他这个方向抱拳道：“绝无神，邀战玉液榜首万鹤章！”
  此话一出，四周一片哗然之声，紫府榜还没比呢，怎么就有人直接挑战玉液榜首了？这在往年可是最后一天才有的重头戏。
  万鹤章眼角抽动两下，从座椅上站起身，随即如一阵清风般落到湖面中心。
  他看着眼前邀战之人，面色不悦的说道：“这位道友，紫府境还没比，你就邀我一战，是否有些太过急不可耐。”
  绝无神双手环胸，一脸玩味的说道：“为何要等？方才怀虚子不是说让我们随意嘛。”
  万鹤章眉头微皱，深吸口气，然后缓缓说道：“既然如此，此战万某应下了。”
  说完，两人各自向后退开几步，开始互报家门。
  万鹤章：“豫州，大泽宗，万鹤章。”
  绝无神：“霜州，绝神山庄，绝无神。”
  待两人自报家门之后，万鹤章就愣住了，绝神山庄？那位号称斩尽漫天神灵的剑祖，所创立的绝神山庄？他们不是从不出世的苦修士吗？
  接着，四周嘈杂的议论声涌入万鹤章耳中，不过他并没有理会。
  不管眼前之人说的真假，万鹤章心中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手腕一抖，一把泛着湛蓝色光芒的折扇，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这是他的本命法宝，流风遮影扇。
  万鹤章手腕再一抖，折扇啪的一声打开，露出高山之上，风起云涌的扇面。
  他轻摇手中折扇，一副淡然姿态道：“早就听闻绝神剑法天下无双，在下早就想见识一下，绝道友出剑吧。”
  绝无神双臂环胸，傲然说道：“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三招，三招之内，只要你能伤我，便算我输。”
  万鹤章额头隐有青筋爆起，都说长空家目中无人，但他眼前这位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面对他这位玉液榜首，居然敢如此托大！
  万鹤章深吸口气，压下心中怒火，并起双指向前一抖，一道风刃向绝无神飞掠而去。
  看着极速而来的风刃，绝无神只是用鼻音重重哼了一声，便使其溃散于无形。
  这一手把在场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虽说万鹤章这一击只是试探，最多用了七成力，但这化解的也太轻描淡写了一点。
  “没想到道友除了剑法以外，还精修锻体之术。”万鹤章沉声说道。
  说完万鹤章将手中折扇向前轻轻扇了三下，便有三道飓风凭空生出，成掎角之势，向绝无神袭来。
  看着向自己袭来的三道飓风，绝无神的应对方式依旧不变，还是一声鼻音，三道飓风溃散于无形。
  见自己招式失效，万鹤章脸色变得阴沉可怖，他心想要是自己三招连对方皮毛都伤不到，自己恐怕就要变成一个笑话了。
  一念及此，万鹤章为了自己脸面，决定用出他压箱底的手段，只见他祭起手中法宝，双手掐诀，手上法诀连续变化七次，七次之后，整个镜心问道湖狂风大作，空气中出现一种土黄色颗粒，密密麻麻，布满整个空间。
  绝无神饶有兴致的看着四周变化，轻笑着说道：“有趣，这便是大泽宗的太古羽尘诀？据说这个法诀修炼到大成连太古神山都可以消磨殆尽，今日我倒要试试，是不是真有传的那么厉害。”
  “大言不惭！风卷天罡，羽尘自生，神风一舞，万法消融！”
  随着万鹤章话音落下，绝无神只感觉狂风从四面八方袭来，风中裹挟着土黄色颗粒，如锋利刀剑，对着他全身胡乱切割。
  场上狂风足足肆虐了半个小时，直到万鹤章感到左臂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才散去了对法力的掌控。
  “可恶的天道烙印。”万鹤章心中痛骂道。
  待狂风彻底散去，他捂着左臂，看着毫发未伤的绝无神，一脸不可置信之色的说道：“气血之力！你根本就不是剑修。”
  绝无神指着自己头顶道：“我倒是想当剑修，可惜我的烙印在头顶百会穴，别说运转一个大周天了，我连让灵气进入经脉都做不到。”

  万鹤章暗叹一声，到了这一步，他都未能伤到对方分毫，再打下去，只是徒增笑料，于是他无奈说道：“这一场是万某输了。”
  说完万鹤章无奈离场，而绝无神却并未离开湖面，为下一场斗法腾出空间，而是直接盘膝坐在了湖面之上。
  天道烙印，自修行者引气入体那一刻起，身体之上的随机一个位置，就会生出一个黑色圆点，随着修行者修为越高，这个圆点也会随着修行者主修什么，而变成什么样。
  之所以把这个印记称为烙印，是因为这个烙印平时给修行者带来了太多麻烦，就比如万鹤章刚才感受到来自灵魂与肉体的双重剧痛，就是因为体内灵气使用到一定程度，触动烙印所引起的。
  再比如烙印出现在一些关键的位置，导致灵气无法在体内畅行，又或者直接像绝无神一样，根本无法做到引气入体。
  而关于天道烙印最关键的地方则在于，随着境界的提高，烙印在修行者每次破镜之时，都会对修行者进行全力干扰。
  要知修士破镜最注重心神合一，但被这烙印一干涉，修士就无法做到心神合一，如果修士无法挺过这一步，只有当场坐化这一结果，别无二选，这也导致绝大多数修士到了阳神境，就会选择停下精修，直到寿元将近，才会尝试破镜。
  说完天道烙印，目光继续转回镜心问道湖之中。
  问道湖之中，就在所有人都疑惑绝无神要干什么时，方圆百余里之内的灵气突然发生暴动，所有灵气一股脑的朝着绝无神涌去，迫不及待的钻入他的身体之中。
  “这是…破境了？”一名修士对旁边人问道。
  “不瞎的都能看出来。”另一名修士说道。
  灵气潮汐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才停止，而位于潮汐中间的绝无神破镜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绝神山庄绝无神，邀战道门怀虚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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