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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元年,新任虎威大将军萧白眼奉命回京,这是他十九年来第一次回圣树海,自从他的母亲病逝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他与父亲萧禹王并不亲近,甚至更像陌生人,萧白眼从心里怨恨父亲,
萧禹王这辈子只娶了一个媳妇,也只有萧白眼一个儿子,他毕生的愿望就是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在他心目中,只有禹王军才是当之无愧的英雄,萧禹王十六岁这年入选禹王军,随即去掉原名改名萧禹王,等他有了儿子,依然希望孩子做禹王军,萧白眼不到十岁就被从母亲身边带走,从小就经历了各种艰难险阻,渐渐养成一个安静冷漠的性格。
萧白眼的母亲张氏夫人自从与孩子分开,便开始生病,一直到死也没见到孩子一眼。
萧禹王得到妻子死讯,首先去找了萧白眼,他对儿子说“你娘死了,要不要回去看一眼”
萧白眼用他那惨白的双眼狠狠瞪了父亲一眼“活着见不到,死了还见个什么劲,我不回去,你自己回去吧”
萧禹王知道儿子的脾气秉性,也不强求,就这样独自返回京城。
从那天起,萧白眼与父亲越来越陌生,俩人见面只有上下级关系,没有一丁点父子之情。
新君召见萧白眼回京,萧白眼依旧是那身随随便便的短衣,怀里抱着那柄让天下人闻风丧胆的盛龙振国神器八卦紫金刀,后背背着跟随自己二十多年的铁剑。
进城之后,萧白眼直接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半边大凑到萧白眼身边“公子,差不多了,还是回家看看吧”
萧白眼摇了摇头“我没有家,我娘死了之后家就已经散了”
半边大为难的劝道“公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一直记恨萧老大,他毕竟是你的父亲,就算他再过分,也无法割断父子亲情”
萧白眼低头不语,依他的习惯,这就代表了没有商量余地。
当天夜里,圣树海下起了小雨,稀稀拉拉的雨滴弄的到处都湿漉漉的,正阳门外的大街上来了一个老人,此人身材高大紫袍金带,雨滴落到他身上瞬间蒸发,他低着头,倒背双手,步履蹒跚的朝客栈走来,他来到客栈门口,抬头看了看牌匾,并未进去,只在门前来回踱步,两个随从远远的站着,始终不敢过来。
“吱嘎”一声,客栈的门开了,半边大怯生生的来到老者身旁“将军,您来啦”
来者正是萧禹王,他看了看半边大“小兔崽子可在里面”
“少将军已经睡下了”
萧禹王摆了摆手“你不用替他解释,我知道他不肯见我”
半边大无趣的退到一旁,眼睁睁看着萧禹王走进客栈。
窄小的房间内,萧白眼正襟危坐,丝毫不理睬推门而入的父亲。
萧禹王一屁股坐在萧白眼对面,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看着儿子“小子,我来见你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老夫这辈子行事从不后悔,包括把你拉进禹王军”
萧白眼不搭理他,跟没听见一样。
萧禹王继续道“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都无所谓,我今天来,不是以父亲的身份来找你,我是前任虎威将军,你是现任虎威将军,将禹王军交付给你,我不放心”
萧白眼冷冰冰回了句“你可以请求皇帝收回旨意”
“放屁,你当禹王军是什么,是随意送人的吗?”
萧白眼执拗的把眼睛闭上,连看父亲一眼的耐心都没了。
萧禹王继续道“禹王军是我青木国的军魂,青木建国以来,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可以像禹王军这样刚正坚毅,包括神王军和不死军也不行,我禹王军是军魂,军人心中的楷模,我不允许任何人玷污禹王军的声誉”
萧白眼把眼睛睁开,冷冷回道“我萧白眼不会玷污禹王军,你萧禹王做得到的我一样能办到,我可以不要你送给我的名字,但是我不能没有禹王军这个身份”
萧禹王点了点头“孩子,爹相信你不会让禹王军蒙羞,只可惜有些事并不是战场可以解决的”
萧禹王站起身形,围着萧白眼转了几圈,他低声问道“孩子,你觉得禹王军最珍贵的是什么”
萧白眼没搭理他。
萧禹王自问自答的说道“我禹王军最珍贵的是军魂,那是忠君爱民的军魂、坚毅不屈的军魂。视死如归的军魂,如果没有了魂,禹王军就什么都不是,禹王军要面对的不止是敌人,还有我们的国家,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国家需要你去死,你会甘心带着弟兄们去死吗”
萧白眼看了父亲一眼“死也要有价值,如果国家要我们保家卫国,我义无反顾,如果他要我无端送死,我就要为弟兄们的性命负责”
萧禹王摇了摇头“军队的建立就是保护国家黎民,他就好像一把利刃,如果面对敌人,他可以发挥应有的作用,倘若敌人都被杀死了,你觉得这把利刃还有必要留下来吗”
萧白眼道“利刃对敌是兵器,不对敌的时候可以是劳动工具”
萧禹王摇了摇头“不,利刃就是利刃,哪怕你把它变成工具,最大价值依然是他的锋利,总是有人会尝试着去使用它”
萧白眼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萧禹王道“禹王军建军以来,历经无数场战斗,每次都是以禹王军最终获胜而告终,如今天下还能和禹王军匹敌的实力越来越少,当最后一股敌对势力被消灭之时,就是禹王军的末日,我们不能把这柄利刃留给别有用心之人,让他们玷污禹王军魂”
萧白眼突然明白了,他狠狠的瞪着父亲“你是说,如果无忧天与金刚禅林被灭,我禹王军就该解散吗”
“不,拆开的刀子还可以组装”萧禹王的脸上流下两行热泪。
这是萧白眼第一次看到萧禹王哭,就算是线木城一战,禹王军几乎灭绝,他也没掉一滴眼泪。
萧白眼转头看向窗外,心里开始慌乱,这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出现这种状态,他低声问道“难道你忍心让弟兄们去死吗”
萧禹王收起眼泪“是的,为了禹王军魂,所有禹王军必须无条件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萧白眼道“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萧禹王从新坐在萧白眼对面“小子,这才是我最担心的,我不能容忍任何人背叛禹王军,接下来的事情就要看你怎么做了”
萧白眼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坚定不移的执行皇命”
萧白眼把头低下,再也不发一语。
萧禹王站起身形,转身离开。半边大看着萧老大的背影,突然感觉很心酸,他迟疑的看了看客栈的大门,又伸手想要叫住昔日的主帅,可是他张了张嘴,始终没有喊出口。
雨下了一夜,萧白眼坐了一夜,萧禹王在大街上走了一夜,父子俩的心都跟油烹一样难受。萧禹王没走几步就要回头看看,仿佛总是听到身后有人在喊自己。萧白眼则是始终觉得窗外站了无数的袍泽弟兄,他们含着眼泪看向自己,似乎甘心陪着自己去死,又似乎很心酸很委屈。
次日天明,新君蹬殿,文武百官位列两厢,一项骄傲自大的龙威大将军王桂山今天变得特别谦虚,他死活要站在萧白眼下垂手。萧白眼不像萧禹王那么随和,他也不和王桂山瞎客气,只管往王桂山下垂手一站,根本不搭理这个老狐狸。
萧腾越高坐在龙椅之上俯视群臣,他假模假式的询问了一下朝政,最后才将话锋转到禹王军这边来,他转头问王桂山“王爱卿,近来盛龙国境内捷报频传,唯独不见无忧天叛军的消息,不知那边战况如何”
王桂山出班跪奏“陛下,无忧天地处偏远,不宜大军通行,那里有许多修为高绝之人,非寻常军队所能对抗,微臣曾派出三万精锐前去讨伐,结果大败而回死伤惨重”
萧腾越一拍龙椅“胡说,无忧天乃是圣教修行之所,盛龙国残部只是临时躲避,哪来那么多修行高绝之士,分明是你不肯用心,假意推诿”
王桂山跪趴半步“陛下,并非微臣危言耸听,实在是无忧天修士与叛军结为一气,若是陛下不信,寻问西相便知”
邓枭迈步出班“陛下,微臣半月前派人去无忧天地界采集草药,果真见到盛龙叛军与无忧天修士互相勾连,如今叛军首领苏门敬贤被收留在青龙峰,与青龙峰修士共同进出,龙威大将军并未说谎”
萧腾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装出一副震惊模样,由于他阅历尚浅,表演的多少有些做作,大家伙都默不作声的看着他。
萧白眼准知道小皇帝要派禹王军与无忧天拼命,干脆不理他们,随便他们表演。
经过一番争执,小皇帝最后决定,由龙威将军王桂山统兵,驻扎在无忧天边缘,又叫萧白眼带上禹王军全部,从旁协助,最后命西相府少卿李浩石为特使,赶往无忧天谈判,坚决要求无忧天交出苏门敬贤。
李浩石在离开京城之前专门回了趟家,他叫自己的子女们拿出钱财置办田产,还将自己多年积蓄分给大家。分完财产之后,大家都高兴的离开了,只留下胡夫人没有走,
“相爷,事情真的没有挽回余地了吗”胡夫人问道
李浩石看了看妻子“你觉得还可能挽回吗”
胡夫人低下头,叹了口气“相爷,为妻随你三十多年,若是你早听劝阻,急流勇退,便不会有今日,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你确定海儿可以脱困吗”
李浩石摇了摇头“难说,东相府是四家相府实力最薄弱的,府中异士虽多却都是些庸碌之辈,他们的手段根本瞒不过皇宫中的那群怪物”
胡夫人道“难道陆九幽真的这么敏感吗”
“是的,原本我也不知道他是无忧天的棋子,等薛兆北将他杀死,我才知道自己用错了人,可惜为时已晚,任何大臣与无忧天扯上关系都不能活,哪怕是有一点点嫌疑也不行”
胡夫人哀怨的靠向李浩石“海儿是你最喜欢的儿子,你的这点手段真的很幼稚,我真的不放心他”
李浩石突然惊觉,他一把拉住胡夫人“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胡夫人也吃惊的看着李浩石,她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李浩石将她一把推倒“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那样做只能害了海儿,他可是我李家唯一的希望”
胡夫人呜呜的哭了起来。
皇宫大内,萧腾越安稳的坐在太师椅上,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监跪在一旁。
“李浩石真的那么做了?”萧腾越问道
老太监毕恭毕敬的点了点头“是的,他别无选择”
萧腾越呵呵笑道“这个老东西白白做了这么多年东相,怎么一丁点长进也没有,他以为叫儿孙买房置地就能麻痹朕,简直可笑”
老太监谄媚的说道“就因为他玩不出什么好把戏,所以才用他去做这件事”
“李荣海现在怎样”萧腾越问道
老太监道“还在力皇山,由邱万山看着,估计跑不了”
萧腾越站起身形,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最终他停在了书架前,低声道“老师说我有些操之过急,看萧白眼离开京城时的神态,估计我真的有点急躁了,此事还需缓上一缓才好”
老太监无声无息的站了起来,静静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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