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
刚才在金殿上的事,让萧翊骑虎难下,让他十分恼火。此时此刻,他心中正窝着火,恨不得亲手宰了安道远。可是听到安道远这一句话,萧翊的心中的怒火就被挤到了一边。
“安先生”,萧翊忍着怒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个礼貌的称呼,“千盛国大长公主与你,究竟谋划了些什么?”
“王爷”,安道远从萧翊的表情里看出了他的愤怒,略微揣摩之后,他郑重地跪在了萧翊的面前,“主公!老朽一生之愿,便是辅佐一位雄主,指点江山、名垂青史。天不负我,得见王爷这般英豪。老朽不顾年迈体弱,从南疆便追随王爷一路北上,此心此志,苍天可鉴!老朽之谋划,只愿倾尽毕生所学,为王爷大业计,又岂能暗害王爷?”
安道远这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一套舍命投效的说辞,亦有几分感人。萧翊听完他这几句“泣血陈词”,心中的怒火也消去了一大半。但萧翊到底是多年参与权利斗争的人,谨慎异常,并没有就此消除疑虑。他紧紧地逼视着跪在地上的老者,心中仔细计较着安道远曾经为他出过的计策,甚至是说过的每一句话。最终,他想起了方才从安道远口中说出的“大业”二字,又只得暂时忍下心底的怀疑,选择相信。
“本王暂且信你一次”,萧翊的眼中依旧藏着怒火,他把手放在安道远的肩上,指尖用了几分力道来提醒眼前的人,“说,你们的谋划是什么?”
安道远心中明白,他从此时此刻开始,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获得萧翊的信任。唯有如此,他所有的计划,才能从这个男人身上展开。而萧翊的态度也告诉他,只要他能帮萧翊攫取权利和至尊之位,萧翊就会信任他。萧翊此人,权利与江山,才是一生执念。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萧翊实话,用他为萧翊预谋好的权利来消弭他的疑虑与愤怒。
“此次瞒着王爷,却是在下的罪过”,安道远的语气更加谦恭,甚至连自称都在做小伏低,“在下正是因为知晓王爷对秋姑娘的感情,怕王爷不愿,不得已才瞒着王爷做了这番谋划。此次对柔然用兵,靳氏一族壮大,皇上本就准备与靳氏联姻。王爷岂可对此坐视不理?为今之计,只有娶得华阳长公主,方能在王爷与靳氏之间维持平衡。”
“那澄儿又该怎么办?”
“这……”,安道远顺势又作出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随即又是一种为难过后胸有成策的语气,“待王爷荣登大宝之日,可册立秋姑娘之子为东宫,到时母以子贵,亦是无上尊荣。”
这几句话,却是说到萧翊的心里去了。安道远的这番计较,在他看来,实是两全之策。他最在乎的,便是玉华国的千里江山,在这一切面前,便是姿容绝世、深情款款如他的澄儿,亦可以牺牲。尽管他心里对她充满了愧疚,但是安道远在这个问题上的权衡和谋划,又让他觉得愧疚少了许多。虚无的未来和江山的诱惑,让他狠了狠心,决心去会会这位长公主殿下。
“传信去长公主府,我明日前去拜会。”
第二日,萧翊一直在鸿宾院等候消息。直到午后,一个乔装改扮成送菜车夫的小厮偷偷溜进了安道远的房间。片刻之后,安道远进了萧翊的房间。随后,一个穿着斗篷的人从房间里出来,跟着那小厮出了鸿宾院……
萧翊跟着那小厮,从后门离开了鸿宾院。两人穿过几条街巷之后,又沿着皇城西侧的城墙向北走了一段,最后向西再一拐,过了两个街口,便到了一处府邸前。府门前悬着一块乌木的匾额,上面写着“华阳长公主府”几个金色的大字,看起来十分显赫,却门庭冷清。
这种景象一点也不奇怪,尽管这位长公主是当今国君唯一的妹妹,但她毕竟不是当权者,且又是未出阁的女儿家,自然不会有太多人前来拜访。即便是到了节庆日子,也多是朝中大臣的亲眷来访。至于萧翊这样的外臣来访,则更是不妥。公主若是私见外臣,她的名誉和忠诚都将受到怀疑。
对于这些规矩,萧翊心中十分清楚。因而,他并没有在府前过多停留,也没有多问一句话,便跟着引路的小厮从后门进入府内。
从后门进去之后,便是后花园。萧翊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池塘,约莫有三十尺见方,周围都用白石栏杆围住,栏杆中间的石板上,雕刻着国色天香、百鸟朝凤、花开富贵等示意吉祥和女子尊贵的图案。池中的水十分清澈,水底枝枝蔓蔓的水草随波荡漾,金红二色的游鱼嬉戏其间,十分有趣。
池塘边是一处假山,细石镶嵌铺成了精巧的小道,一路蜿蜒进了迷宫一般的假山。引路的小厮便在假山下停住,示意萧翊由此而入。萧翊便沿着小路进了假山,一路曲折迂回,山洞、坡道、石阶一应俱全。山道尽头处,也正是假山的最高处,是一座雅致的小亭子,亭子四面悬挂着细竹制成的帘子,起到一些遮阳的作用。亭子里还安置着棋盘与茶炉,对于那些颇有闲情逸致的人来说,这一番陈设真是再好不过了。
此时此刻,午后刺目的阳光透过竹帘的缝隙射了进来,正洒在亭中曼妙的背影上。透进来的光线变得柔和,在光滑的绸缎上辉映出一片温柔的光泽,远远看上去,像是给那道背影镀上了一层金边。而那位女子身披光芒的样子,也正如她的身份一样,高贵夺目。
今日的齐碧流,没有像那日宴会一般身着华贵的礼服,也没有梳凤冠发髻。她一袭鹅黄色的宫装,裙摆上绣着色彩鲜艳的牡丹花,简单而庄重。而她的发髻,也只是简单地绾作了单螺髻,上面配了两支金色的凤头钗,金钗只是简单的样式,也没有垂缀任何东西。她这一身装扮,虽然没有繁复的装饰和点缀,但细微的地方都显示了她的身份。与盛装相比,这样的装束不会给人以咄咄逼人之感,温柔与亲近之中又不失尊贵。
“凌王殿下”,齐碧流幽幽开了口,却并没有转过身,“你果然还是来了。”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萧翊从未见识过的意味,仿佛是始终生活在暗处的、嗜血的猛兽闻到血腥味一般。在阴暗中滋生出的谨慎、冷静,伴随着凶狠而近乎狂热的渴望——难以想象,这样一种感觉,竟然是从眼前这个女子的话语中流露出来的。
“华阳长公主”,萧翊看向齐碧流的目光,似乎冒着森森的寒光一般,“多日不见,凤体无恙。”
“久闻玉华国国主萧御平庸无能,且不喜政务。而与他同为嫡子的二弟,却是位德才兼备的皇子,亦是最出色的亲王,年纪轻轻便获封‘荣卓亲王’的头衔,风头甚至盖过了国君”,说完这些,齐碧流才缓缓转过身,目光紧紧地与萧翊看向她的目光相对,“不知我说的这些,可对?”
“长公主这是何意?你若是有话……不妨直说”,萧翊看着齐碧流,眼中怒火渐起,“本王最讨厌的,就是拐弯抹角。”
齐碧流听出了萧翊语气中压抑的怒火,但她并没有因此生气,反而轻声笑了起来。伴着这笑声,她转过身,抬起那双细长、优美的丹凤眼回应了萧翊寒冷的目光,眼波流转,眸子中尽是说不尽的风情万千。她轻轻摇着手中的宫扇,盈盈的笑颜为她姣好的容貌增色不少。
“还请王爷暂且忍耐一会儿”,齐碧流的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听本宫把话说完。”
“希望公主接下来说的话,能让本王满意”,萧翊索性找了个阴凉的位置坐下,语气中带着些许不耐烦,“否则,无论我的谋士与你商量了什么,本王都不会同意。”
“好”,齐碧流没有理会萧翊恶劣的态度,继续说了下去,“在千盛国,先帝在位二十三载,虽然后宫充盈,但无奈子嗣稀少,总共只有四儿一女。其中,除了国君齐雍以外,先王的长子齐越患有腿疾,第三子齐佑眇一目,俱是残缺之身……”
“公主似乎说漏了一子”,听到此处,萧翊打断了齐碧流,“还有先皇的第四个儿子、你一母同胞的弟弟——齐霜影。”
“王爷这个‘一母同胞’说得好”,齐碧流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齐霜影……王爷应该注意到了,皇室中男子的名字都是一个单字,只有女子的名字才是双字。故而,齐霜影,实则是我的孪生妹妹。只不过,在我千盛国皇室中,健全的兄弟姊妹没有几个,为防有心之人觊觎天子之位,我那位妹妹自小便被父皇装扮做皇子。如此一来,所有觊觎皇位的人都会认为二皇兄后继有人,便不会轻举妄动。”
“所以,在整个皇室的共同掩饰之下,千盛国便少了一位长公主,多了一位骁勇善战的皇子,对吗?”
“不错。”
“而你”,萧翊接过齐碧流的话头,“身为女子,无法掌握权利,在皇室众人的眼中,永远都只是一个漂亮的花瓶,以后也不过是国君换取利益的筹码。所以你嫉恨你一母同胞、大权在握的孪生妹妹齐碧流,而且你必须为自己谋划,眼下正是两国结盟的良机,你当然不会错过……只不过,我没有想明白的是,你究竟想和本王做一笔怎样的交易?”
“凌亲王,果然行事凌厉果决,不拖泥带水。那我也不和你绕弯子”,齐碧流的眼中多了一丝狠厉,“萧御最大的倚仗,是四大柱国中的前两家,严氏和靳氏。在严氏和靳氏中,靳氏手握重兵,这才是最让王爷你最大的顾虑,我说得没错吧?”
“不错,四大柱国之中,谢氏醉心财货之利,故而保持中立。童氏与我母族联姻,是我的支持者。严氏,一门文官,不足为惧。唯有这靳氏一族,兵权在握且对我皇兄忠心耿耿,是我的心腹大患。”
“若我能替你除掉靳桓,如何?”
“交换的条件是什么?”
“我助你完成大业”,说到这里,齐碧流的眼中似乎多了一种渴望的光芒,“你须得将皇后之位,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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