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八月下旬，荒井遥要参加冰演巡演的东京站，综合考虑时间安排和训练进度，她今年只能参加宫城和东京两站，她本想避开东京，但不去的话就会失去这份难得的冰演收入。正好她的母亲回国，问她要不要来东京同住一段时间，荒井遥便提前几天出发去了东京。

        荒井遥的母亲——结城有希子是一名音乐剧演员，在荒井遥四岁时便因事业发展的缘故和丈夫分居，现在也是个经常需要全国到处飞进行演出的大忙人，因此才会把荒井遥托付给在宫城老家的父母照顾。自记事以来，荒井遥便很少见到母亲。这个人或许爱着她，也确实是这么表达的，但母亲更爱自己。她父母的分居也不是因为什么外遇、不和，只是单纯的因为母亲想要追求自己的事业，而无法履行在家庭中的责任而已。

        荒井遥要参加冰演的事，在到了东京后她才告知了自己的母亲。

        “你真的想好了吗？”结城有希子这样问她。

        “不是因为以前一直如此，所以顺势而为又开始滑冰；也不是因为在陌生的城市一切进展得不顺利，所以想依赖自己曾经擅长的事情？”

        一针见血的提问，母亲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一个不拐弯抹角的人。

        但是——她已经想清楚了。

        荒井遥回答道：“嗯。我是自己想滑冰所以才回来的。”

        结城有希子蹲在沙发边久久地凝视她，像在试图探究她所言是否属实，半晌，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那就好。”

        东京的夏天很热，熟悉的水泥森林里的炎热，加上自己的父亲和他的俱乐部也在这里的事实，让荒井遥有点烦躁。虽然已经决定不要去在意，但多年积累起来的情感，想要在一瞬间就放下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一边在手机上随意地打字回复高桥薰的信息，一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并不是她想顶着这晒一会儿就足以令人汗流浃背的太阳出门，而是明明在休假的母亲今天却还是约了人会面，还忘了带便当，她不得不帮忙跑一趟。在外面匆匆解决了午饭，准备回程时已经是一天中最为炎热的午后。

        “……前辈，糟了啊啊啊我迷路了！！！”

        为什么，有个奇怪的高中生蹲在路边对着电话焦急地大喊大叫？

        银发绿眼一看就是外国人，虽然蹲着，但是从那长手长脚的模样就能推测出身高至少有一米八，红色外套背后写着“音驹高中”。她想起为什么今天下地铁时觉得这个站名异常耳熟了，研磨和黑尾去音驹就是坐的同一条地铁线路，在同一站下车。

        鬼使神差般的，荒井遥上去搭了话：“那个，你是音驹高中的学生吗？”

        个高腿长又长相突出的外国同学名叫灰羽列夫，在听到他是音驹高中的排球部成员（也不管她能不能听懂总之很兴奋地报出了位置副攻）时，她有点后悔告诉他自己能带路了。正值暑假合宿，校内的小卖部不开、自动贩卖机也没有及时补充，于是各校的经理不得不出来采购，没有经理的音驹自是派出了一年级的列夫，但这个人，就在中途因为追猫而迷路了。

        音驹的排球部也真是收了个不得了的一年级啊……

        如果一切没有发生，荒井遥大约也会升入音驹。她曾经陪研磨和黑尾走过无数次去音驹的路，通常是在周末的时候，早上在她家门口集合，一起乘地铁，出地铁后走路去音驹，然后在音驹的校门前挥手道别，研磨和黑尾去排球部训练，她去冰场。

        “啊，看到了！好厉害，你也是音驹的学生吗？”转过拐角，看到音驹的校门时列夫惊喜地大叫起来。

        荒井遥搪塞道：“有认识的朋友在这……”

        走到校门口时，荒井遥刚准备速速道别远离这个学校，列夫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眼联系人便兴奋地接了起来：“喂，黑尾前辈！我跟你说，我已经到校门口了喔！是这样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女孩子……”

        而回应他的，是不止在手机里，也在不远处同时响起来的声音：“哟，列夫，看来你的运气不错嘛。”

        荒井遥一瞬间惊慌得想要百米冲刺逃走，但理智告诉她黑尾的速度比她更快，即使她真的跑了也会被追上，况且——她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无法挪动。荒井遥僵硬地转过头，看到的是黑猫锐利的双眼。

        黑尾懒懒地勾起一抹笑，话是对着列夫说的，眼神却依旧盯紧她：“列夫，你先回体育馆吧，还有，今晚加练一百个接球。”

        向来心直口快的大个子男孩那野兽般的直觉让他意识到了这似乎不是能发问的时机，乖乖地应了声后便跑了。

        在黑尾的目光下，荒井遥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就算不这么紧盯着，她也跑不了啊……

        就这么沉默着僵持了好一会，眼前的人像败下阵来似的叹了口气，揉了揉那头本就凌乱的黑发：“我说你啊——还好吗？”

        你还好吗？荒井遥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什么只会在电影里出现的台词，女主角在男主角死后多年，对着空茫的雪山大喊“你还好吗”。她有那么一下的晃神，才发觉尽管他们彼此看起来都无甚变化，但其中竟已经隔了半年有多。

        上一次和黑尾这样面对面地站在音驹校门前是什么时候？不是像这样艳阳高照的夏日，而是呼出的空气都会变成一团白雾的冬天。她把自己的脸往围巾里又缩了缩，一如既往地和两个竹马道别。她第二天就要出发去比全日本大赛，黑尾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加油，研磨说了句“不要受伤就行”，然后在黑尾的眼神威胁下不情不愿地又吐出一句“加油”。

        谁知道这一去——

        她就再也没有回到过音驹的校门前。

        原来久别重逢竟可以让人如此无言以对。面对这简单的一句“你还好吗”，她却不知道如何回答，不如说，他们从来不曾这样问候对方。即使隔了两个年级但总是先后上同一所学校，家就在附近，就算放假也三不五时互相串门，对方最近在干什么都一清二楚，连昨天晚饭吃的什么都能知道——就是这样的关系。荒井遥从来没有想过——但那句“你还好吗”明晃晃地提醒她，有一天他们居然可以站得这么近，中间却仿佛隔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无法跨越的、名为“时光”的沟壑。

        “我说你们，还要在那站多久。”

        打断这无言怔愣的，是匆忙跑过来的研磨。荒井遥闻声转头，自己的另一个竹马站在离他们不远处，黄色的猫瞳里隐含着一丝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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