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门神
一行人沿着031所指的方向寻找山祈村。
舒暖跟在池念身边，走了一会儿，说，“我刚才仔细想了想，除了我叫舒暖，在大学学体育，还有我是打电话时候被车撞死的，其他好多事我都想不起来了。”
问池念，“小念，你也是这样吗？”
池念正垂着眼跨过一片挡路的树枝，闻声点头，应了声“嗯”。
话音刚落下的时候，耳侧拂过了一阵暖风，像是有什么沉着脊背俯近耳边，腕上被力道收紧，抵进了肩头，发出一声隐忍克制的呜咽。
眼睫微颤，池念下意识地紧了紧后背，侧头过去，对上一片无物的空气。
动作得快了，颈间链条上坠着的饰品晃动着磕在皮肤上，划开一线银光。
抬手摩挲了一下小巧的银质吊坠，池念看向有些疑惑的舒暖，弯唇笑笑，“嗯，我也是。”
舒暖问：“你是怎么……出事儿的？”
池念想了想，“正走着，突然觉得这里有点疼，后面就不记得了。”抬手点了点左侧胸膛的位置，“可能是心脏有问题。”
“这样啊……那你是模特吗？你长得漂亮，身材好，还穿着这么好看的礼服裙。”
“不是。”觉得说实话有些麻烦，池念含糊地答了句，“好像是学校在排节目。”
舒暖不怀疑地点了点头，“这一切真是太魔幻了，什么山祈村相信眼泪，好像在恶搞歌词似的。”
池念侧过头，弯唇冲舒暖附和地点了点头。
边爬山边聊天额外消耗体力，舒暖喘着气，回了个有点无力的笑容，“哎，这段山路真陡。咦小念，你没怎么出汗，是不容易出汗的体质吗？”
池念垂下眉眼，腼腆地笑笑，“嗯。”
没等话题继续，有人喊道，“看见村庄了！”
·
踏着满地落叶，一身制服的人拐进了小巷尽头的一处阁楼。
洁净光润的皮鞋边走边踢，扫开散落满地的宣纸跟绸布，没寻到人，又熟练回身从屋后木梯上去，果然看见了斜倚在屋瓦间的身影。
四周是入夜之景，银月当空，皎皎如水。寒凉的光色映亮屋顶上人额前一点浅红，再润过敛在白银发丝间的清冽眉眼，一路滑落苍白玉颈，掩入旗袍领处殷红的盘扣。
那人明显听见了脚步声，但没动作，只继续单手举着白玉盘金的烟斗，等着031走近。
斗口融雪，捻在冷白如霜的指尖，沾上绯血红唇，糅成同一幅画，透出一股子冻结禁锢的欲，夺魄惊心。
虽然已经被类似美景陶冶过很多次，031还是多欣赏了几眼，又刻意“啧”了几声。
只是发僵的语调在表达赞叹时，多少有点古怪。
青瓦间的人抬腕挪开了烟斗，侧眸看向031。
失去发丝的遮挡，露出双笼着雾色的红瞳，像不透光彩的血玉，妖冶，诡谲。但并不惑人，只拒人于千里之外。
片刻之后，瞳底泛出一点墨色，逐渐转成正常人类一般的色泽，向着031悠悠道：“怎么。”
清清冷冷的声线，带冰碴样的冷冽语气。身为守域人本来应该感知不到温度变化，但031揽了揽身上的外套才开口，“刚往37场送了一批新人，一会儿要去233那儿蹭饭，还没到点儿，就先来你这儿逛一下。”
又问，“你去不去啊？今天有红烧肉。”
“不去。”
031不意外地撇嘴，“啧，你真该跟077学学，她闻见233那儿的肉味儿都走不动路。”
看人确实没兴趣，又换了话题，“这回新人里有一个颜值挺高，有点意思。才到这地方，见着我的时候一点不怯。”
031摸着下巴补充，“我甚至怀疑她当时想揍我。”
屋顶上的人睨031一眼，淡声道：“被害妄想症。”
“……”031默了默，“37场嘛，新人关，没什么难度，就是让人适应的。比起……不怎么难搞。”扫了一眼眼前的人，在心里把话说完：比起某些考验场来说。尤其是……
比起她面前这位。
那点程度完全是小意思。
面前的人没有接话的意思，只是吻烟的动作一顿，垂眸看了眼手腕，却突然问：“你确定？”
031不明所以，“嗯？”
“呵。”从屋檐上起身，纤长高挑的身姿立在月下，女人垂眼看向031，墨色睫羽下头，瞳中的墨色一瞬褪去，猛然翻腾出深红与雾白，如云如渊。
“……怎么了？姜息？”
031看得发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随后只看到姜息朝她抬起了手腕，显出上头刚刚显现的一道标志着考验场开启倒计时的红痕，上头赫然映出了两个数字
【37】
“‘不算太危险\''？”
话音未落，在031惊异的注视下，青瓦上的人一瞬消失在了白雾中。
·
依山傍水，鸡犬相闻，炊烟伴日落。眼前出现的山祈村，似乎处处透露着人间烟火气。
跟现实中见过的小村庄没什么两样。
村名们很快注意到几个外乡人，有个小男孩从旁边跑过来，指着池念拍起手叫着，“仙女姐姐，仙女姐姐！”
池念弯腰低下头，冲着小男孩笑笑，哄得小孩子看傻了眼。
一个中年女人从后面追过来，“乱喊什么！”
又看向几人，“你们几个外地人，来干什么？”
叫童薛的男大学生答话：“我们是来旅游的，请问这里有能给我们住的地方吗？”
中年女人目光从几个人身上挨着扫过去，在池念和舒暖那边停了停，突然小声嘟囔了一句，“非得这几天来。”
“您说什么？”
女人没接话，只说:“有地方住，得去找我们村长，村长办公楼在南边，天快黑了，你们抓紧点。”
落日金橘色的光影在逐渐加深，女人说完话便扯上小男孩，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几人没耽搁，直往南边去，找到了一栋灰墙小楼。
舒暖拉了拉池念，“小念，你有没有发现，这里的门神怎么……”
池念也正在看眼前的画面。
小楼黑木门上方贴了两张类似门神的画像，褪了点色，但依旧辨认得出额外艳丽的配色。上头所画的人身材魁梧，手执剑戟，气势非凡，面目却不是神情凶悍的门神，而是个眉眼妩媚，非常美丽的女人。
女人乌黑的长发没有绑束，散落着垂在身后，又以扭曲的姿态缠绕在衣物铠甲上，说不出的诡异。
众人正盯着画里的女人仔细看，却突然发现女人颤动了一下，吓得几人往后趔趄了一步，舒暖被池念及时拉了一把，才发现原来是木门从里头被人推开了。
门后走出一个身子佝偻的白须老人，上半身往前倾着，后脊背自脖颈开始，近乎畸形地拱出了一个接近半圆的弧度。
四周已经没有行人，童薛走到老人旁边，“村长是在这里办公吗？”
“我就是。”老人抬起头看了看几人，浑浊的目光落在舒暖和池念身上，上下扫了扫，“外地人？想找地方住吧。”
遍布沟壑与黑色斑块的脸挤弄了一下，或许是个微笑，“跟我来。”
走了两步，舒暖看向站在原地没跟上的池念，见池念正盯着老村长看，“小念，怎么了？”
池念收回眼神，迈步跟上，“没什么。”
赶在天黑之前，几人被带到了一个青瓦小院。
“天快黑了。”村长回过头，“晚上别出门。”
又是“天快黑了”。
舒暖忍不住问，“村长，请问天黑了之后有什么吗？”
村长没回答，只是转过头，用浑浊的眼球紧紧盯住舒暖。舒暖没防备地被吓了一跳，后退着站到池念旁边。
村长转过头，只说，“外地人，不用多问。”
有个声音发哑的鸡窝头一把拉住村长的手臂，“别他妈废话，快点说，天黑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村长往外走去，没得到回答的鸡窝头还想硬拦人，被一直没开口的光头男扯住，“别惹事！”
光头男李亮身材高壮，比鸡窝头大了几个号，鸡窝头没敢反抗，骂骂咧咧地安生下来。
这处小院有三间屋子，分别是厨房，卧房，和一间小杂物房。卧房的柜子里有被褥，虽然有些发潮了，但好在够几个人用。
卧房有两层，每层有一张床，三男两女正好分开睡。
池念跟舒暖在二楼，一起收拾床铺。池念从柜子里拿出被褥，期间不小心带落了几件女性衣物，简单的素色，上头纹着几处造型奇特的银白色小花。
将捡起的衣物放回，两人拿出多余的被褥送到楼下，刚刚收拾妥当，一线橘红色自天际消失，整个世界瞬间沉入了黑暗。
舒暖愣了愣，“天变的好快呀，怎么一下子就黑了。”
池念往外看了看，过了几秒，回她，“也没有声音了。”
鸡叫，犬吠，虫鸣，邻人隐约的讲话声，全部都消失了。或者说，所有活物的声音都不见了。不久前还热闹的村庄，倏然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李亮走到门口，想把木门关上。但大概是年久失修，木门不太好关，池念走过去，弯腰把一块卡住门角的木块清理出去，抬头的时候，动作稍缓。
这扇门和之前村长办公楼的木门一样，也贴了美人门神。
之前走在村庄里的时候也很容易注意到，每一家门上都贴了相同的美人门神。
他们门上这张中的女人，有着一双冷淡漠然但深邃美丽的漆黑瞳仁，其间透着缕缕深红，如同一颗绚烂的宝石，描画得十分动人。
但此时此刻，引起池念注意的并不是这份动人的美丽。
问题是，她记得很清楚。在天黑之前，这双眼睛的颜色是完全乌黑的。
变故发生在关门的最后一刻。
一只手凭空探进来，扣住了即将要关严的屋门。
是一只非常纤细的少女的手，但皮肤却是霜色的苍白，完全脱了血色。随着扣门的动作，手背上骨节绷紧，在月色下泛出了不属于活人的诡异的青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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