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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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尊极强的人鱼表示他愿意为自己的旁听付账,鉴于他现在连身体的所有权都没有,我很谨慎地和他定了利息,借了他一根法杖,然后开始教他们召唤梦魇。
在很多时候,实力不一定和天赋成正相关,但对于一些特殊的事情,没有天赋就完全做不到——比如召唤梦魇。正常情况下,梦魇在现实世界中是没有实体的,它们的原型只会在梦境中呈现,使用召唤术则是另一种情形,只要法术成功,梦魇就可以在召唤阵中显出虚影,如果召唤者足够强,还做到将梦魇困在动物的躯体里,或者为它构建出临时的身体。
我并不期望两个连学徒身份都没有的新手能够为梦魇构建身体,甚至没有期望他们操纵召唤物进入旁人的梦境,可召唤阵里连失败的白烟都没有飘出来。正式的教学还没有开始,我就已经深刻怀疑老公爵大把的学费都打了水漂,我从没见过拿着法杖还完成不了简单召唤的巫师,学徒级别的都没有,他这个小儿子的确不成器,连傻瓜都不如。
“这很简单,用材料摆好阵法,然后召唤。”我用手点了点召唤阵的边缘,揪出了一只猫咪大小的灰紫色梦魇精灵,我把它捏成了幼犬的形状,又揉了揉拉成一条长蛇,扯了扯它的信子,我重新把它揉成一团,然后让它自己恢复成小精灵的样子。
我有些嫌弃地看了看面前的两个学生,扯扯领口问道:“你们是想继续和我‘学习’,还是回去收拾行李?”
少年把人鱼从椅子上扶起来,痛痛快快行礼告别,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喂,”听我出声,少年回头,我手里掐着梦魇的尾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老师,”少年快速地撇了我一眼,“我继承了父亲的姓名,我叫文森特·派鲁德。”
小文森特搀扶着人鱼离开之后,我把梦魇整只团在了手里。即使有形体,脱离了梦境的精灵也并不会说话。寂寞就这样不合时宜地侵袭上我心头,平心而论,公爵府的招待周全,送到我床上的人鱼着实不乏风情。
有大尾巴的时候看不出来,可在如昼的灯光之下,他眉眼和发色都有些像亚瑟。
即使我依然情绪充沛,站在千里之外伤怀前男友也不是我的风格。我从贴身的口袋拿出一缕金发,把它喂进了梦魇嘴里。
“不好吃,对吧?”我逗弄了一下手里的小家伙,“可是没办法,我想见他。”
我念动咒语,在巫术的引导下,穿破了空间的屏障,走进了亚瑟的梦乡。
这不是我第一次造访亚瑟的梦境,不过之前我一直小心翼翼不让他发现,这次却极其光明正大,毕竟我就是为了让他发现我。亚瑟的梦境并不光明,我所在的天空昏沉向晚,阴云密布,雷电交加。我让梦魇变成了一辆九只黑暗精灵拉着的马车,它带着我盘旋在梦境上方,转身和俯冲时都会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在雷声里显得异常凄厉。
梦境中最清晰的地方是悬崖上的城堡,忽略掉不时从我身边闪过的电光,城堡的某个窗口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我打了个响指,把累赘的马车变成了一匹飞马,骑着它冲到了城堡的窗前。我踩上窗沿,随手把梦魇变成一把黑刃,挥手震碎了高高的彩色琉璃窗,然后跳进了房间里。
如果不刻意使用巫术,我是看不清梦境中不相识的人的面孔的。此时屋里有两个人,一个面目模糊的青年,还有一个背对着我的小孩儿。他只有一点点大,四岁,或者五岁。他回头的时候我看清了他的脸,他的五官稚嫩却清晰,是亚瑟。来之前我构想过不少场景,亚瑟的梦境一般很无聊,我每次都试图从他的春梦里探查他过去的情史,可惜他总是做噩梦,我总是怀着各种心思进去,然后哄安娜一样把他哄进无梦的深眠再出来。但那些时候他的形象总还是我熟悉的成年人,他从没有这么脆弱过。
我进来时的响动不小,不过亚瑟梦得很深,这个梦境依然有条不紊地行进着。
“父亲,”个头只到我腰的亚瑟冲青年人撒娇,“我不想当骑士,我想去当海盗!”
青年人的声音刻板而飘渺:“你母亲不会同意的,亚瑟。”
“我也可以去当猎人,去当木工,我不要去教廷,我不要!”
我捏着梦魇,这个梦境似乎建筑在记忆之上,我没想到亚瑟还会有抵触教会的时候。“抵触”这个词也许有些太轻了。对小亚瑟的哀求,青年人似乎只会回复同一句话。亚瑟恳求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我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做点儿什么,一位穿着白裙的妇人先于我走到了他面前。
看到女人的瞬间,亚瑟马上停止了哭泣。
她走过来,在他额上落了一吻,嘴里念着寻常的祷告,迷途之人,终将知返,此罪如死如洗,愿神佑汝新生。她温柔地把他抱了起来,嘴里哼唱着圣歌。窗外的雷声轰响,她的歌声却始终那么稳定清晰,似乎能拂去一切恐慌。当然,只是“似乎”而已,我清晰地看到,在她怀里的亚瑟一点儿都没有被安慰到。
他在母亲的怀里颤抖,对她的惧怕胜过梦中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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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前摆着两个难题:第一,我该怎么让亚瑟意识到我的存在;第二,在他发现我之后我该对他做什么?诚然,进入梦境前我抱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我的绮思已经在破窗而入之后消失了。好在第一个问题还是比较容易解决的。
我甩了甩手里的梦魇精灵,把它变成了一把大刀,走到了怀抱着小亚瑟的妇人面前,一手抢过她怀里的孩子,另一只手挥刀,直接砍掉了她的脑袋——和我之前对亚瑟梦中怪物的方法一样。我的动作干净利落,溅起的血花干干净净地喷到了墙上,没让小亚瑟沾上一丝。
“妈妈。”他迷茫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正在消失的女性躯体。
我捏了捏他鼻头:“我可不是你妈妈。”
在大多数时候,我并不喜欢小孩子,可是这次不同,亚瑟表现得越脆弱幼稚,情形对我越有利。他被我抱在怀里,眨了眨眼:“埃里克。”
“答对了。”我把他放到地上,蹲在他面前,“亚瑟是个好孩子吗?”
他忽闪着睫毛点头。
“那亚瑟一定会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对吧?”
刚刚大哭过,他眼睛还淌着水,吸了吸鼻子,他反问我:“你想问什么?”
蹲着有些累,我直接往后压腿,跪坐在了地上。按着手里的刀,我提问:“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想我?”
“有。”他点点头,说话还带着奶音,“亚瑟很想埃里克。”
好吧,这个混蛋。我心里默念咒语,勾起一个微笑:“亚瑟爱不爱我啊?”这不是什么光彩的问题,也不是什么光彩的问法,我知道朝只有五六岁心智的亚瑟提问还要同时用上真言术和魅惑魔法极其丢脸,但我的确想要一个答案。如果我知道他只把我当床伴,我会开心许多。
他抱住我,在我的侧脸亲了一下:“埃里克是我最爱的人了!”他笑着回答我,窗外的雷声都停了。
答案来得太轻易,我怔住了。除了我手下的梦魇刀,我周围的场景都在变换,亚瑟也是,他的身躯拉长变粗,翻腾出成人的形状。亚瑟对自己的梦境有了掌控,我提问的机会不多了,他快要醒了。
瞬间长大的亚瑟仍然抱着我,他的手轻轻环住我的手腕,问:“疼吗?”
“很疼。”
亚瑟的语气和刚刚孩童状态下一样温柔,我不知道他到底有几分清醒。他的手覆上了我脖颈——梦中那里并没有伤口,就像是我的手腕上现在也没有阴雨天总隐隐作痛的红痕。
他继续问:“疼吗?”
“很疼。”
“记住这个。”亚瑟朝我微笑,“记住有多疼,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这些话出口的时候,我心中并没有什么愤怒的情绪,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举起了刀。我们离墙壁不算远,我压着刀把他抵在墙壁上,这是他的梦境没错,但现在我才是掌控者。
我对他说:“我也很想你,亚瑟。下次再见的时候……”
“下次再见的时候,”他无视了颈上的刀刃,声带搏动,皮肤撞上刃见,划出细细的血线,“我会亲手杀死你。”
我退开一步,把梦魇变成手帕,轻轻压在他的伤口上,唇往他耳上咬:“你是我的,亚瑟。我等你来杀我。”他毕竟还在梦中,精神仍有松懈。他几乎是顺从地在我唇往下掠时献上了颈项,姿势像只被捆住头颅和四肢的牺牲羔羊。我收回了手帕,舔上了他的伤口。
“老师。罗兰老师……老师!”“小傻子你别碰他!”耳畔传来不属于此地的声响,我眼前都是飞掠过的斑驳光点,意识猛地从梦境中抽离开,回到了我自己的身体。
被迫脱离巫术并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我头很晕,还想吐,就像是使用了几百年前那种未改良的魔法传送阵。压着这些不良反应,我下意识做出了反应,一手拍碎了召唤阵,另一只手反制住握着我手腕的人,把对方摔在地上,然后扼住了他的咽喉。
“我说了,你别碰他!”多里安冲被我制伏在地上的小文森特教训道,“打断施法者永远都是快速死亡的有效途径,何况你遇到的还是罗兰。”
我从小文森特身上起来,揉了揉一跳一跳的太阳穴。忍住把小文森特一脚踢到门口的欲望,系上了衣领的系带,开口:“出什么事儿了?”
“这家伙,”多里安指了指地上的小文森特,“想把他人鱼姘头捎上,怕夜长梦多,要提前启程。”
少年从地上起来,唇抿成一条倔强的线:“斯科特是我的朋友。”
多里安还想说什么,看着我的脸色,突然静默了。我的眼神扫过文森特,脑子里过了三遍他爸给的学费,终于挤出了笑容。
亚瑟侧颈的余温依稀还在我唇上萦绕。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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