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part35

        陶德森家睁眼说瞎话的功夫一脉相承，丽芙可以情真意切地喊我救命恩人，多里安也可以神色自若对着圣骑士说自己放了满街的神圣照明术。亚瑟的“规矩”本来对我没什么用处，多里安横插一脚后，我却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即使是脑子进了睡眠虫的人，也知道不该让黑巫师伙伴对上圣骑士前男友。

        我没法开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横到两个人中间，一弹响指，又扔出一颗新的小光球来。

        面对我们两人接二连三的冒犯，亚瑟露出一个笑容，寒暄道：“这位是陶德森先生吧？”

        “陶德森子爵。”多里安扬了扬头，把破落户小贵族的矜傲发挥的淋漓尽致，就差在脸上写一行“快来揍我”了。多里安摆出贵族身份只是为了气人，亚瑟是教会的三勋圣骑士，地位大约在俗世的伯爵和子爵之间，子爵的身份对他没什么威胁。

        “陶德森子爵。”亚瑟点点头，从善如流，改了称呼，“街道禁止使用魔法的规定，针对的是每一个人，贵族与否。”

        多里安维持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问道：“所以，你要把我抓起来吗？”

        “不。你需要按时补齐罚款。”公事公办地交代完，亚瑟转向了我，“和我回驻地，特里曼。”

        身边换了同行的人，路还是原来的路，让多里安吃了一笔罚款的小光球也依旧在我们头顶上浮着，只是这次由圣骑士领队，围观的人少了许多。

        亚瑟走在我左边，他开口：“这次任务你表现不错。”

        我点点头。这次任务里我的照明术基础更牢固了，我也觉得我很不错。

        也许这次共同的任务又让亚瑟对我有了改观，他开始劝告我：“你知道这不是玩闹了，圣骑士的责任很重。这件事情你父亲也并不赞成，在回家之前，你其实可以做些不这么危险的事情。”

        我摇摇头，不再理会亚瑟，眼睛瞪着头顶的光球。

        这个任务后我歇了一周。这一周的时间里，查尔斯对我的私事着了迷，不停地旁敲侧击想要打听我和丽芙的“后续”，还总拿丽芙和我之前的“金发情人”做对比。甚至于，他在闲暇的时候还会去驻地门口，瞧瞧有没有少女的身影。

        这样的查尔斯很烦人，更烦人的是亚瑟把我加到常规任务里，我和查尔斯一组还是一组。临近山中的林区出现了大量的黑魔法使用痕迹，不同的骑士组时常要交换巡逻区，查尔斯的方向感并不是很强，和他搭档了两次，我已经因为迟到被扣光了整年的津贴……幸好我本来也不会在骑士团留到发钱的时候。

        昏暗之羽在两三个月前就已经大规模地从附近撤走，零星的几个成员我也都还认识，山林中的那位按理说不是我的熟人。昏暗之羽的高层虽然各有分工，但其实应该对巫师团管理的四个方面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可惜我打入敌人内部的时间太久，对周围其他巫师团的情况真的不熟悉，也不知道到底是敌是友，只能期盼在巡逻的时候不要和对方撞上。

        查尔斯和我有着同样的想法，他时不时抱怨两句这年头牧师不好当，不仅要当治疗、当老师，还要来给我当陪护。说着，他长叹了一声：“要是日常巡逻都能遇到黑巫师，我就真的倒霉到家了。”

        这个句型有些似曾相识。

        此时的场景也有些似曾相识。

        查尔斯话音刚落，远处就飘来了一串黑烟，它渐渐膨大，带落着树叶和细枝朝我们涌过来。烟尘摩擦，零散的枝叶上带起了火星。看到烟雾中伸出了细长的手爪，我毫不犹豫地把查尔斯扯到身前，他这才反应过来，慌张地扔出了一个防御用的祷告。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躲过了第一波攻击之后，他迅速地扔出了攻击的祷告，白光击中了黑烟，手爪连带着烟尘消散，“倏”地一声砸进了落叶里。

        我们遇到了一只黑暗火精，“烟尘”级别的恶魔，因为很鸡肋所以不常见。它能伤人，能放火，但是很弱。不过，只要四周有落叶枯枝，短时间内，这种恶魔近乎不死不灭，是挺难缠的小家伙。它们一般被用来当诱饵，起不了什么实际作用。吃了查尔斯的攻击，这只火精一时半会儿还恢复不了，短时间内不足为患。我拧着眉头松开了查尔斯的腰带，比起黑暗生物本身，查尔斯这种出口成谶地家伙似乎更难缠了些。

        查尔斯察觉了我的嫌弃，他自己也有些尴尬，摸了摸头。我伸手比了个“二”，这已经是查尔斯第二次发挥乌鸦嘴的功力了。

        查尔斯意识到我指的是什么，讪讪低语：“也不是故意说的。而且这次我们也没……”他似乎想要说“没受伤”，好歹在我的瞪视下闭嘴了。

        今天增加了拿查尔斯当挡箭牌的熟练度，超开心！

        part36

        我们往天上放出了信号，戒备地等待着支援。一只黑暗火精并没有什么威胁，但它们繁殖能力很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成群出现，它背后的人也指不定什么时候扔来新的恶魔。

        查尔斯扔了一个效用不太大的追踪祷告，光点散漫地在四周亮起，压根起不到查找恶魔下落的效果。增援过来得很快，可惜没人有过对付黑暗火精的经验，队伍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林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无功而返。

        山林间的黑魔法痕迹消失得很快，最终没有生出什么波澜，黑暗火精也自然消散了。可是事情并没有结束，近郊又出现了巫术痕迹，才歇了没两天，又开始了新的巡逻。和上次一样，骑士团这次的追击仍然劳而无功，对方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这样消耗教会的力量，出现巫术痕迹的地方并不见伤亡，骚扰圈却逐渐向城中缩紧。

        此时离我和芬里尔的约定已经不足一个月，我利用少得可怜的休息日清扫安全屋里的巫术痕迹，开始和这座城市告别。来到耶索城之前，我从没有在一个地方定居这么久，我的老师并不只是纸堆里的学者，她同样相信实践的力量，也乐意接触各地不同的巫术。

        我不介意漂泊，但如果有选择，我更喜欢有一个锚点，无论我去哪里游历，最终都能顺着链子找回来。对维多利亚和比尔来说，锚点是芙泽尔城。对我来说，我希望能在未来找到它。就目前看，我在耶索城停留已久，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我在城中的三座屋子中，储物小屋是最难收拾的一个，有些魔法材料太过娇贵，完全无法运输。我把能用的都用了，剩下的则必须亲手毁掉。即使没有了悲伤愤怒，我毁原料的手依然很难落下。在离开之前，我需要把克劳德身体彻底修补成能用的样子，先天的脆皮不好解决，需要完成的项目就剩下了脸上的疤、缺了拇指的手以及充盈在我身体里的神圣能量。疤痕是最好处理的，换手也不是太难，神圣能量的问题其实就是我嗓子的问题，这个倒有些棘手，我研究了很久，才写好了把针对声音的禁制替换成单纯针对神圣能量禁制的咒语。

        不过声音的问题依旧是可以搁置的，即使我对咒语很有把握，我还是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在咒语交替的间隙“嘭”地一声爆炸。

        我在屋子里留下了一些必备的原料，足够的血液，封印术需要的特定原料，还有我阔别已久的双手。有的事情嘛，期待越久，期望越高，离开小屋的时候，我依依不舍地回头，我的手在屋子正中间的水晶盒里静静地等着我，我多看了几刻钟，才离开了小屋。

        在耶索城捣乱的黑巫师动作快了起来，骑士团一下子接到了好几期巫术相关的上报。连续被骚扰了好几周，即使精神没有松懈，骑士团中还是生出了一些消极的情绪。这几次的上报仍然是无惊无险，亚瑟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却更高了。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地图上标绘黑暗能量出现的地点，看着他手下的红点，我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什么事，特里曼？”亚瑟停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我。他脸上带着疲色，连串的事件也把他折腾得不轻。

        我来请个再不回来的假。我拿出提前写好的纸条，上面言简意赅地表明了我的来意。

        “你有事要请假？需要多久？”亚瑟放下笔，扶了扶额头，“不管你要做什么，确保安全就行。”

        骑士团的假期批准有一套不算太简单的流程，亚瑟却像是提前准备好了一样，直接把盖好了各级印章的准假表给了我。“自己填好日期，特里曼。”这样对我说完，亚瑟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地图上，他的笔尖未触及图纸，只虚浮在红点上试图连线，我不自觉地在心里连接着那些点，虚构的线条在我眼前闪烁着。

        “还有什么事吗，特里曼？”亚瑟的提问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摇摇头，离开了。

        往回走的路上，我在心里哼着小曲儿，眨眼间脑子里总时不时闪过地图上的红点。快要走到寝室门口的时候，我和查尔斯打了个照面，他刚从食堂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瓶，里面有一半玫红色的液体。见了我，他的笑容洋溢起来，查尔斯晃着手中的瓶子对我说：“嘿，克劳德，今天食堂有鲜榨果汁。”

        今天能喝到果汁了，超开……不对。我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类似的瓶子，我十四岁的时候结合血咒术和召唤术，发明了一种用来大面积攻击的巫术，它是我随手写着玩的，我个人从没有实践过，因此印象也不深。现在回想起来，这个月来让骑士团疲于奔命的巫术痕迹正好和我写过的咒术效果吻合。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地图上的点也被我勾连起来，围成了圆。这几个圆圈共同的圆心，正是陶德森的府宅。

        黑暗之神在上，我今天怕是喝不上果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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