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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零章 太白经天


李世民将段志玄、尉迟敬德等人留在两仪门,独自一人经两仪门进入内朝,向北走,再向东进了献春门,然后来到献春殿。

李世民下马,将马交给宦者,到万春殿前,踏着陛阶上了殿前月台。

此时的李世民,心情无法平静,他不知道接下来见到父亲李渊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是父子言欢,共商国家大计;还是父子反目,从此撕破脸皮?李世民实在不忍心伤害年逾花甲,至亲至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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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

殿门前值守的宦者上前向李世民施礼,李世民吩咐他道,“你去向主上通传,就说秦王奉命前来靓见。”

宦者进殿向李渊禀报后,引李世民进入殿中。

万春殿内,李渊在东间临窗榻上静静而坐,翻看着手中的奏折。见李世民进入殿中,他抬起眼微微向李世民点头示意。

李世民走到几案前,躬身向李渊深深一揖,向李渊问“阿爷万福”。

李渊指了指几案对面,淡然说道,“二郎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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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在几案对面坐下,紫芙过来,跪在案端给李渊添了些茶水,又为李世民斟了一盏解暑茶。

李渊吩咐紫芙,“你们都到殿外候着吧,朕有话和秦王说。”

紫芙站起身,向李渊、李世民屈膝施了个礼,端着茶具便要离开。

李世民喊着紫芙,“将茶具放在这里。”

紫芙含笑将茶具放在几案旁边,叉手屈膝施礼后,招呼殿里的宫女一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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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跽坐于几案对面,庄敬严肃,正襟危坐,小心翼翼轻声问李渊,“阿爷召儿臣过来,可有事吩咐?”

李渊看了一眼李世民,从案头拿过一本奏折,推到李世民面前,冷冷地道,“二郎给阿爷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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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翻开奏折,仔细观看,发现这正是他授意傅奕向李渊呈递的那封密折,只见密折上写着,“丙戌年六月丁巳,太白经天。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武德九年六月初一,太阳和金星同时出现天际,金星出现在秦国对应的分野,秦王李世民将要拥有天下。

这是傅奕关于“太白经天”这个天象的密奏,在那句话的下面,是对这则天象的详细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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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占星术认为,地上各封国和天上一定的区域相对应,在该天空区域发生的天象,预兆着各对应地方的吉凶。

分指分野,是将天上星空区域与地上的国、州互相对应。

唐初沿用晋时的天文区域划分,地上分成:郑、宋、燕、吴、齐、卫、鲁、赵、魏、秦、周、楚十二个区域,天上也对应划分成十二个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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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奕向李渊密奏说,金星出现在了“秦”的分野,预示着秦王李世民要做皇帝。

占星术这种事,是玄之又玄的东西,普天之下没有几人能懂。

李渊相信天命和天象之说,但却不懂天象,只能任由太史令傅奕解释。

傅奕也不怕有人将他的说法拆穿,一是李渊身边没有人懂这些;二是这是密奏,事关皇位的承继,除了李渊,其他人几乎没有机会可以看到。

傅奕心中没有顾及,便可以大着胆子,按着李世民的指示,进行牵强附会。

李渊一生相信天命,对傅奕所说的天象深信不疑,他不敢逆天而行,便生出了禅位于李世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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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李渊心中早就有改立李世民为太子的想法,但是碍于与李建成的父子亲情,碍于“立嫡以长不以贤”的礼教宗法,李渊一直是苦无良策,犹豫不定。

几年来,李渊始终下不了改立太子的决心,眼看着兄弟成仇、父子反目,李渊也认识到已到了不得不做决断的时候,所以心中早就有了准备。

傅奕的这封密奏,只不过是帮李渊去除了心病,帮他下了最后的决心。

如今,李渊将这封只有他一人能看的密奏,拿给李世民看,他的动机何在?在向李世民传递一种什么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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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是在告诉李世民,他不相信密折上所说吗?

李渊如不相信密奏所说,却又拿出来让李世民看。

李世民可以说这奏折不可信,说的是一派胡言。

李渊不可能因为一个不可信的事,杀了李世民。

但李渊却保不准李世民相信这密折上所说是真的。

让李世民看了之后,假如李世民信以为真,反而有可能让他对继承皇位有非分之想,以为他继承皇位是天命所归,对争取太子之位会更加肆无忌惮。

所以说,假如李渊不相信密折所说,他就不应该拿出来让李世民看,看了之后会有害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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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李渊拿出密折让李世民看,就是他相信密折所说是真的。

同时,也是在无声地质问李世民:你是想弑父谋篡呢?还是想让为父禅位于你?

这时候,李世民该怎么回答?假如回答不合李渊的口味,反而有可能伤了李渊的心,这样就不利于他劝说李渊除去李建成、李元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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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默默看着密折,心中却在想着如何应对。

他看完密折,不及将密折放在几案之上,即伏地连连叩首,对李渊道,“天象之说玄之又玄,多是牵强附会,阿爷不可轻易相信。阿爷如今春秋正盛,儿臣怎敢有觊觎天下之心?如若阿爷不相信儿臣,是杀是黜,全听阿爷处分。”

说完之后,李世民跪伏在李渊面前,等候李渊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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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见李世民诚惶诚恐地伏在自己面前,缓声道,“起来吧,阿爷也没有说要责罚于你。”

李世民听李渊发话,才直起身,毕恭毕敬坐好。

李渊面带微笑看着李世民,“二郎不用再用好话来欺哄阿爷,你与大郎、四郎为太子之位明争暗斗了多年,以为阿爷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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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叉手向李渊顿首道,“儿臣不孝,惹阿爷生气,实在于心有愧。阿爷乃圣明之君,应该看到,儿臣所做的一切全是迫于无奈,只是为求自保。”

李渊正容道,“有阿爷在,你又何需自保?有事可以告诉阿爷,阿爷自会为你做主。哪需你与他们私下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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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不闪不避,看着李渊的双眼,诚恳地道,“儿臣心中装的只有江山社稷,向来以江山社稷为重。而大兄和四弟却屡屡设计谋害儿臣,儿臣不想惹阿爷生气,落下不忠不孝的骂名,因此总是忍气吞声,不曾向阿爷说过一句怨言。”

李渊仔细想想,确如李世民所言,多年来李渊只听李建成、李元吉说李世民不好,却从未听李世民,在他面前告过李建成、李元吉二人的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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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看着李世民问,“他二人都对你做过何事?”

李世民并没有即刻回答,而是端起几案旁的白瓷茶壶,为李渊添了些茶水,将茶壶放好,方才答道,“有些事阿爷也都知道,大兄曾在围猎时送儿臣一匹马,想害儿臣;在东宫设宴时,在儿臣酒中放入酖毒;大兄、四弟不时向阿爷进献谗言,诋毁儿臣,阿爷虽然不信,但是却有扰圣听。”

李渊感慨道,“作为手足兄弟,他二人做这些,确实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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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接着道,“这次四弟领兵征讨突厥,大兄、四弟想的不是保边疆稳定,却想借机杀害儿臣和那些功勋卓著的将士,儿臣被害事小,他们可曾想过,这将危及江山社稷稳固?”

李渊道,“这事阿爷知道,所以才让王晊告知于你。”

李世民有些愤慨地道,“儿臣丝毫无负于大兄和四弟,他们却屡屡要害儿臣,这岂不是等同于为薛仁杲、刘武周、王世充、窦建德等人报仇?假如儿臣枉死,离开阿爷魂归地下,实在耻于见到王世充等诸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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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见李世民情绪有些激动,轻声劝慰道,“二郎也不必再为这些事生气,成大事者,当容止若定,宠辱不惊。有些事阿爷都羞于向你启齿,但从大局着想,阿爷却是安之若素,隐忍未发。”

李渊问李世民,“二郎可曾听说,太子和齐王与德妃、张婕妤私通之事?”

李世民知道此事,却不敢明说,故意装作不清楚,“儿臣也是听到了一些风声,却不知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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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恨恨地道,“阿爷已让人查过,此事确定无疑,做下如此有悖天理人伦之事,他还有何脸面窃居太子之位?”

“以前,阿爷还怕夸负于他二人,怕对不起你阿娘。但是他们这两年的所作所为,已令阿爷寒心。”

李世民不想急于求成,他没有急着问李渊如何处置李建成和李元吉,而是转而问李渊,“既然这样,儿臣以为四弟已不能胜任领兵征讨突厥的重任,阿爷以为该如何应对突厥?”

李渊静静地想了片刻,对李世民道,“征讨突厥之事暂且放一放,晚上十天半月,也不致危及江山社稷。”

“阿爷今年未到外边行宫避暑,就是想将由谁承继大统这件事定下来。阿爷怕一旦离京,会祸起萧墙,你们兄弟起了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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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猜不透李渊下面要说何事,就静静地看着李渊,等他说起新的话题。

接下来,李渊和李世民进行了一番长谈。

他向李世民揭开了,那些令李世民长期迷惑不解的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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