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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 蛛丝马迹


  无相认可地道:

  “在史大人离任之后,现下郑党的叶翥权领兵部尚书事,前日就是他派了一名轻车都尉提走了蒲戴二人,明显可以看出是郑党中人在背后指使蒲开宗并给他撑腰的。”

  赵洵摇了摇头:

  “这也还只是表象。蒲开宗作为一名在临安无根无脚的色目商人,在当朝权贵压迫之下自然有可能低头,但是扳倒我的话,对他有什么好处?郑党一贯奉行的是重农抑商政策,他们上台后对蒲开宗之流的商业利益损害,将远大于现在郑党许下的一点甜头,精明如蒲开宗不会看不到这一点。你来看……”

  他拿起最新一期的『商情要览』在无相面前摊开,指着头版头条的一篇文章,道:

  “近几期的要览还在继续报道金蒙战事,什么蒙古人‘一日连下三城’,‘势如破竹’攻陷桓州,‘兵锋直指大定府’等语,表面上看还在配合郑党的要求,无限放大我朝参战的利好前景,鼓动我朝上下的规复信心,但是与此同时,其它一些用语也在逐步增加之中,如蒙古兵马过后‘十室九空’,‘血流漂杵’,‘老弱妇孺皆不放过’,而‘屠城’的字眼也出现了三四次之多,甚至在这一期报道里面还有‘不分宋金尽数屠戮’的露骨描述!试想一下,在看到这样的报道时,十个宋人当中怕是有九个都得心下打鼓,不得不重新掂量一下与虎谋皮的危害罢!你来说说,蒲开宗采取这种报道方式,对郑党鼓吹的‘联蒙抗金’政策到底是正面效应多一些,还是负面效应更多一些?他这样去搞,就不怕郑党里面的明眼人挑他的毛病,治他的罪?”

  无相已经读过『商情要览』的报道,对上面的内容并不陌生,其实在临来的路上他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如今听荣王谈及,便将心中一个疑问说了出来:

  “莫非现下蒲开宗认为朝中转了风向,甚至是他有一些渠道得悉王爷在成州大会上的布置举措,便通过这种方式预先做下一个铺垫,以便日后向王爷输诚服软?”

  赵洵失笑道:

  “你这个特务头子当的时间太久,疑心病是越发的大了!须知我是一路快马加鞭从成州赶回……咦!你说的似也在理,还真的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咱们有神十,不见得他就没有其它便捷的消息传递渠道!如此看来,这次见面还真的是很有必要,你下去就安排一下。”

  无相点头应是。

  赵洵又问起了一事:

  “那些被郑大人关起来的官员都有妥善照料吧?邓大人的情况如何?”

  无相答道:

  “都有关照,他们在狱中吃喝无忧,只是行动不得自由而已。邓大人看起来消沉一些,整日都在发呆昏睡,人也消瘦了许多……”

  犹豫一下又补充道:

  “前两天邓大人向狱吏索要了纸笔,似是打算写供状的意思,删删改改地写了大半日,最后又一把扯碎了字纸,将毛笔一撅两断,还要来酒菜喝了个酩酊大醉……”

  赵洵听了不由轻声一叹:

  “这个人是极聪明的,就是心性轻易浮躁了一些。经此一难,希望他也能历练得成熟起来罢!”

  无相听了一个“也”字,自己倒不禁微微红了红脸,收拢心神静听荣王随后的指示。

  赵洵拍了拍他肩头,起身在庭院中踱步,眼望遥远天际,良久过后缓缓地道:

  “持公而论,朝中诸大人的品行操守,泰半都是极好的,至于一些私心杂念,那是人人会有,也不能过于苛求,只要他大节不亏,不做有损于国家民族利益之事,我自会宽容处理。这次回来,对于朝廷格局我是要变上一变的,能够接受之人,我欢迎他们留下来,接受不了的,那就拿上一份致休金退出朝政罢,再多的我也不会过分为难。当这场变局到来之时,每个人都有权利做出他们自己的选择,但是大宋最终要走的道路必然由我来决定!那些脚步迟缓,或是走错了道儿的,注定与这个伟大的时代无缘,只能成为一个旁观者,而有幸参与之人,历史也会永远铭记他们的名字。帷幕即将拉开,角色分配完毕,下面就该卖力地表演了……”

  出了临安城的丰豫门往南,前行不远便到了钱王祠。

  祠堂依湖而建,便若是借钱王之名消弭一方水患相似。

  祠门口有个临湖码头,常年泊靠着数十船只,可载客前往周边的雷峰塔、放生池、秋鹤亭等处观赏景致,通行极是便利。

  时当午后,金风送爽,钱王祠前游人不绝,寻那赏心悦目的好去处。

  岸边一艘精致小艇已被人包租多时,未得客人之令却是久久没有开动。

  船舱里设有一小榻,早早地就摆上了几样时鲜果蔬,酒水茶点,也是不曾动过的样子。

  榻边盘膝端坐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白袍男子,高鼻深目宛然是一个异域人士,右手不时捋一下长长的须髯,正在闭目沉思之中。

  约定的时间刚过去一小会,船外就响起了一句问话声:

  “敢问这是蒲老板订下的船么?”

  这边船上有人忙不迭地应道:

  “正是正是!请贵客稍等,容小人进去通报一下。”口音有些怪异,就像是舌头不会打弯的样子。

  船帘掀开,一个白布包头的仆人探身进来,低声向长须男子禀告了几句,男子脸上掠过一丝诧异,摆手命他将客人接上船来。

  随着船体微微下沉,外面的来客登上了小艇。

  长须男子脸上异色更浓,凝目望向舱口。

  片刻过后一人弯腰进了船舱,看看坐在那里的长须男子,微微一笑便算是打过了招呼,大喇喇地径直在男子对面坐下,随后看到桌上摆了一盘切片菠萝,这可是绝顶稀罕之物,也不跟蒲开宗客气,伸手取了两片塞进口中大嚼起来,举动间就像是熟不拘礼的多年老友一般。

  长须男子确信,此人和自己是生平第一次见面,全然不知他是何许人也,而且从刚才的登船声音得知,来客应该共有两人,现下却只有一人入来。

  二人相对无言之际,那艘小艇已经按照事先的吩咐解缆开船,往数里外的湖心亭驶去。

  桨板入水,击打出哗哗的水声。

  那位来客吃了几片菠萝,率先打破沉默:

  “蒲老板是大食人吧?在临安居住可还习惯?”

  蒲开宗听对方口气甚大,再仔细打量一眼那张年轻得过分的面庞,猜不出是什么来头,脸上堆起商人般的迎合笑容,道:

  “在下祖上是塞尔柱苏丹陛下的子民,若以大食人称之也不算错,不过从父祖辈开始,在下便移居我天朝大宋,实是以大宋子民自居的。”

  来客道:

  “我曾听泉州的黄广升言道,蒲老板在广州、泉州两地的波斯、大食人当中威信甚高,可谓是一呼百诺,不过蒲老板只是经商传教,从不做违法之事,这是颇可称道的。”

  蒲开宗知道,黄广升是泉州第一大海商黄兴记的东主,几有富可敌国之势,与宋朝官府的关系也极为密切,然而这等人物在对方那里只是随口道来而已,忍不住问道:

  “恕在下冒昧,昨日晚间有人来到敝宅,声称有朝中大员要与在下晤谈,并指定了见面时间和地点……”

  来客点头道:

  “不错,是我让职方司人员与蒲老板接洽的。”

  蒲开宗听他说出“职方司”三字,那就是对上了榫头,先放下一半心,拱拱手道:

  “不敢请教贵客尊姓大名?”

  来客脸上带着笑意,眼睛盯着蒲开宗道:

  “我以为蒲老板一向都是消息灵通,莫非竟然没有认出我来?”

  蒲开宗心里一震,不知怎么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名字,但心念电闪之间,仍是做出一副茫然的表情道:

  “恕在下眼拙,实是认不得。”

  果见来客甚是开怀的样子,哈哈大笑道:

  “蒲老板现办着一份商业大报,听说都卖到大理去了,我只道天下事已经逃不出蒲老板的掌握,原来毕竟还是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哈哈……”

  蒲开宗似是有些被来客的无礼所激怒,双手据榻向前倾着身子,道:

  “除了伟大的先知,没有人可以说自己无所不知!我开办商情要览只是做生意,并没有触犯我朝的任何一项律令,如果你还是为了前日的报道来跟我为难,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请贵客自便罢!”

  来客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

  “蒲老板在朝中根基深厚,便是职方司也拿你无法的。既然你觉得没什么可谈,那为何又答应了职方司的邀请来此一叙?这几日还在报上大肆渲染蒙古人的残暴,你就不怕惹恼了朝中那些大人们?”

  蒲开宗坐直身子,神色平静地道:

  “新闻报道只是据实而言,并没有什么大肆渲染之说,当朝诸公也没有因此而责备我什么。蒲某是商人,不想彻底得罪大权在握的职方司,如果有机会出来谈谈,那自然是要从命的。”

  来客似是有些失望:

  “原来如此,我还道是你改变了想法,打算跟随广闻博报的主张了。看来你还是赞成联蒙伐金之策喽?”

  蒲开宗答道:

  “国家大事当由朝廷作主,蒲某赞成与否无关紧要。”

  见他如此不配合,来客沉默半晌,突然问了一句道:

  “听说大秦国的教皇正在准备第五次十字军东征,不知是也不是?”

  这几章写得挺难,不过总算没有耽误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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