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余生

白晓洁的照片摆在灵堂里，笑得很灿烂。过往的村民，看到如此灿烂的笑容，都会吓得赶紧跑开。

        他们觉得死于非命的人，照片总是透着一股邪气。即使照片带着笑容，也能让人全身的汗毛竖起来。

        贺老六不怕，鬼或是神都一样。产生于人们的需要，并放纵人们的欲望。

        贺老六上完一柱香，就大模大样地照着经书念了起来。

        白晓洁的灵魂需要安抚，贺老六这样对自己说。

        过往的人越多，他就念得越大声。

        卫子历又来到了酒馆。

        进门先向白晓洁上了一柱香。

        他没有搭理贺老六，心里明白，贺老六念经只是为了讨口酒喝。

        假和尚可不相信神鬼。

        贺老六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如何能实现目的，他也算村子里智慧与脸皮俱为厚重的一号人物。

        想到这里，卫子历心里泛起一阵恶心。

        他径直上了楼，找到白大娘。

        白大娘半侧卧着，身上穿着孝衣，黑眼圈很重，酒味满屋子都是。

        这是灾难后，普通人的样子。

        “白姨，晓洁需要送回老家安葬吗？”卫子历问。

        “老家？老家对于我和晓洁只有冷漠和嫌弃。我们就像浮萍，活到哪就漂到哪。”白大娘叹了口气继续说，“晓洁喜欢会村，村里有她喜欢的人。这里就是晓洁的家，她死后理应葬在这里。”

        理应？

        卫子历觉得“理应”两个字十分不妥。

        这世上有的人很孤独，活成了孤魂野鬼。这世界哪里都可以是他们的家，却又哪里都不是他们的家。

        白大娘就是孤魂野鬼，白晓洁可能不是，可她还没来得及证明自己不是，钟见艾还没娶她，她就死了。

        白晓洁最终也成了孤魂野鬼。

        “理应留在会村”是不成立的。

        “会村对很多人都是好地方，可对大娘你，却不是。这里的物和人，都会无声地提醒你，晓洁的死亡。让晓洁在会村入土，大娘就要为晓洁而留下来。忧伤的度过余生，值得吗？”卫子历问。

        这样的余生不值得。

        可这是卫子历的看法，白大娘并不认同。

        什么是值得的余生？

        开心的余生吗？

        而这恰恰是绝不可能的余生。

        “我一个孤老婆子，能做的就只有忧伤了！难道忧伤也不可以吗？忧伤还能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人。连忧伤都不剩了，应该只有麻木的躯壳了吧！那我还不如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得了，好早点下去找我的晓洁。”白大娘说完，又摇起了头，“不，我不死，我还要给晓洁扫墓呢。我不死！”

        看着白大娘决绝的样子，卫子历知道，劝她离开是不可能的事。

        也罢。

        卫子历只是受人之托，来帮忙的，“那我去公共的墓园，给晓洁买块墓。再找大师，给晓洁选个吉时下葬。”

        白大娘摇了摇头，“晓洁不想去公共的墓园，她想守着她喜欢的人。钟家的墓地就挺好的！”

        “可钟家能同意吗？”

        卫子历问对方，也是提醒对方，想要葬进别人家的祖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放心吧！付家父子会想办法解决的。我虽然老了，晓洁死后我也病了，可关于这件事，我还是清醒的！”

        白大娘知道，卫子历为什么会前来热心帮忙。

        这世界没有免费的热心帮忙，起码在白大娘的世界不会有。

        晓洁死了，除了自己伤心欲绝，付家也需要做很多事，才能消除心中的惴惴不安。

        他们需要为晓洁的死亡善后，而晓洁也想陪在钟见艾身边。

        哪有什么人间真情，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白大娘又重复了一遍，“我还是知道的，付家会帮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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