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回家背山楂

　　回家的一路上，郝振山一直在想，那四十多斤山楂，怎么个背法呢？自己一个堂堂大学本科毕业生，现在又是大企业的机关干部，却像一个摆地摊的小商贩，背着些山货满世界跑，成何体统？再遇见哪个熟人······可是不背怎么能行？那个王光辉比许处长还能逼人呢。但是，那些山楂毕竟是自家的，换成钱不等于为自己省钱了吗？
　　妈见儿子回来，满心欢喜，问长问短问饥问饱的。郝振山答过妈的问话，拿出那三百元钱递给妈：“妈，山楂卖完了，这是三百元，给你。”
　　妈瞥了那钱一眼，却没立刻接，只顾既高兴又惊讶：“这么快就卖完了？是你卖的吗？”
　　“不是，是小王卖的，我帮的忙。”
　　妈这才接过钱：“是王娘卖的？她怎么卖的呀？在市场上卖的？”
　　“不是，是在网上卖的。”
　　“网、网上还能卖东西？”
　　“妈，这你不懂，是互联网，咱这边还没人搞那个。”
　　妈越听越糊涂，索性不问了。
　　“那，你今天回来，就是给我送这钱的呀？”
　　“那倒不是。咱家不还有一筐山楂么，明天我把它背回去，再卖了。”
　　妈更高兴了，剩那一筐山楂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她说：“那赶情好了，哎呀，咱可得谢谢小王姑娘呀。”
　　爸回来了，带着一身的疲惫。
　　郝振山上前打了招呼，问：“爸，下地干活了？”
　　爸坐到炕沿上，说：“没下地，是上山了。这不，抚贫工作队叫咱们养蚕，咱山上的桑树棵子还不集中，叫咱们把桑树棵子都集中栽到一起，那不好管理么。”
　　“不对呀爸，人家养蚕不都在家里养吗？咱怎么还······”
　　“在哪养都行，各有各的好处。在山上养，只要咱把蚕放到树上，稍加管理就行了；在家养呢，还每天都得上山采桑树叶，反倒麻烦。驻村马书记说，他是从邻县那边学来的。”
　　“噢，是这么回事呀。爸，那咱把蚕养起来，说不定就能开出一条好路子呢。”
　　“好事是好事，咱现在移栽桑树棵子，干一天还能挣二十元现钱，可是，今年的抚贫救济钱就不全给咱了，说是当养蚕的资金了。”
　　“那，咱家的呢？也不全给？”
　　“都一样，所有救济户，全按百分之七十给，说养蚕成功了，再连本带利补给咱们。”
　　“你们就没提反对意见？”
　　“提了，可是那是抚贫第一书记提出来的，村两委会同意的，咱们提有用吗？”顿了一下，爸又说，“也行啊，反正栽桑树棵子一天给二十元，肉烂在锅里，算一算咱也不亏。”
　　妈说：“就是，咱不亏就行呗。他爸，振山他们把那些山楂全卖了，卖了三百元呢，钱都给我拿回来了。”
　　爸乐，说：“你们还真行，说卖就给卖出去了？”
　　“是人家小王从网上卖出去的，三元钱一斤。”
　　“啊？三元一斤？那些小贩到这收，最多给两元，”
　　“小贩当然考虑人自己的最大利益了，咱自己就不一样了，这回咱们回来，光租车就三百元钱，全是小王拿的，人家一点都没在乎。”
　　郝振山这样说，本打算在爸妈那炫耀一下自己会交人，能交下好人，但却没想到，一番话更引起了他爸妈对王光辉的重视，进一步增强了他们对王光辉的好感。
　　“这样说来，小王家的条件很好了呗？”爸问。
　　“她家条件相当好了，她爸是咱单位的处长，有权还有钱。”郝振山答，颇有些自豪感。
　　然而此时的郝振山，只把他心中那“几多欢喜”介绍给了爸妈，而那“几多悡”，却全然被他忘在了脑后，也忘了日后，那“几多愁”会给他带来怎样的烦恼。
　　吃晚饭了，一家三囗坐在炕上围着饭桌。饭菜很简单，苞米面大饼子，小米粥，咸鸭蛋，小葱蘸大酱什么的。妈忽然问郝振山：“振山啊，我问你，那个小王姑娘，和你，到底是咋回事呀？”
　　爸扭头盯住郝振山看，等着他回答。
　　“啊，我不和你们说了么，她是咱单位的同事，咱们关系处得不错，也算是朋友吧。”郝振山这样回答，看来，他这时又想起了心中的“几多愁”，是铁了心要为自己留后路了。
　　老两囗对望一下，看那样子，他们对郝振山的回答不那么认可。
　　“同事？这大老远的，同事你能往家领？”妈提出了疑问。
　　“妈，人家到咱这来是考察的，看咱这有没有什么土特产。”
　　老两囗又对望，爸问：“你们单位不是炼钢的吗？她考察土特产干什么？”
　　一句话把郝振山问住了，一时让他难以回答，但转而，他说：“她家有一个亲戚，是做买卖的，她是帮她亲戚考察的。”
　　老两囗没再问什么，可是从他们的神色上看，他们对郝振山的回答还是不太认可。
　　妈说：“妈和你说啊，振山，你也不小了，也该找一个了，我看那姑娘不错，如果人家同意，我看，你就别挑了。”
　　“行，我听妈的。”
　　郝振山囗是心非地说，心中却想，你没看她那么胖吗？单位那边，还有一个苗条的等着我呢。
　　“振山，你妈说得对，”爸说，“那姑娘真挺好，能处就处处吧，你也到了结婚的年龄了。”
　　郝振山明白了，爸妈都看中了王光辉。可是，如果自己听爸妈的，那么那个陈静呢？她陈静毕竟是小鸟依人类型的，是自己选择结婚对象的理想人选，难道这就把她放弃了？他实在不甘心。于是，他转移话题说：“爸，一会吃完饭，咱俩到村里统计一下，看谁家还有多少山楂。”
　　“干啥呀？”爸问。
　　“小王说，她都能给卖了。”
　　“那好哇，今年城里的小贩来得少，大伙都愁剩下的那些不好办呢。”
　　吃完饭，天已黑透了，郝振山和爸出了家门。
　　大山沟里的夜晩，到处黑黢黢，那大山的轮廓映在湛蓝的天幕上，显得更为雄浑巍峨。深遂的苍穹繁星闪烁，银河的样貌更加清晰可见。家家都亮起了灯，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吠，打破这山村夜晚的宁静，让人不能不感受到，在这个世界上，人类的活动无处不在。
　　郝振山跟爸一家家地走，全村五十几户，叫他们走了一多半。爸知道谁家还能剩有山楂。说到价格，大家都说差不多就行，这乡里乡亲的。
　　一阵子走下来，郝振山算了一下，正像爸说的那样，全村最少也有个千八百斤。回到家里，郝振山问爸：“爸，那价格呢，两元之内能收上来吗？”
　　“差不多吧，往年咱们卖的，最贵就两元，有时候一块五六都卖。”
　　郝振山心里有数了。这次回来就算大功告成吧，明天再把家里那些山楂背回去，就圆满完成了任务。
　　可是，那些山楂怎么往回背呢？郝振山真犯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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