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洗衣服
玉潭村是依着险峻的玉潭峰而建的一个小村落,这里距离最近的桐溪县有约莫二十里的路,常住人口在百户以上,算是桐溪县附近发展得较好的几个村落之一。
说起来,真正让玉潭村远近闻名的除了村里秀丽的风景外,便是一方水土养出来的玉潭人了。
这里的玉潭人不指别人,指的便是住在村西那个挡不住风又遮不住雨的茅草屋里的柳玉。
柳玉是玉潭人,前阵子刚满十六。
别人的十六是修屋盖楼娶妻生子享受人生三大喜事之一,柳玉的十六却是被把他从小拉扯长大的姑姑从家里赶出来自立门户。
可要说柳玉的姑姑有多好,那也不见得。
十六年前,柳玉他爹抱着刚出生的柳玉从京城回到玉潭村,听说在外面发了小财,还带了不少银两和几张地契回来,可惜也不知在外面受了什么累,柳玉他爹身子亏空不说,不出一年便撇下襁褓中的柳玉撒手人寰了。
之后,是柳玉的姑姑柳春华收养了柳玉。
不过在收养了柳玉的同时,柳春华也私吞了柳玉他爹留下的银两和地契。
柳春华并未将柳玉视如己出,她有个和柳玉一般大的儿子,她把自己儿子宠得娇纵蛮横,不仅平时干活少,而且吃穿用度都在村里数一数二。至于柳玉,从小到大都被她当成下人呼来喝去,吃着最少的饭,干着最多的活,还捡着她儿子不要的破衣服穿。
直到柳玉年满十六,柳春华迫不及待地用五两银子打发走了柳玉。
五两银子又能做什么用?
搭完屋子后,剩下的怕是连柴米油盐都不够买。
当时这件事在玉潭村传得沸沸扬扬,大家又不是傻子,怎会看不出刘春华在打什么算盘?
无非是担心柳玉长大后有了自己的想法,向她讨要自己爹留下的钱财罢了。
可柳玉哪里是那样的人?
整个玉潭村里,最好脾气的人就是柳玉了。
张婶子和王婶子两家人的屋子就在柳玉的茅草屋附近,前阵子柳玉东奔西跑地找来材料搭建茅草屋,她们两家人着实出了不少力气。
她们本是瞧着小孩可怜,想着既然成了邻居便多帮衬一下,结果小孩还是那么客气,非要干点活来回报,今儿一大早便来收走了她们家里要洗的衣服。
她们刚去地里给各自家的男人送完吃食,正站在路口聊着柳家的事,余光中忽然瞥见一道背着背篓的身影走来。
张婶子转头看去,很快露出和蔼的笑容:“是小玉啊。”
来人正是她们方才议论过的柳玉。
柳玉个子不高,只比两个婶子多出一点脑袋,长得很瘦,腰肢不盈一握,身上穿着一件和他身后的背篓格格不入的青色衣裳,由于他的身材撑不起衣裳,让衣裳看上去有些松垮。
然而即便穿得不伦不类,也挡不住两个婶子的目光直往柳玉脸上飘。
原因无他,只因柳玉长得太水灵了,巴掌脸,小翘鼻,皮肤白得在阳光下跟剥了壳的鸡蛋没两样,还有那双被长睫遮挡的乌黑眼眸,亮晶晶的,水盈盈的,好看极了。
当他笑起来时,一双眼睛也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叫人看着心生欢喜。
柳玉停下脚步,细声细气地喊:“张婶子,王婶子。”
“诶!”张婶子被喊得心花怒放,低头在手腕间挎着的竹篓里翻找了一会儿,翻出一块被芭蕉叶包着的米糕。
这块米糕是她家男人特意留下的,说是让给她家最小的儿子吃,可那小子皮得很,这会儿也不知跑哪儿野去了。
张婶子不由分说地把米糕塞到柳玉手里:“婶子这里还有一块米糕,你拿着。”
柳玉受宠若惊,下意识地推拒。
可张婶子态度强硬、不容拒绝,她看了眼柳玉背上装满衣服的背篓,里面还有她家的衣服:“你这是要去河边洗衣服吧?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衣服?”
柳玉双手捧着米糕,小声解释道:“我还从村长那儿拿了几件脏衣服。”
这是村长帮他找的活儿,洗一件衣服能拿四文钱。
张婶子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了然地点了点头:“那快去吧,免得太阳下山了。”
柳玉把包着米糕的芭蕉叶团揣进怀里,紧了紧背篓的绳子,向张婶子和王婶子告完别后,加快步伐地往河边去了。
张婶子和王婶子看着柳玉远去的身影,不约而同地摇头叹息。
“多乖的孩子啊。”
“也就柳春华狠得下心来欺负了。”
……
柳玉要去的河边在村南的玉潭峰脚下,是玉潭村里唯一的一条河,大家都把那条河喊做玉潭河。
玉潭河很宽,尽管水流颇急,可水位较浅,村里人都喜欢来这里洗衣服。
不过现在正是大家忙碌的时候,来河边洗衣服的人少,柳玉远远地只瞧见了一个人的身影。
那个人蹲在河边,正在用棒槌捶打平铺在河边石头上的衣服。
柳玉认出了那个人,他放慢脚步,犹豫片刻,走过去喊道:“连才。”
那个人叫卢连才,是柳玉姑姑的独子,只比柳玉小三个月。
卢连才向来不爱搭理柳玉,自打柳玉搬出去后,他更连正眼都没瞧过柳玉一次。
冷不丁听见柳玉的声音,卢连才手上的动作略微停顿,接着连头也没回,更加卖力地用棒槌捶打衣服。
柳玉见状,沉默地走到卢连才旁边放下背篓。
河边尖利的石子不少,稍有不慎就会被割破手,因此洗衣服的地儿只有他们脚下这一块儿。
柳玉知道卢连才不喜欢自己,便识趣地挑了个角落的位置。
就在柳玉把衣服从背篓里拿出来时,卢连才也在悄悄地斜着眼睛打量柳玉。
几天没见,柳玉出落得更好看了,脸蛋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卢连才攥紧棒槌,心里对柳玉的厌恶节节攀升。
他的目光定格在柳玉白皙的双手上。
那双手洗了十几年的衣服,却仍旧那么好看。
反观自己。
自打柳玉走后,洗衣服的重任全部落到自己身上,明明只连着洗了七八次的衣服,手指被泡得胀大一圈不说,还磨出了好几个水泡。
卢连才越想越烦,再注意到柳玉穿着自己曾经不要的衣服,他的脑子还没转过来,找茬的话已是脱口而出:“你洗衣服的脏水都流到我这里来了!”
卢连才一声嚷懵了柳玉。
柳玉无措地看了过来,一双眼睛睁得圆圆溜溜,他匆忙地说:“抱歉……”
“我先来的。”卢连才说,“你要么等我洗完再洗,要么去下游洗。”
柳玉不是会与人争执的性格,哪怕知道卢连才故意为难自己,也还是点了点头:“我去下游洗。”
卢连才一拳打到棉花上,非但没有一点快意,反而心里的憋闷更甚,他不再理会柳玉,继续闷头捶打衣服。
不多时,柳玉背着背篓里离开了。
这里只剩卢连才一人。
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叶缝落下细碎的亮点,在河面上跳跃,波光粼粼,有些刺眼。
卢连才洗完一件衣服,刚把衣服拧干,结果意外地瞧见河对岸似乎躺着什么东西。
貌似是一个……人?
他赶紧起身仔细一瞧,还真是一个人!
只见那个人上半身在岸上,下半身浸进水里,一动不动。
卢连才的脸色惨白无比。
反应过来后,他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尖叫到一半,他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栽进冰凉的河水里。
不远处的柳玉听见了卢连才的尖叫声,那声音很大,在树林间回荡,惊得丛林里的鸟儿接连扑腾。
也把柳玉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冷静下来后,柳玉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往回走,没走出多远,卢连才从一棵树后绕了出来,他半散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肩上,衣服也湿了大半,看上去狼狈极了。
卢连才瞪眼的眼里写满了惊恐,看见柳玉时宛若看见了救命的浮木一般。
“柳玉!”卢连才一把抓住柳玉的手臂,“有、有死人!”
“死人?哪儿有死人?”
“就在那边!”卢连才往回指了下,他脸上布满汗珠,手比声音还抖得厉害。
柳玉还算冷静,他问卢连才:“你认识那个人吗?”
卢连才一个劲儿地摇头:“我没看清楚那个人的脸,但看那个人的穿着,应该不是咱们村里的人。”
柳玉想了想,说:“我和你过去看看。”
卢连才实在害怕,可他头一次遇到这种事,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听柳玉这么说,便哆哆嗦嗦地跟着柳玉往回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老地方。
卢连才动作僵硬地指了下河对岸的某处:“就在那块大石头后面。”
从叶缝间落下的碎光在柳玉脸上跳跃,他眼眸微眯,探着脑袋,定睛一看,果然看见了一个躺在河边的人。
那个人身形高大,身上穿着在他们村里从未见过的华服,凌乱的黑发散了一地。
只是阳光太刺眼了。
柳玉也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只能看见那个人身上深沉又大片的血污,几乎覆盖了整个前胸。
“柳玉。”卢连才拉了拉柳玉的衣服,语气里又惊惧又嫌恶,“别看了,我们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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