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知转入此中来3
过了八月中秋,天气渐渐转凉,一年一度的贴肥膘大赛又可以开始啦。
连着吃了两天小米粥、三天没什么味道的鱼汤,等吃到近乎半月来的第一顿羊肉饺子时,陶三春感动得热泪盈眶。
要不是家中又有客人登门蹭饭,她觉得自己可以不用保持淑娘子的形象,一顿吃上三十个!
事实上,她眼睛不眨地一气吞了二十个,吓得刘嫂子再不敢给她继续盛饺子。
“要是再来点炸辣子就更好了。”她有些意犹未尽地放下碗,开心地打一个小小的饱嗝。
“妈妈你就知足吧,还炸辣子!”
吃着第十三个饺子,元哥儿拨开他妈妈悄悄伸过来的筷子,端着碗转过身,也不肯再让她吃。
她失望地哎一声。
“要不,娘子你帮我吃两个?”
最近几乎天天登门蹭下午饭的客人,不好意思地将自己跟前的素馅饺子朝着她推一推。
“谢了先生,您还是自己吃吧。”她兴趣缺缺地放下筷子。
“这韭菜鸡蛋馅,味道不错的。”
他慢斯条理地吃着饺子,笑道:“再过些天霜降,想吃韭菜可就难了。”
“即便是三九大雪天想吃韭菜,先生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吧。”她才不信他的话咧。
“大雪天里吃韭菜?”他也不恼,继续吃着素馅饺子,“劳民伤财,我可不想被人骂。”
“去年那么一场大雪,我们就是吃的韭菜馅饺子,对吧妈妈?”
元哥儿吃完第十五个饺子,很自觉地放下筷子。
“对,叫你背书你难死,这无用的事却是记得牢。”
捧着热茶漱口,陶三春散一散嘴巴里的羊肉膻气。
“唔,要是过年想吃韭菜,我记得城西出城十里,倒是有一个村子,那里家家户户在屋里种菜养花,到了年节专门卖给达官贵人家。”
周秉钧笑着道:“要是娘子你们想尝尝鲜,我倒是还买得起几捆鲜菜送来当节礼。”
“花那个冤枉钱做什么?”
陶三春可不敢接这个金贵的节礼,只笑着指指院子中挨着屋檐挂着的干豆角干茄子片,很是得意。
“我今年早早买了好多菜晒干了,单等冬里吃,这干菜做得好了比鲜菜还好吃。”
他哑然失笑,很是佩服。
这总是能有奇思妙想的女子哪。
“反正不要一天两顿的让我喝粥就行。”
元哥儿显然还记得去年冬天,那早上晚上连续的白米粥白米粥,先提醒他得过且过的妈妈一声。
“等能上冻了,咱们先包下一水瓮的饺子,到时候不想做饭就煮饺子吃,怎么样?”
总是来这异乡三年了,谈论起春夏秋冬要做的事要注的意,她越来越驾轻就熟。
“也行吧。”
她儿还是很好打发的,痛快点头,站起来伸展伸展小胖手。
“趁着天还亮,我把李先生留的大字先写了去。”
“哎呀陶旦旦你好棒!”
她马上拍巴掌为她儿鼓劲儿。
“知道自己主动去学习啦!”
“因为我怕妈妈你唠叨我啊。”
她儿切一声,朝着依旧坐着喝茶的先生拱拱手,“先生,那我就先不陪您啦。”
“好。”先生淡淡颔首,神色不动。
元哥儿瞅瞅他,顿一顿,进屋子去了。
“娘子,都收拾完了,我和小福先回去了。”
收拾完厨房的刘嫂子和小福一起过来,也很有眼色地躬身道别,快步出院子去。
她看看依旧端坐如钟的先生,眨眨眼。
这些天,这位先生几乎每日都申时左右过来,跟着她和她儿吃了晚饭,闲聊几句便走,通常还都走在刘嫂子和小福之前,今日这是怎么了?
“娘子,这又到月底啦。”果然,这先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从不无的放矢。
“……三石白米?”她试探地问。
他很直白地点了头。
……这是讹上她了?!
“先生,咱们早该要说道说道了。”
她盯着眼皮子底下的茶碗,硬起头皮。
“当初是没法子,陶三春才不得不赶鸭子上架充充大瓣蒜,如今先生既然没事了,我想贵府中不知多少才高八斗的能人异士,哪里还需要我献丑呢。”
“可最后核账的还是我啊。”
他摊摊手。
“元寿他君父小心眼,看不得我在府里养老,把兵部丢给了我,我骑马射箭虽也不算拿手精通,但总归还能撑撑面子,但这每月一核的军账,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那也……”她也无能为力啊。
“娘子也认得杨达虎韩旭山,娘子觉得他们是算账的料子吗?”
他还是摊着手,很无辜地朝着她笑。
“我府里确实有核账的属下,但娘子去户部那日也瞧到了,我那群属下核了一日一夜,最后找出不对劲的,不还是多亏了娘子帮忙吗?”
她不信可以吗?
“我也的确有许多忠心的手下,但军账涉及机密,这些账簿向来不会合到除我之外的任何一人手里,娘子该明白的。”
他慢斯条理地一一堵了她的退路。
“山庄避暑两月,都是娘子帮了我大忙,娘子也该熟悉了这些总账走向,既然如此,一次也是帮,两次也是帮,就帮这接下来的第三次又如何呢?”
……他这是跟着她儿学会的耍赖吧?
“陶三春曾经说过的,三春就是鱼的脑子,根本啥都记不住。”她艰难地还是说不。
“正是因为娘子什么都记不住,秉钧才这么地再三拜托娘子出手相助啊。”他面不改色地道。
……刚刚他还夸她熟悉总账走向来着。
“谁叫娘子一手算盘绝技天下无敌!”
他不动声色地捧上高帽。
“娘子以为,周秉钧还能从这朝里朝外,寻得出第二个如娘子这样的算盘高手吗?说句不客气的,和娘子配合默契了,秉钧真的看不惯其他的算筹高手了!”
……可她又不能帮他打一辈子算盘。
“实在是事关重大,离这月底也不过三五天了,娘子就帮周秉钧这一次,如何?”
他笑吟吟地朝她拱手。
“……就这一次?”她需要保证。
“这一次。”他郑重点头。
“好吧。”她实在是敌不过他这可餐的秀色,艰难地点了头。
“那我明日里来接娘子和元哥儿进府去?”
他还是笑吟吟地,凤眸含水,实在是懂得如何利用自己,才算是对得起老天爷赏赐的这一幅逆天美貌。
“不用接!”
她忙拒绝,实在是怕了那招摇的四轮双马银顶的大马车。
“我和元哥儿正好逛逛街,我们自己去,自己走着去。”
“那我来领路,免得娘子走错了。”他笑着站起来,显然觉得见好就收、鸣金收兵的时候到了。
“真的不用。”她快哭了,一双手摇得成了幻影。
她喜欢看可餐的秀色不错,但并不想和秀色站一起被别人暗中对比啊,她会自卑的。
“娘子是嫌弃周秉钧见不得人吗?”
他显然很看得起他自己,笑得很是傲气。
手照旧背负后腰,身姿挺拔,加之脸上有了几分血色,他笑得简直比云端上的花儿还要艳上两分。
“如今秉钧伤势即将痊愈,虽比不得过去金戈铁马英姿勃发,但站出来,这京中男人,不见得有几个能英武过秉钧去。”
……
她傻眼了,被这厚脸皮、理直气壮的老周自夸,堵得目瞪口呆,有嘴难言。
“娘子难道不同意?”他竟然还在寻求被人肯定。
“……周先生,时候不早了,您再迟些就不容易出坊门了。”
虽然宵禁对这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她实在是不想再搭理这人了。
这真的是威名赫赫、守家卫国的壮志男儿吗?
她忍不住垂眸,实在是没眼看。
这凤眸微转,姣姣如映春江水的亲近熟稔,着实不像——据闻治军严峻有着铁血手腕的襄王殿下。
她怕是遇到假的了吧?
“先生到底是谁啊?”她一边陪着慢吞吞的人往院门走,一边嘀咕。
“某双字秉钧,字直臣。”
这走得慢吞吞的人,背负着双手,笑着道:“娘子以为我喝醉了失了体统,还是今日这番话秉钧说得实在狂悖,娘子有些傻了?”
她默默看他一眼,但立刻又挪开了视线。
这人实在是得老天爷厚爱,就是老话说的,老天爷追着喂饭吃……那样的人吧?
明明年过三旬年纪不算小了啊,怎么就是不见一丝丝的烈士暮年呢?
印象中的铁血战将,怎么能让她总是觉得应该美人儿如花隔云端,最好别落下这人世凡尘呢?
偏偏他又极喜欢这人世烟火色,不笑时如谪仙遗世独立,笑逐颜开时却如人间繁花盛开,美得无法无天,却不带一丝娇柔造作。
男儿英烈,美到嚣张跋扈。
一张开嘴巴,却又是温和蔼蔼如邻家兄长,有求于人时,还又学会了几分赖皮……
太太太太太诡异了!
“先生本就不是人吧。”
她叹口气,不知该如何说出自己的感慨。
“应该是九霄天上的仙人落了凡尘呐。”
……所以,不知不觉,她似乎是又中了他的计。
三年前的雨夜,那洪水滔滔中的处变不惊。
一年前的三月三,那周身的疲惫倦怠。
还有前不久户部大堂,那由内而外的凛冽冷骇。
她对这个人,深深畏惧,不敢靠近。
可是,今夏六月末的溪水畔,那笑谈十数年沙场军旅的悠闲自在。
那一身的伤痛。
她曾亲眼目睹的那两度濒临绝境的生死关头。
她对这个男人又是满怀敬重,总觉得该为他做点什么。
如今,对着这男人的眉清目朗、谈笑风生,她百感交集。
蓦然发现,自己,似乎又白白替人瞎操心了。
这先生,到底对自己施了什么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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