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钟云坤
王慧膝下有一子一女, 女儿不过四岁,儿子还不到两岁。如今天气有些炎热,王慧让人把房里的所有窗户都开了, 坐在窗边,不时抬头见奶娘们带着孩子在院子里玩耍。
见日头渐渐起来, 已经照到了院子里, 王慧出了声,让奶娘们把公子小姐抱到廊下来。
他们来台城已经好几载了,王慧身边得用的仆妇丫头都是从娘家带来的, 侯府拨给她一个都被带来。
对别人来说, 远离了繁华热闹的京城是不甘愿的,是舍不得的,但对王慧来说, 远离了京城的繁华, 如今在台城的日子才是当真舒心。
这里离京城远,没有人知道她的事, 也不会在暗地里对她指指点点, 那些同僚夫人们知道他们出身京城大家,对他们的态度很好,夫人们隔三差五的还会登门请她指点一二,对她温言恭敬, 这些都让王慧心里极为受用。
她在台城的日子过得极为顺心, 除了会惦念远在京城的母亲, 就再也没有不如意的了。至于夫君钟云坤, 前些时候回京城去了, 听闻婆母在家中的情况不大好, 趁着府学里放了一旬的假, 便赶回去探望了。
台州离京城得三五日的路程,往来一去一回,在京城只能小住上两日便要往回赶,让人十分疲乏,王慧便让小厮跟着钟云坤回去了,一路在路上也能照顾他几分,她还得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自然是不能这样急匆匆赶路的。
何况她跟婆母穆氏的关系可不好,她若是出现在婆母穆氏跟前,恐怕会加重了她的病情,王慧也懒得去讨这个嫌。
钟云坤不在,这府上上上下下都听她这个夫人的,王慧也不必顾忌了钟云坤的心思,当真是再没有不如意的。府学放了一旬的假,再有两日便到了,这两日夫君钟云坤也该从京城赶回来了。
王慧问身边伺候的仆妇:“四爷的院子有没有给他多洒扫一二?他这人爱洁,可别落了些灰尘不打扫,回头又该说我这个当妻子的对他不闻不问了。”
王慧跟钟云坤之间与普通的夫妻不同,两人相处时多是夹枪带棒的说话,身边嬷嬷丫头们不知劝过多少回都不管用,所幸也不劝了,“已经命人扫过好几回了,王嬷嬷还特意去检查过了,一点灰都没落。”
“那就好。”王慧也就不提他了,等王嬷嬷把家里家外的都打理妥当了过来,王慧跟她说了起来,“前日里陈夫人带来的那位女子你可还记得?”
王嬷嬷是王慧从娘家带来的心腹嬷嬷,已经跟着她多年,最是信任可靠,“夫人说的是那位姓薛的娘子。老奴如何不记得,陈夫人说那薛娘子原也是京城出身的。”
王慧靠在椅上:“是,就是她,这薛娘子穿得虽然普通,但我这一双眼睛却不会看错,她那一身风度绝不是什么小门小户里能养出来的,你看她的衣着打扮是简单得很,比陈夫人的可比不得,但那举手投足的时候,可比那陈夫人要讲究,想来也是曾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只是如今没落罢了。陈夫人说,她们还是妯娌?”
王嬷嬷点头:“对,是妯娌。”
陈夫人的夫君是学正,是官身,她这位妯娌嫁的虽是陈夫人夫君的兄弟,但却只是个举子,尚无甚官衔,只平日在家中做做文章,读读书,听说考了两回会试没中,还等着下一回继续考的。
王嬷嬷就是在大户人家里当差的,对这些没落了的大户人家小姐看了不知多少,对王慧说的却没有怀疑,小姐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在看人这方面还是准的,带着两分叹气:“也是为难这些小姐们了,本该是享福的命,落得个嫁到这般人家的境地。”
王慧却在想这京城姓薛的大户人家。她在京城里也称得上是广交好友的了,没出事前也曾是手帕交无数的,薛姓在京中也不少见,王慧一时还当真想不起来这陈夫人的妯娌到底是京中哪户薛姓人家。
想不出来,王慧所幸也不想了,把已经玩了好一会的一双儿女招了来,让人去端了温水来,等他们喝下,便带着他们回房里去了。
翌日,丫头们正捧了几块布匹来,王慧随手翻了翻,突然她目光落在其中一块布料上印的花纹上顿了顿,丫头还当她喜欢,忙说:“夫人喜欢这个?听说这花纹是近两载府城里最时新的,上回王嬷嬷也拿了好几块这种花纹的,说是要给夫人裁荷包。”
王嬷嬷也近前了,在布匹上看了眼,并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同的,府城到底是比不得京城的,京城里早就过时了的,但在台城才刚刚时新,还受城中夫人小姐们追捧得很,他们小姐平日穿的都是夫人从京城里给他们给送来的,是台城没有的。
王慧对她说着:“王嬷嬷,你不觉得这花纹有些眼熟吗?”
王嬷嬷又伸头去看了看,好一会才说道:“听了夫人的话,这样看倒确实有一些眼熟的。”
京城局势瞬息变换,王慧这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外出走动多是十来岁时,但尚且年幼在家中时,王慧却是隐约记得看过这花纹样式的,“不过那好像不是印在布匹上的花纹,而是印在木料上的。”
王嬷嬷眼里顿时一缩,“薛家!”
“夫人,这花纹很像薛家的印记。”
薛淑妃的娘家薛家,一门数人都在朝为官,在宫中更有得宠多年的淑妃娘娘。薛家荣宠深厚,以致薛家人大都趾高气扬,而他们出行时,马车外边就会刻上这样的花纹。
城中的夫人小姐们见了这花纹便知是薛家人到了,多会避让几分,薛家横行时,王家同样要忌讳几分,这个花纹就是王夫人给王慧看的,想让她认一认,以后出去走动了离这一家远一些。
只是没料到王慧还没有出去走动,薛家就先塌了,天大的祸事降临到头上,薛家一落千丈,从人人避之不及变成不屑轻视。
王嬷嬷说着,又重重点了头:“对,老奴记起来了,就是他们家。薛家衰败也有七八载了,夫人当时还小呢,记不得也是正常的。”
“当年那薛家是何等的气势,便是侯夫人见了薛家的小姐们也是挂着笑,不敢得罪了人的,那宫中的薛娘娘受宠得很,也只有一同入宫十载的贤妃能比得了,不过后来贤妃娘娘也倒了。”
薛家失事,城中当时可是议论了许久,那样煊赫的人家,说倒就倒,不止官职没了,甚至连府上女儿们的亲事都被退了。姑娘家被退了亲可不好再说人家,但依着当时陛下的态度,这些姑娘怕也无人敢娶。
陈夫人的妯娌,那位姓薛的举人娘子,姓薛,又出身京城,举手投足又是大家风范,想来便是出自这一家了。
王慧也想到了这一点,跟王嬷嬷看了看,脸上正色起来,“嬷嬷,去打听打听。”
王嬷嬷点头:“行,老奴这就去。”
王嬷嬷匆匆走了,到下晌就把事情给打听出来了,那位姓薛的举人娘子闺名唤薛平,曾是京城薛府的庶出小姐。
七年前薛家出事,偌大的府邸坍塌,薛家人匆匆出京赶回老家,在路过台城时,薛夫人在台城留了两日,把几位庶女的婚事交给了在嫁到台城的薛姨母,薛平便被薛姨母指婚,嫁给了陈夫人的夫家张家。
人物姓名全都对上了,王慧命人取了纸笔来,给京城那边写起了信。
她没忘记她是如何有今日的好日子的,上边有主子撑着,她才能从险些落到庙宇,到如今嫁给侯府嫡子。
王慧把上边主子的生平都是打听过的。处境、喜好,甚至知己好友,主子一共三位好友,有两位如今都在京中,只有一位却是离京后再也没见过的,那人名讳正是薛平。
她想了想,提笔写了起来。
钟云坤是在下晌赶回来的,他带着小厮进了门,下人们忙给他见礼,钟云坤面有倦怠,随口问着:“夫人呢?”
“夫人在正院呢。”
钟云坤突然回来,正院里伺候的丫头们还来不及秉王慧,钟云坤已经进了房里,见王慧正在写信,“可是给岳母写的,正好我带了岳母的信来,你先看过再回。”
王慧时常会给远在京城的岳母写信,等上不久岳母就会给她寄上不少东西来,钟云坤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王慧点点头:“你先把信放着。”
钟云坤不傻,一听这话便知这信不是写给岳母的。
他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说出的话也不如先前平和:“怎么,又迫不及待的写信给别人通风报信,这回是把家中什么说出去了?也对,这家中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钟云坤脸色极为难看,连日来的赶路本就让他倦怠,又兼之家中那样的情形,叫他越发控制不住。只要一想到别人不知如何在心底里看他们的笑话,就让钟云坤心中难堪不已。
他忍不住刻薄几分:“你就这么忍不住想让别人看我如何落魄,如何没有前途是不是!”
王慧受不得他阴阳怪气,同样回道:“那你倒是说说,这家中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看在他脸色不好的份上,王慧倒不想跟他计较起来,认真几分说着,“你虽职位不高,却是正经差事,在文人里也是有些颜面的,不比那些做闲差的强?”
“那如何一样!”
“怎么不一样?爹挂个五品闲职不照样承继了侯爷位置么。”
侯府无论怎么变动,钟云坤以后承继侯爷位置却是不会变的,三爷钟云辉深知这点,这才早早就搬出府了。
钟云坤阴沉着脸,与王慧看了看,突然甩袖离去,去了前边书房,下人们很快抬了热水来,等净了身,钟云坤躺在前院榻上,想起了这回回家的事。
母亲一直不能接受外家倒下,也不愿让人见到她如今的狼狈,性情大变,而在京城的长姐小妹,他上回明明同她们说过,请她们得了闲便去陪陪母亲,但她们却连门都不登,母亲身边没有贴心说话的人,性子越发偏激。
钟云坤也想过把人接到台城来,但母亲身为正室,却是不能随着他同来,再则母亲与妻子之间相处不了,若是把人接了来,这家中怕也不得安宁。
钟云坤困极了,眉心一道苦愁的纹路,那是常年郁郁不得志造成的,在黑暗笼罩来临前,钟云坤又升起一腔不甘来。
钟云坤总有一种感觉,他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他本该是一生顺风顺水的命,如愿的考中一甲,扬名天下,走上朝堂,步步高升,封侯拜相,娶得娇妻,家中和睦,这才是他这个嫡子该有的人生,而那些庶出,本该是一生颠沛凄苦的命,这才是他们各自对的路才对!
幻想太过美好,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钟云坤放纵自己彻底陷入黑暗,去拥抱这些黄粱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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