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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失败至极的一生


“臭婆娘,问你要两个钱,跟要了命一样!当初要不是你死乞白赖的让我负责,我会娶你?”

“这么多年了,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不下蛋的老母鸡!我要是你,早他妈上吊死了算了!”

姜知雪蹒跚的走在医院走廊里,耳边依旧回荡着丈夫的唾骂。

她今年已经六十三岁,盛夏的天气穿长袖长裤,别人一看只当是老年人体弱,谁能知道她形如枯槁的四肢,布满淤青红肿,都是丈夫打的。

半个多月不着家的老公,大清早破门就开始翻箱倒柜找值钱的东西。

姜知雪眼看他要把房本带走,着急去拦,结果被老公连踢带踹,躺在地上好半天,过了中午,才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来医院买点药。

坐在诊室的凳子上,医生反复查看了X光片,眉头紧皱:“老婆婆,有家属跟来吗?”

姜知雪发根银白,垂着的头摆了摆,无精打采。

她哪有什么家属,早年因为嫁人的事,跟家里闹别扭,这么多年,父母对她避而不见。

如今那口子在外嗜赌,膝下没个一儿半女的,说是空巢老人也不为过。

“老婆婆,你看这里有块阴影对吧,这是心血管堵塞。”

医生无奈告知,眼里满是同情,“目前已经很严重了,您之前都没查过吗?”

姜知雪猛然抬头,沧桑的眼写满惊恐的看向光片,上面的黑灰色中,医生指的位置像是一个墨团,附着在心脏顶端。

她是经常感觉心慌,但因体质差,能忍则忍,不能忍了就吃上两颗降压药。

要不是这次那口子打得太狠,她才不来医院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心梗……

医生的结论她听得浑浑噩噩,抓着医院的塑料袋出门,姜知雪六神无主。

今年六十多岁的她,可以说人生失败到极点。

从小仰人鼻息,像被操控着的木偶,好不容易为自己的幸福争取一次,却嫁了个烂到泥地里的家暴男!

反而是她那养尊处优的妹妹,情场失意,事业丰收,过着令人羡慕的生活。

犹豫半晌,她拨通了一则电话,铃声响了很久,那头才接起来,“怎么是你,这次又借钱?”

顿时,姜知雪面红耳赤,她以前不常给父母打电话,生活拮据,想让他们接济被拒绝后,她也就免开尊口了。

但今天,电话是妹妹姜依瑶接的,语气讥诮嘲弄。

想到自己就快死了,姜知雪没心思和姜依瑶呛声,有气无力的说道,“手机给爸妈,我想跟他们说说话。”

“别了吧!”

姜依瑶嗤笑,“爸妈在新西兰养老,以后你少叨扰他们,姜家还有你这么个窝囊废,我都替二老丢人!”

啪嚓——

电话断了。

姜知雪双腿一软,只觉得疼痛难忍,血液直冲脑门心。

天旋地转,她扶着街边的景观树蹲下去。

眼前走来车往,有人停下来,却不敢搀扶。

“老婆婆,你还好吧?”

“别被讹上,打120!”

姜知雪的心好痛,要裂开了似的。

吵吵闹闹的声音,从模糊到清晰,越来越刺耳。

“姜建国,全赖你!你看你把那野丫头养的白白净净,跟个狐狸精似的,整天招摇过市。现在好了,本来安排的是瑶瑶跟厂长家儿子相亲,阴差阳错相中了你捡来的那死丫头!”

“手心手背都是肉,文娟啊,张承武相中谁,都蛮好的嘛!”

“好!好你个鬼!那能一样吗?瑶瑶是咱亲生的,她不是!”

姜知雪睁开眼,喉咙里似乎烧着一把火,灼得又燥又疼。

发黄的腻子墙,熊猫图案的花布窗帘,一张为人民服务的画报,图钉边上挂着一顶蓝色工帽。

虽然已经过去了四十年,但姜知雪很清楚的记得,这是她的家,她的房间。

人死之前的走马观花么?

她想着,撑坐起来,铁架子床随着她这个动作而’嘎吱嘎吱’的响。

门外的争吵声愈演愈烈,伴随着女孩子的哭泣声,“妈,你别说了,呜呜,承武哥就在职工楼下等着见姜知雪,你想想辙,拆散他们!姜知雪她凭什么啊!妈!”

姜知雪听出是姜依瑶在哭嚎,忽然想笑……

当初她死守’爱情阵地’,绝不在父母的威逼利诱下妥协,非嫁给张承武,死之前还得重温旧梦!

八十年代的职工宿舍不大,客厅兼并厨房,两间卧室,小到连洗澡盆都放不下的厕所外,就是晾衣服的阳台。

此时一张支架圆桌旁,坐着姜家父母,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难看。

姜依瑶刚满十八岁,挎着姜母的手臂,左右摇晃,哭哭啼啼。

在姜依瑶的诉求后,紧接着小卧室门口传来清丽的声音,“你喜欢就让给你,在家里别一口一个野丫头,我不聋。”

姜家父母和姜依瑶循声往姜知雪看来,姜知雪只当这是场梦。

她精神萎靡的迈出卧室的门,朝着小圆桌走去,视他们为无物,提起水壶,往印着锄头镰刀的搪瓷杯里倒上水,捧起来凑到嘴边。

姜知雪听说网上有个词叫PUA的时候,她想到了姜家父母。

从小到大,姜家父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是雪地里捡来的,要不是姜家给她一口饭吃,她早就饿死了。

他们不止贬低她,还要她事事让着姜依瑶,因为姜依瑶才是名副其实的亲闺女。

三人看姜知雪的目光诧异错愕,而姜知雪吞咽着温开水陡然僵住了。

不是梦吗?

她居然能感知到温度?

正当姜知雪不敢置信,猛灌了两口水后,突然一只手横插过来,’啪’的一下打掉了她手里的搪瓷缸子。

搪瓷缸是铁做的,涂了一层漆,掉地上摔不碎,只会叮叮咚咚的砸出金属的杂音。

杯子掉了,姜知雪呆怔着,  热水洒满了桌面。

“少惺惺作态了,让人恶心!”姜依瑶嗤之以鼻,稚嫩中有些婴儿肥的脸满是不服气,“昨天相亲,你穿得花枝招展的,别以为别人看不出你打什么如意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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