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云游宴结束后，一连几日顾锦都未出府，她时常去祖父院里陪他说说话，到是很少待在自己院里。
大多时候祖父都是不清醒的，容易忘事，性子和孩童差不多，顾锦便哄着陪他下棋，用膳，晒太阳，日子过得也是惬意。
前世祖父病重至过世时，她都没能陪在身旁，辰王府规矩重，她是不可以随意回府的，顾锦像是补偿前世遗憾般，没事便在老伯爷院里待着。
顾锦苏醒后，江如云开始忙了起来，吩咐着府上着手准备下月的婚事。
对于顾锦的亲事上，不管是江如云还是顾青松两人都一至豪阔，从采买到嫁妆都竭力选用最好，绫罗绸缎，珠宝美玉，生生堆了半个屋子。
“夫人近日是忙着脚不落地般，小姐出嫁定然是庆京最风光的人儿。”
“奴婢听闻端王爷昨日也归京了，想来提前归来也是因着世子和小姐亲事临近。”
“太子妃也派人送了一个箱子回府，看着挺沉，说是给小姐添一分嫁妆。”
现今已然入夏，天气越发热了起来，秀清拿着蒲团薄扇在顾锦身旁轻轻扇着，小嘴也没停下，一边说着近日她收集的小消息。
顾锦没打断她，任由她说着，重生之后，两人难得有这么闲暇独处的时候。
按着年岁，秀清比她还大上近一岁，前世顾锦也是一直留心着适合的儿郎，想为秀清找个好人家，都被秀清拒了。
这丫头固执得就要留在自己身边，顾锦难产之时，命在旦夕，那时荣安伯府已然完全失势，恰逢赵霖即将登基，自然没有闲余管后院琐碎，秀清在老王妃院里跪了一宿，才求来太医，为此还落了腿疾。
孩子出生后，身子薄弱，汤药不离口，顾锦分身乏术，便将此事搁置了，且在没有遇见特别中意可靠的人，顾锦也是断然不敢让她嫁，于是这一留，便将她留到了赵霖登基，才有了后来将军夫人认亲的机缘。
重生后，她知道秀清身世乃将军府小姐身份，便不着急替她寻依靠谋划了，找个适合的机会让她回到将军府，依着将军府嫡女的身份，婚嫁自然不会被委屈。
“可知母亲现在何处？。”顾锦突然出声问道。
秀清：“应该在前院老爷书房里，奴婢方才给小姐添糕点时见夫人往书房方向去了。”
顾锦：“去一趟前院，我有事与母亲说。”
圣上赐婚，无一人不认为她与赵淮朗的亲事已成定局，父亲，母亲整个府上，乃至端王府都在为此做准备。
不管是太子妃顾柔，父亲与母亲，他们心知这门亲事于自己有愧，就在嫁妆上弥补了。
赵淮朗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府上却是没有一个人在意的，所谓添嫁妆，只不过是为了让她们的偏心能够偏得安心且理所当然罢了。
她们不在意，顾锦却是不能不在意，按着赵淮朗放荡不羁的性子，若是不与他说好了，怕是圣旨也不能强了他。
如今顾锦算是待嫁之身，出府前需得与母亲说一声，征得同意了才合规矩。
两人穿过花园，走到廊檐下，便瞧见书房门站着的顾瑶，显然已经在门口多时。
“三妹，你也来寻母亲？”
顾锦话落，紧关着的书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江如云看了看小女儿面上有些担忧，随后对两人道：“都进来吧。”
顾锦不知顾瑶在门口做甚，单见她面上愤然不平的模样，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书房是府上重地，府上姑娘入内都需得顾青松同意才行，下人更是不能随意入内，顾锦回头用眼神示意秀清在门口等着，自己转身便随江如云进了屋。
“父亲，女儿是绝不会嫁给赵霖当侧妃的。”进了书房，江如云刚关上门，顾瑶便出声嚷嚷着。
顾青松坐在书案前，作为一府之主，大多时候他都是不会笑的，保持着一脸严谨。
“我与你父亲正商议着，你这般着急做甚，辰王妃言语里是这个意思，但一切还未决断，与王家也没定下。”江如云看着小女儿言语急切，想着女儿的急性子，不免为她以后担忧。
顾锦没作声，但从顾瑶与母亲的对话里，她也能猜个七八分，江如云原以为辰王府妃派人来府上探口风，是有意于顾瑶。
今日江如云出府去铺子上偶遇尚书夫人才知，辰王妃替赵霖相看的正妃是内阁大臣王家小女儿，只是想顾瑶以侧妃之礼入府。
是啊，以顾家现今在朝堂的势力来看，定是入不了辰王府的眼，顾柔能当上太子妃何尝不是因为顾家无势，对前太子妃诞下的皇太孙产生不了威胁。
前世自己费尽心思嫁给赵霖后，也是认为顾家无势，助不了他，从而心里愧疚着，事事依他，顺他。
以至于后来她稍有不满，赵霖便认为她作。
“我不管，让我嫁过去当侧妃，还不如当初让我嫁给赵淮朗那个浪子……”
“瑶儿。”
顾瑶话还未落，江如云便厉声制止。
一时间，顾青松和江如云到不知该怎么说，两人看了看顾锦，见她面色如常这才放心了些。
“锦儿，你来书房可是有事。”江如云率先打破了沉静，转头对顾锦问道。
顾锦：“近日在院里闷得慌，女儿听闻挽尘阁新到了一批胭脂，明日想出府去看看，特意来得母亲准许。”
不等江如云出声，顾青松率先开口道：“让下人买回来便是，出去做甚。”
“老爷。”江如云出声制止了顾青松的话，而后转头看像顾锦：“你爹上朝时听闻近日庆京涌入了些流民，是怕你出府被惊着，这样明日出去多带两个下人，有守城司加上你不出城，应当是没事的。”
“谢母亲，那女儿先回屋了。”江如云应允后，顾锦便不愿多留。
顾锦转身开门之际，江如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锦儿去铺子上便多选些自己欢喜的，月银你留着，明日便走府上账目便是。”
“好，谢母亲，女儿告退。”说着推门走了出去。
江如云点点头：“去吧。”
顾锦明白，江如云其实是疼自己的，只是这份疼爱不能比较，若是和顾柔顾瑶比起来，江如云对她的疼爱就尤其薄弱。
回院的路上顾锦一直闷着没说话，秀清知晓自家姑娘心里烦，也没敢出声烦扰。
顾锦喜静，院里除了秀清外，只余两个下人且都是不能随意入屋的，回到自己院里，秀清先一步上前推开房门，待顾锦入内后自己也跟着进了屋。
顾锦抬腿踏入，便觉得有些异样，还有来得及开口就看见隔着屏风肆意而坐的赵淮朗。
第二次上门，完全没了上次的拘谨，见顾锦回来直接出声道：“二姑娘，你这屋里怎连茶也没有。”
顾锦：“秀清，去备茶。”
“不知世子今日来是为何事。”顾锦也没了上次的紧张，坐到椅子上静静看向他。
赵淮朗：“我父王回京了。”
顾锦将秀清备上的热茶添了一盏递给赵淮朗：“听说了。”
“所以二姑娘咱们的亲事你考虑好了没，再不行动就成真了。”
顾锦给自己也添了杯清茶，放到唇边浅抿了一下:“能嫁入端王府是我的福气，我愿意嫁给世子，不用考虑。”
闻言，赵淮朗刚入口的茶就这么直直呛了出来，一脸不可置信：“你愿意？”
也不怪赵淮朗惊着，之前他也问过她，包括那日云游宴他也是问过的，她虽未答应退亲，但也未明确说过自己愿意依照圣旨成婚。
顾锦点点头：“愿意。”
“为何？”
顾锦想了想，征战漠北收复三城，凭战功封王入仕，平内乱等等，这些都是前世他在端王去世之后的功绩，现在的赵淮朗……
她想了一圈：“因为……因为上月祖父出府与下人走散，是世子你扶他过了长街，送回了府上，顾锦感激不尽。”
想了好一会，顾锦才支支吾想出这么个借口。
这也是近日她去祖父院里陪他时，难得祖父意识清醒间，她与祖父说起自己愿意嫁给赵淮朗的事，祖父告诉自己的。
“再则，世子你心里其实是清楚的，这亲事不好退，之所以几次问我，你只是想有人认同你，给与你能退的信心，世当真不知皇上为何将我赐婚给你，为何让荣安伯府与端王府结亲。”
赵淮朗或许是个纨绔的，但顾锦知道他定不是个什么都不明白的浪子，新旧政权即将交替间，身为圣德帝胞弟同为先皇嫡子，且战功赫赫的端王府，此时若是违背圣旨……
后果，顾锦不愿也不敢想，她甚至不敢确定前世，端王爷之死与自己和赵淮朗没有依照圣旨成亲有无关系。
“若是他日世子觅得良人，顾锦愿意成全世子。”
赵淮朗：“我不会让钟意的姑娘委屈，她出现便是独一无二的，我当待她一心一意，双人足已，不能……”
“我愿意和离。”不等他说完，顾锦便静静出声，他给自己留足了体面，没有将话由子挑明，顾锦却是直言出声。
面上是镇定自若，心里却是掀起惊涛巨浪般。
一心一意一双人，前世她那般追逐赵霖，也不过所求他待自己与旁人不同，顾锦不禁开始艳羡将来赵淮朗钟意的姑娘。
“二姑娘，不是你想的这般简单……”
顾锦：“我会骑马，会看账本，后院管理我娘也是教过的，祖母在世时还教过我做生意，书画也略懂一二。”
说到此，她顿了顿看向赵淮朗，女子眼眸如一汪湖水沉静执着：“赵世子，我……我已非完璧之身，不敢耽误世子，一年之后不管世子是否遇见钟意之人，我们都和离便可。只是成亲对我，对世子当前都是最好选择，你把我当盟友便好。”
这段话，她说都很是艰难，打算要依旨嫁给赵淮朗起，顾锦就没想过瞒着他自己不洁的事实，纵然两人不会有夫妻之实，若成亲，到底是名义上的夫妻，她决不能让他从别人口里知道这个事实。
寂静，屋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随着寂静时间拉长，顾锦对于未知的恐惧如被逼至悬崖之边，前行无路，有些绝望。
她假意用手撑着案桌，表面依然坦然自若，可只有她自己清楚，若不是有手在案桌上支撑着，她怕是已经坐不稳了。
她不敢想赵淮朗不同意的后果，因为任何被拒绝的后果都不是她能承受得住的。
他没说话，赵淮朗真的极少极少，不，她从未见他这般正经过，收起眉于间的痞笑，端正坐着，让人看不出心绪。
良久，久到顾锦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男子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以往的朝气，仍然是一副玩世不恭地模样：“那一年后的休书本世子得亲自写，就写你太规矩，太清冷，本世子要让人知道，话少是容易嫁不出去的。”
撑着桌案的手一软，顾锦身子往前虚晃了一下，抬眸看着面色与往常无异的赵淮朗：“多谢世子。”
这一刻，她很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还是不争气湿了眼眶，顾锦拭了拭眼角。
就算他答应了，倘若他不同于往常般与她说话，带惋惜，怜悯，或者鄙夷，但凡有一丝其他，她都会如坠深渊。
还好，他没有，他看自己一如往常。
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直到出了荣安伯府，赵淮朗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
原以为顾家二姑娘是和规矩得不能再规矩的，谁知道她竟敢筹谋私奔之事。
赵淮朗是这样认为的，顾锦大抵应该是钟意了一个荣安伯不许的男子，恰逢。皇上赐婚，更是拆了一对苦命鸳鸯，两人情难自禁越了礼界在一处了。
于是顾锦要先嫁给自己，一年后再和自己和离，然后私奔。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赵淮朗心里感叹着。
但也觉得她好勇敢，为爱无所畏惧，赵淮朗决定成全她。
“三哥，和顾二姑娘谈得如何，她同意退亲了吗？”守在荣安伯府外等候的赵溪贺见赵淮朗翻墙出来，忙跟上前迫不及待开口。
赵淮朗顿住脚，转身看着一直跟着自己晃悠的七皇子，由衷而发：“老七，听三哥的话记住以后不要随便扶老人过长街。”
“啊，为什么。”赵溪贺一头雾水。
赵淮朗摇摇头转身。
因为容易被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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