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连寻的往事（2）
我也不知道那时的连寻是怎么突破画池山的禁制的，想来那时候的禁制还未有现在这等严苛，总之我们就从连寻跑上山来打破的洞口，又偷跑了出去。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在外面过年。
之前我以为过年时的画池山已经很热闹了，红红火火的样子已经远胜平时清心寡淡的状态。直到我看到楼下的水乡，一艘艘挂满了灯笼和玉米些象征丰收的谷物的篷船从水面划过，岸边的人和船里的人对唱着歌曲，还不时有吹奏着乐器的乐师在街上缓缓行走，摊贩们吆喝着摊上的炮仗、吃食、小玩具。
歌女的嗓音婉转动听：
“绸缪束新，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目光所及全是红色和黄色的暖色光，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被拉得好长。
我出神地望着这一切，突然被一个玩意儿冰了一下脸蛋，我侧目一看，是一串甜滋滋的糖葫芦。
“连寻哥哥！”我嘟着嘴接过了糖葫芦，看起来却是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哥哥还拿这个逗我开心。”
“我方才看那糖葫芦长得实在像你，没忍住便买了一串。”连寻的眼尾微微上翘，露出一个极具魅惑力的笑容。
“哪里像我了，哥哥真是的！”
“红扑扑，圆滚滚的，像你的脸蛋啊。”
“哥哥就知道取笑我。”
一边互怼又一边走得越来越靠近，我似乎回忆起了从前和连寻待在一起的日子。
“来喽来看看喽，猜灯谜，猜对有奖喽！”路边的摊贩吆喝的声音就像小曲儿一样。
我被吸引了目光，定在原地不肯走，连寻过来一把揽住我的肩膀：“走，去看看。”
“别推啦，我自己会走。”
小摊贩看到这可乐了：“来来来这对小夫妻，灯谜一文钱猜一次，猜对了就有小礼品送！”
我连忙否认：“啊！不是夫妻！是——兄妹啦！”
连寻也应和道：“还不是夫妻啊。”
非正式场合下，还是不便透露我们的画池山弟子身份。但是，“还不是”是什么意思？
连寻放了三枚铜板，老板喜笑颜开地给我们递了三只小小的红灯笼，每只灯笼下面挂一张小纸条，纸条上面的就是谜面了。
第一盏灯笼上写着“有时候，圆又圆，有时候，弯又弯，有时晚上出来了，有时晚上看不见。”刚看完题目，我立即给出了答案：“是月亮，是月亮！好简单啊。”
小摊贩搓了搓手：“姑娘真是好脑筋，再来猜猜这下一个灯谜，可就没那么好猜喽！”
定睛一看，纸条上娟秀的字迹书写着：“瘦高姑娘，穿红衣裳，头上发火，泪水直流。”我揣度了片刻，便给出了答案——红烛。
小贩听得连连鼓掌，为我喝彩，吸引着周边的人都来看我猜灯谜，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看向第三盏灯笼。
“一肚生下龙凤胎。”
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最后一个灯谜我却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连寻凑近看了看我的窘态，怜爱的摸摸我的脑袋，给出了答案：“是‘好’这个字。龙凤胎，一女一子，凑成好字，自然也是好事一桩。”
见我们三个灯谜全部猜中，周围的人都佩服不已，小贩也不小心眼，直接拿出了一袋礼品供我挑选。
我用眼神询问了连寻能否让我来挑，连寻冲我点了点头。我挑挑拣拣，拿出一只造型精美的陶瓷小鸟，灵动极了，活生生的样子像是下一秒就要活转过来似的。
“这位姑娘可真有眼光，挑中了我这儿最精致的玩意儿，不过这鸳鸯啊，还是要成对才好。”小贩说罢，从袋里挑出另一只与之匹配的鸳鸯，交到了连寻手里。
连寻并不推辞，再从钱袋里拿出三枚铜钱递给了小贩。小贩只摆了摆手：“大过年的，不收你钱了。我也只是赠个有缘人罢了。”
走在路上，我手里攥着一个和连寻手里般配的陶瓷鸳鸯，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连寻倒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我们手牵着手，另一只手又都拿着一只陶瓷鸳鸯，就这样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看到好吃的好喝的就停下来买上些许尝尝，看到好玩的便停下来驻足观赏。
“当——当……当——当——”新年的钟声敲响了，整整十二下。
我与连寻共同望向远处的山上，有人在燃放烟花爆竹，一颗一颗星星似的直冲向天空，又在暗夜的星际之间碎成一颗颗钻石，落下来到了我们的眼睛里。
“连寻哥哥，新年快乐。”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了。
连寻定定地望着我的眼睛，那里面透露出烟花的流光溢彩，水光流转。“你不回画池山了，好不好？”
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哥哥你是什么意思啊，不回画池山那还能去哪儿呢？”
连寻自觉失言，他本该也星月流转的眼睛里却透着隐忍的含情脉脉：“我逗你呢，小傻子。”
果然，连寻哥哥最爱开玩笑了，他这次回来一定就待在画池山不走了吧，我这样想着。
“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零点已过，连寻欲把我送回画池山。
“不要嘛，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回去了肯定要被母亲念叨，倒不如在外面多待一会儿。”我调皮地朝连寻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儿跑进人群里去了。
我在人群里左右乱窜，但只要一回头，总能看见高挑的连寻，在人群里对我笑。
几近天明，我还是无可奈何地回了画池山，刚踏进院子，母亲就冲过来拽着我的胳膊往屋里走，一边嗔怒道：“小兔崽子可让我一顿好找，小小年纪还学会了夜不归宿了，昨晚这一大晚上跑去哪儿了？”
我被母亲吓哭，抽噎道：“我和连寻哥哥出去玩了，很安全的，母亲你不要怪我，你看我还给你带了礼物——”我举起那只栩栩如生的小鸳鸯。
听闻连寻的名字，桦冬一怔，以从未有过的严厉态度训斥我坚决不可将此事与外人言说，还将我在小黑屋里关了一整天。
正月初一就被关了一整天不给吃饭的我倒也没有哭闹，只是刚被放出来我就满山找着连寻，却再也寻他不见。
最终，我只得偷偷地把母亲扔掉的小鸳鸯捡了回来，又来到了院子里连寻出现的地方。雪地上的脚印早已消磨殆尽，就像连寻一样，即便曾出现过，痕迹也永远地消失了。
连寻又离开了，我可能永远也找不到他了。
我的眼泪终于在此刻决堤，手里捏着的小鸳鸯似乎也被染上了悲伤的神色。鸳鸯多情，一对才成了鸳鸯。
我又想起那三个灯谜：我本是天上的月亮，只敢在夜晚才照拂着你；我本是落泪的红烛，只愿燃烧着自己来点亮你。如此甚好，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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