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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小柿子沉默地坐在廊下,他正在给席山鸣晒药材。

        今天早上,他起来的时候,就发现主子不在宫内,他在殿内外走了一圈没找到人,也没有担心,而是默默回去继续做事了。

        霍明从后院走来,便看到小柿子那模样就像是头顶着乌云一般,脸色看起来也不怎么好看。他和小柿子的接触少,但他知道席山鸣虽从不表示出来,可这个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宫人颇得他看重的。

        霍明缓步走到小柿子的身旁,蹲下来与他一起帮忙。

        小柿子下意识往边上让了让,沉默了良久才说道:“你不应该跟着主子吗?”

        霍明:“将军不喜如此。”

        小柿子:“那你过来能做什么?”

        霍明:“杀人。”

        小柿子的动作定住,猛地看向霍明。

        却看霍明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药材,“将军身边并不安全。”身为将士,最会的,难道不就是杀人吗?

        先前小柿子那种懒洋洋的感觉立刻消失,他窜起来,神情焦急起来,“既是如此,你为何还在这里?”他听出了霍明的言下之意,主子并不安全,就算是在宫内也是如此。

        霍明:“将军并非弱小之辈,他也有自己的坚持,倘若我执意要跟从,你猜将军是会继续让我留下来,还是让我走呢?”

        小柿子僵住,好半晌,泄气地坐了下来。

        “你说得不错,主子是不会答应的。”

        席山鸣一直不喜欢有人跟着他进出,这是由来已久的毛病。霍明低头说道:“勿要担心,将军直率,想要何物,不想要何物,向来都明白率直地表露出来。倘若将军不想要你留下来,你根本不会跟着他来到这里。”

        他随口一提,居然切中了小柿子心中隐约的担忧。

        小柿子抿唇,“我这般孱弱,无法为主子做些什么。”

        霍明笑了,“有些人活着,对将军来说,就是莫大的安慰。”

        …

        一辆马车平静地走出宫廷,守门的侍卫肃穆安静,仿佛没有看到一国之君刚刚登上了马车。

        “官家跟来作甚?”坐在马车内,席山鸣懒洋洋地说道。

        在他的对面,赫然是应该在处理国事的皇帝。

        只是席山鸣既没有行礼,更没有动弹,只是幽幽地看着皇帝坦然坐了下来。

        南门之穿着一身黑衣,神色平静,看起来丝毫不像是在宫门口拦下了马车,然后弯腰进来的人。他闻言看向席山鸣,“合该去一趟,劳烦将军带我一程。”

        席山鸣想翻白眼,但是他懒得。

        这马车是南门之准备的,车夫是他准备的,就连令牌也是他准备的。结果南门之还在这里和席山鸣玩这一出,也不知道是在骗谁。

        今天是席泰的忌日。

        身为罪人,席泰在死后当然没被安葬,连同那些惨死的席家男丁全部被随便丢在乱葬岗抛尸,得亏是有义士冒着砍头的风险偷偷为他们收尸,就近葬在了乱葬岗里,也免去了被动物啃噬的悲惨结局。

        朝廷内自然有人知晓,也只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上达天听。

        席家的事情,虽无人能够阻止,却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没心没肺之徒。失却了席家,于朝廷而言,便是失去了左膀右臂,那些明了国运前途的聪明人怎能不为席家的下场感到惋惜?

        在过去七八年,除了寥寥几个记得席家的人会去祭拜,这些无名坟包早就长满了绿草,隐隐生机藏于其中,已经无人知晓此处究竟埋藏着多大的惨祸。

        南门之登基后,除了彻查席家的事情,也将这乱葬岗里埋葬的席家人全部都移棺,另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下葬。帝王这样的举动肯定惹来非议,可是这位新帝却不是能听从别人意见的,一意孤行之下,到底是成了行。

        席泰的忌日将近时,南门之已经做足了准备。

        霍明告诉席山鸣的时候,他还有些诧异,但在风中站了半晌,他到底是应了下来。不愿出宫、不愿和仅存的家人碰面是一回事,但这忌日祭拜,就是另一回事。

        车轮滚滚,席山鸣在这样略显吵杂的声音里半睡半醒,隐隐约约听到了马车外的喧嚣,像是一滴水落入油锅,别样的鲜活和热闹在他的耳边炸/开,击溃了无声无息的抵抗。他仍然没有睁开眼,却微微侧过头去。那细微的动作,仿佛是要去倾听马车外的动静,却在还未动作时就阻止了自己,只是那样安静地听着外界的热闹。

        南门之就坐在对面安静地看。

        席山鸣方才问他,身为帝王怎会这般无所事事?

        南门之平静地应付了过去,但其实他要处理的事情不在少数,席山鸣的质问也是正常。可即便提前花费精力将事务处理大半,再赶过来陪着席山鸣的缘由……南门之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淡定自若地坐在马车里,凝神盯着席山鸣。

        为何管这般关切席山鸣?

        这并非南门之第一次询问自己这个问题……他对席山鸣的过分关注,他自己并非不知晓。就连跟在他身旁的谋臣,也曾经隐晦地旁敲侧击。他们都担忧,他们都在害怕……倘若这位新帝真的对席山鸣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那可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不齿。

        但南门之清楚自己没有。

        亦或者说,还未到那个份上。

        然,促使南门之谋夺帝位的缘由,的的确确是落在席山鸣身上。他收回落在席山鸣身上的视线,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并指缓缓挑开车帘,他看向车窗外变得逐渐荒凉安静的景色——

        到了。

        …

        席山鸣下来的时候,在这处规整得利落的墓地看到了几十座墓碑。那墓土的痕迹看起来还很崭新,不管是墓碑还是树苗,全都留着刚完成不久的痕迹。南门之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这只是权宜之计,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倘若将军想要将家人迁移回去,那自是可以的。”

        席山鸣的手里提着个篮子。

        那是马车上本来就准备好的各种香烛等物,如果光是靠着席山鸣自己一人的话,那他大抵是这么空落落地来了。

        但既然有了香烛等物,那席山鸣便一个个插上香烛香烟,又在每一个墓碑前都撒下三杯酒,这么一道道做过来,时间已经将近正午,席山鸣的额头隐有薄汗,看起来是有些累。他的唇色苍白,漂亮异常的脸上却有着少许红色。

        席山鸣微微抿唇,扬起的眼底透着异色……他站在了最后一处墓碑前。

        “……不必再送回去,就让他们在这里安息吧。”

        南门之难得愣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席山鸣这话是在回答他此前地问题。

        祭拜之时,南门之虽然没做什么,到底跟着一个个墓走了过去。他仍站在席山鸣的身后,看着他立在席泰的墓前久久不动。

        南门之:“此处非是故土。”

        “凡我席家人,葬在国土上,便处处是故土。”席山鸣淡淡地说道,不再握着酒杯,而是将酒坛子拎了起来,将最后小半坛子酒都洒在了席泰的墓碑前,“他一生愚忠,想必是不会介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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