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知心知己
我们终就还是没能回雪堡。
付清云说我现在不适合颠簸。但风宇澄仍是带了我走,去卫城别院。
马车走得极慢,摇摇摆摆,轻柔的好似湖面上的一叶小舟。
我闭着双眼倚在风宇澄怀里。他似乎极不放心,生怕我昏睡过去,时常便紧紧张张的唤我一声,直到听到我应了才放心。搞得我哭笑不得。
“莫漓?我一个人在外面等着,真后悔轻易的将你交给他们。你治疗的时候,我甚至调集了二百家卫将柳家别院团团围了。我时时的在想,倘若你有事,我定血洗柳家……”他拥着我双肩的手臂不由的收紧,我抬头看看他,心里竟有一丝感动。
“你瞧吧,现在就是不能做好人的……替你治病救人呢,你还准备好了打家劫舍……也不怕传出去教人笑话么?”
“不怕,什么都顾不得了。莫漓,我只要你好好的,别的我什么都不管。”
“是么,谢谢你。”我靠在他怀里慢慢睡去。“不许……不许再喊我,让我睡会……”
卫城北郊的别院,非常安静的地方,连仆佣都极少。
自来了,便一直反反复复的伤着、痛着、病着——我不怕折磨,只是觉得疲倦。
好累,好累。心里,忽然有那么多困惑,纠纠缠缠,缭绕不去。
我苦苦追寻着的,究竟是什么?那么想,有知冷知热的一个人,相亲相爱的过一生。那么想和他一起安静的享受时光与岁月的变迁,在慢慢老去的年华里,演绎一段深情缱绻的人生,描绘一幅与幸福有关的画卷。
可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不愿看到任何的复杂和纠结。我只想简单的度日,简单的爱。只为什么,爱那么难?幸福那样远?祁歌,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是我必须为爱付出的代价?
那个人,有与你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同样温润如玉的眼眸,却清冷而孤独,他仿佛总是远远的站在那里,却用他羸弱的身体,为我撑起一片天空——他在用他的生命守护着我,守护着那个想要利用他得到幸福的我。将我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么?那样的幸福我得来做什么?我怎能心安理得的豪取强夺?——那个人,远比你我脆弱。
风无痕,风无痕……你还好么?还好么?
睡不好,睡一时、醒一时。半梦半醒间,一遍遍对自己说“不要想,不要想——”就这样逃得远远的,未尝不好。
有细微的敲门声,风宇澄看着床上辗转的人,悄悄起身出门。
是夕颜。
“爷,暖香丸。”
“你什么意思?我说过了,不用了。她的药,停了。”
“爷!那人现在正生死之间,只要——”
“罢了,你去吧,我自有主张。”
看着风宇澄脸上的坚决和疼惜,夕颜眼中泛出一丝狠历来。
整整一天两夜,每每我醒来,伏在床头的风宇澄便立刻弹跳起来,端茶递水、事事亲为,照顾的无微不至。
我苦笑,“怎么连个丫鬟都没有?你竟也会照顾人的。去睡吧,别在这里撑着。”
他只是微笑的摇头,“不用她们,我在这里看着你。”
“那也不必撑着不睡。”我抬手抚在他眼下,“眼圈都青黑一片了,又满眼血丝的,看着比我还可怜。”
“你可怜什么,本公子亲自侍奉着。”他斜睨着眼睛瞧着我露出顽皮的笑意,十足的孩子气。说着,又伏在床边,伸手拨弄我散乱在床上的发丝,“你似乎也一直睡不好,不如我们说说话?”
不由便笑了,这人,他身上的孩子气,总会让我觉得轻松。
“好。”见我撑着身子坐起来,他立刻在我身后垫了软垫上来。“我差人做了几套女装,明儿就送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做女装做什么?”
“这边没有旁的人,你穿了给我看嘛!”——他,这算是撒娇么?
我竟是这么差劲的演员,身边的人竟都看穿我女扮男装么?我苦笑,“不要,这么冷,穿女装不方便。”
“没事没事,就穿给我看看。你不知道,你笑起来,好看极了,像极了……”他脸上顽皮的笑意慢慢消失,低着头呢喃“像极了我母亲。”
我愣一愣,忽而就笑了,“好,穿给你看。风宇澄,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他深深看着我,眼神中竟有一丝复杂,“不为什么,只是想对你好。莫漓,我这才知道,原来全心的信任一个人、对她好,竟是这样幸福的事呢。”他脸上疏疏落落的写着寂寥,一双眸子深不见底。
“为什么这样说?你从不曾信任别人,不曾对别人好么?”
“是,从来不曾,我不敢,不敢信任何人。我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跟别人说说话。”
“可是,宇澄,信任,是所有感情的基础,不是?没有信任,哪来的感情呢?”
“那你,信任我么?”他眼神竟复杂之至。
“信任啊,怎么不信任?”我便笑了。
“莫漓,”他躲开我的眸子,淡淡的笑了,“我总觉得我该是你这样子,乐观、坚强、开朗,有明媚的笑颜,有真诚的心意。可我不是,我心里冰冷冰冷的,没有一点温度。你知道吗?莫漓,我特别怕黑夜,怕睡着。”
“为什么?”
“恶梦,我怕做恶梦。”他坐在床边,静静的垂着头,绞握着一双手。“我几乎夜夜都做恶梦,梦见,母亲她,要杀我……我很怕……我很怕……”他眼中蓄满泪水。
“你夜里才从来不用人伺候,就是因为这个么?”我伸手抚摸他长长的发。
“嗯。”
“其实那种感觉,我知道。当初我娘刚过世的时候,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的,也是这样。最怕黑夜,不敢睡。一闭上眼睛,就做恶梦。便整夜整夜的咬了被角哭,不敢出声。”我缓缓抱了膝,将自己蜷缩起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风宇澄竟没有了丝毫戒备?我伸手指在自己胸口,“你这里,有一个结,打不开,便永远不会开怀。你恨她的,是吗?”
他学着我抱膝坐在床侧,和我相对着,竟沉默了。许久他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恨她,我只是不愿想起,想起来便觉得委屈、觉得愤懑、觉得心痛、觉得不甘心。我什么都没有,只有她。可她竟这样对我!那样冰凉的刀子,狠狠的刺进我胸膛——我永远都忘不了——我做错了什么?”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陷在深沉的挣扎之中,晶莹的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疯?”
“她害了我好多次,下毒、意外,都没有成功。后来,她把尖刀刺进我胸口,就疯了。”
“想来,并不是没有成功,而是下不了手吧。或者,是因为爱,她才疯了。她爱你,亦爱那个人。偏这两种爱时时刻刻的对抗着,竟生生的将她撕成两半——你永远都不会明白她的苦楚,不是吗?”
于是又沉默。
他狠狠抹一把脸,露出干涩的笑来,“不说我,太压抑。说说你吧。你父母过世后……”
“后来?”我愣一愣,“我遇到了一个人。”
“是风无痕么?”他不待我回答,又道“我真羡慕你,也真羡慕他。”
我心里一痛,想起风无痕独自一人在旖旎居病体强撑的苦苦熬着,忽然笑不出来,“别羡慕他,你比他强得多。”
他倔强的瞪眼,“至少他身边有你的。”
“呵,公子,此时,我在你身边好不好?他还孤零零的困在旖旎居呢!”我冷笑。
“你怪我?怪我对他不好?”他抬头看我,眼里竟有一丝委屈。
“没什么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而已。”我叹一口气,忽然不知道说什么。这两个人,一样无辜,“难道权利金钱就这么重要么?”
“不,不重要。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他话说到这里,忽然停住,“我话说多了,我们之间的事,你不会懂的。”
“是,我不懂,也从来不想懂。”
他看出我生气,慢慢牵了我的手,低头道“莫漓别生气。你不知道,我有多不易才有你这样一个知己。”
知己?他竟当我是知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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