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失踪的女孩
晚课的铃声响起，将陆经年从记载着神明秘辛的书山中唤醒出来。
他伸出一只手准备揉揉略有些干涩的眼睛，却无奈地发现整个手掌上，都是灰黑的污痕。
这是多久没人来这里清理过了
他只好转过还算干净的手背，轻轻按压已经微微酸胀的太阳穴。
要是以前，就算是期末考核之前，他也没这么用功过。
经过一整天的阅览，不说以后能见一个神明认出来一个，起码对于各大神系，陆经年多了不少了解。
他直起身子，朝图书馆楼下走去。
各个教学楼外，零零散散的学生从课室走出，伴着夜色，朝着学院大门走去。
陆经年看着那些背着书包的身影，轻舒了一口气。
起码，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片世界的神秘虽然一直与他们相伴，但还是留给了人们生存的空间。
而他，已经失去了与神秘安然共存的机会，以后要靠自己从中求得生存了。
陆经年不禁抬起头看向夜色如水的星空。
迷茫时，他常常喜欢去凝望如墨的苍穹。
虽然有时，它会漆黑得令人绝望，但若是足够耐心，无尽的深空中，总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在一瞬间闪烁。
陆经年听过上个纪元的一句格言：
——人人都低头俯拾地上的六便士时，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可惜，如今的人们，连传说中的月亮也看不见了。
若是有那阴晴圆缺的明月高悬，这夜空是否不会这般空寂？
“小陆，下课了？正好，你那丢在饭堂的水杯我都给你带着了，下午去你们院找你一趟都没找着，原来在这呢！”
一个墨绿色的身影从前方拐角处的七叶树后走了出来，一看见陆经年，不停地挥着手里的灰色水杯朝他招手。
“李叔？你怎么还在这，丫丫不得在家等你等着急了？”
看见对方，陆经年第一反应便是惊讶。
平时这个点，饭堂的保安早就下班了，怎么今天老李还留在学院里？
他的小孙女丫丫平日就他一个人带着，这个点要是还没回去，晚饭都没人管。
“唉，这不前几天出事了，学院这几天要晚上加班巡逻，人手不够，我也得顶班。
就是确实苦了丫丫了，这么晚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我给她准备的面包她回家吃了没有”
陆经年接过对方递给他的水杯，安慰道：“李叔你也别太担心了，丫丫都五岁了，已经会稍微照顾自己了。”
“我知道，知道的呀。等我回去，估计她已经睡下了小陆你回去也注意安全，天这么黑了，别专挑没灯的巷子走。”
李叔转头回去，提起手上的煤油灯，照向身前昏黑的干道上。
陆经年看着他那比起在饭堂前看门时稍显佝偻的背影，眼底升起一丝晦暗之意。
“李叔！”
被他叫住的李平安扭过有些僵硬的脖子，疑惑地看向他。
“要不你把钥匙给我，我去看看丫丫，好久没见她了，我也有些想了。”
闻言，李平安的眼里亮了起来，“唉!好。我就知道你宠那小妮子，她最近也老跟我地念叨，说怎么不见陆哥哥了”
他急忙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借着另一手端着的灯光，眯起眼睛辨认起来。
半晌，李平安从钥匙串里捏出最细长的一根来，绕了好几圈，取了出来放到陆经年手上。
“路上小心啊，最近这城里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平。”
煤油灯的灯光映在李平安的脸上，微微晃着，让陆经年清楚地看见了这位接近六十岁的男人沧桑的脸上那欣慰的弧度。
他于是夹了夹从图书馆里借出来的几本古籍，把钥匙揣进口袋，朝着南门走去。
三号卫星城的城南，坐落着相对贫穷的一片居民区。
虽然不至于被称作贫民窟，但这里的楼屋建筑，普遍都老旧而残破。
路边也很少有明亮的路灯，往往走过一整条街道，才能看见前方有一盏昏黄的电灯。
走在崎岖不平的泥路上，陆经年难得地有种踏实的感觉。
这几天的经历实在丰富，就算是对于警务司和特查队的那些长官来说，怕不是也算惊险刺激吧。
陆经年这么想着，抬头发现马上已经快到李平安的家了。
耳边，仿佛传来奶声奶气的呼唤。
刚入学那阵，因为他不合群的关系，几乎没能交到朋友。
也就每天提早翘课去饭堂的时候，李叔会多注意他一眼。
久而久之，两人的关系也算是不错的朋友。
李平安家里穷，一双儿女也在三年前意外中离世，就爷俩相依为命，自然也没钱上学。
后来陆经年知道了，就经常趁着没课的时候，去他家教李叔的孙女丫丫识字。
丫丫是个可爱又懂事的孩子，在这个大多数人都又哭又闹的淘气年纪，她已经能体谅爷爷的困难，从来不要求那些他承受不起的东西。
陆经年不禁脑海中回想起那张带着些婴儿肥，瓷娃娃般的精致脸庞。
眼前，忽然闪过一个巨大的黑影。
虽然夜路很暗，且对方的速度极快，几乎一瞬间就从前方的拐角闪过，但陆经年还是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这是【亡者视界】赋予他的能力。
来自死者的视野，比普通的活人所见更加清晰。
那是一个人形，但已经扭曲得不能被称作人的生物。
一身大而破烂的灰布衣都遮不住对方扭曲的身形。
更骇人的是，那因驼背而前倾的肩膀上，一颗硕大狰狞的头颅歪歪斜斜地挂在上面，仿佛随时要从肩上掉落下去。仿佛被暴力拉长的脖颈侧边，竟生出另一个面目模糊的脸。
陆经年一瞬间绷紧了身躯，目光凌厉起来。
不是因为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威胁，而是此时，他想起了之前课间从同学口中听说的流言。
——城南，有专门掳走儿童的怪物，肩生双头，仿佛尸体拼凑出来一般。
刚刚掠过的身影显然就是描述中的怪物，特征完全符合。
那对方的目的也不言而喻。
刚才陆经年看着对方怀里似乎并没有抱着什么东西，也许还没有得手。
但那灰袍实在过于宽松，且本身就被那扭曲的身形撑得极不规则，他此刻也不能确定。
陆经年不再犹豫，直接冲着李平安的家里跑去。
他现在身负别西卜的血肉，自认就算正面撞上对方，也并不担心。
普通人眼中的怪物也许是恐怖的代言词，但对于他来说，只是猎物的一个品种。
吱呀——
李平安的木门是极为老式的那种，连锁都不是那种插芯的门锁，而是简易的球形门锁。
有些松垮的锁插入钥匙后，便几乎没有阻力地被陆经年一把拧开。
厅内，比他和姐姐的房间布置还要简陋些，煤气灯挂在正中央的天花板上，陆经年稍微翘脚就能摸到那个积了薄薄一层灰雾的灯泡。
他上个月建议老李换一盏新一点的灯，电灯买不起也就罢了，煤气灯老旧了还是该更换一下。
丫丫年纪还小，若是弄坏了眼睛就不好了。
他还主动想把自己的伙食费分出一些给李平安，被他连连推辞，说是这个月工资发了就上城南唯一的那家五金店去换。
陆经年摇了摇头，知道学院的工资都是晚半个月发的，算下来，可能还得等一等。
丫丫并不在厅里，那张一碰就晃的茶几上，还放着李平安提前买好的面包。
他猜测，小女娃可能在卧室里不敢出来，饭也不吃，等着爷爷回来。
他于是走到卧室的门前，轻轻敲了敲很薄的木板门。
“丫丫，我是你陆哥哥，我来看你了。”
屋子里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
陆经年心里一沉，连忙推开了身前的木门。
一瞬间，他的瞳孔剧烈收缩。
眼前，几本残破的读本散落一地，那张平时孙女和爷爷一起入眠的矮床也裂成了几角。
床边倚靠的墙上，一个巨大的洞口，将外面的夜风都灌了进来。
女孩，已经被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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