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15想做人的第十五天
宴熙春最后的选择，是想要再见旧人转世一面。归迟原本不肯，是在梁小渠的软磨硬泡下，才答应借给宴熙春维持人形的法力。
但梁小渠没有想到，宴熙春要见的人，竟然是她所在的澄如娱乐的老板韩江停。
韩江停在梁小渠的印象里，一直是个温暖绅士的人，丝毫没有总裁的架势，但遇事魄力十足，因此澄如娱乐自他接手，便势如破竹一举成为了国内三大娱乐巨头之一。
梁小渠记得，韩江停还未婚。私人生活也十分隐私克制，几乎没有跟什么明星传过绯闻。
宴熙春站在澄如娱乐的一楼大厅沙发旁，看着从电梯里走出来的韩江停。
早已不是前世的眉眼，但她识得出他身上的气息，她爱过他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那些旁人无法看穿的皮相对她来说，不过云烟。
她爱的是这个人曾经烙印在她心底的浓情，是他爱她时的笑脸，是那时他发自内心的爱怜。
他爱她的时候，是真的。恨不能将她捧在掌心，挂在心尖。
所以不爱的时候，也是真的。宁可身死魂消，也不想有所亏欠。
宴熙春不再看他，只是转过身，对着梁小渠和归迟的方向，唱了起来。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初见那日，同霄剧院舞台之上，她一袭红衣，水袖轻舞，一曲越人歌，艳惊四座。
他本不是来看演出的，却在经过台下的时候，无意中抬了头，就这一眼……
就这一眼，山河失色，夜色中只剩那一点红。
就这一眼，搅乱了他一颗原本只思救国的心，赔了她一条命。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君不知……”
韩江停的脚步因这突如其来的歌声，有一刹那的停滞，他转过头望向那个陌生的女人，只觉她的眉眼真好看。然后在秘书的催促下，快步离开。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宴熙春一曲唱完，擦去了眼角未滴的泪，转头望着梁小渠：“谢谢。”
心愿已了，执念已除。
梁小渠挡在她身前，看着她渐渐消散的身体，鼻子有点酸，然后就红了眼眶。
宴熙春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笑了出来：“记住，你若日后爱一人，须得坦诚相待，他当容得下真正的你，你也爱着不完美的他。”
“我只愿你日后爱上的人，足够勇敢。”
宴熙春的目光越过梁小渠，落在归迟身上。她露出一个笑脸，到底是牡丹花妖，娇艳容颜一笑倾城，却转瞬化为灰烟，随风而散。
忙碌嘈杂的周遭，没有人注意到，就在刚刚，这个大堂的角落里，一个精灵消失了，带着遗落人间的爱，再也不回来。
回剧组的路上，梁小渠仍旧沉浸在悲伤里呆呆地望着窗外，归迟看着觉得有趣。
“就这么伤心？”
梁小渠转过头，一双眼睛通红，倒还不至于哭出来。可归迟这一眼看过去，只觉心里骤然烦躁起来。
“有什么可伤心的，她若是早遇到我，早就结束了。”心烦使然，语气自然也稍微重了些。
梁小渠白了他一眼，心里觉得他真是没有同情心。却不知道归迟真正想说的是，若她没遇到你，大概现在还在苟活着，或者，这种状态的她，也不算真正活着。可又与他何干，他一向不屑管。
车子刚刚停在酒店门口，只见一群记者蜂拥而至，梁小渠一惊，转头望向旁边的归迟，归迟显然也是没想到，直接调转车头，快速离开。
刚甩开身后人群，姜青禾的电话就进来了。
“小渠，你是不是跟归教授在一起？”
“是。”
“马上找个没人的地方，你们俩，都躲起来先。”
梁小渠满脸懵：“到底怎么了？”
听筒里传来姜青禾气急败坏咬牙切齿的声音：“有人把你和归教授在一起的照片爆出来了，说你们早就在一起了。现在归迟的粉丝已经炸了，微博都瘫了半小时了……”
完了……
梁小渠默默地掏出乾坤袋，翻出小本本，看着上面哗哗掉的功德分心碎的一塌糊涂。
归迟看着梁小渠悲痛欲绝的表情笑出声来。
梁小渠白了他一眼：“还笑，都是因为你！”
“你的功德分还差多少？”归迟一边开车一边问。
梁小渠认真仔细地算了算：“之前拍戏拍综艺涨了一波，然后又因为跟你的绯闻降了点，还了2700，现在又掉成负的了，加上以前欠的，还差28215。”
“倒是不少。”归迟转过街角，将车子驶入缓缓打开的大门。
“我一直好奇，你还欠多少功德分没还？”梁小渠想起这个忽然来了精神，转头盯着他，只见归迟自然而然一般开口：“99。”
99……
那还不是出去做个好事就能还清的……
99vs28215
梁小渠败的心服口服。
“其实，”归迟看着沮丧的自家傻崽，试图开口安慰，“其实想要保持在99这个数值，也挺难的。”
梁小渠：……感觉有被冒犯到是怎么回事！！！
等梁小渠从这波沮丧中回过神，车子已经停在了一座庭院内。说是庭院，其实更像个园林。
中式院落，亭台楼阁水榭一应俱全。她全程发蒙地跟在归迟身后，转过九曲十八弯的廊子进了一座三层小楼。管家将门关好，归迟才解开西装外套坐下来，开始沏茶。
“傻愣着干嘛，坐下来。”
梁小渠依言坐下来，目光却还在窗外的植物上：“你竟然把迷毂和若木都种到了院子里！”
“后院还有帝休和弞（shěn）杻，回头可以给你绑个秋千在上面。”归迟的语气，像极了在跟她介绍新居。
“不用那么麻烦了吧。这是你家又不是我家……”
“你想住过来，随时可以。”归迟沏茶的动作没有停，全套流程优雅流畅，修长干净的十指，在紫砂的映衬下更加白皙矜贵，冷灰色的衬衫袖口上，靛蓝的宝石袖扣反射出些许盈泽，沉入杯底，美得就像一幅画。
“这里是我在s市的老宅，几乎没人知道，所以小青鸟说找个没人的地方，这里最合适。”归迟将泡好的茶倒进杯中，推到梁小渠面前，“这里很大，就算你和你的朋友们都住进来，也都还有空间。”
怎么这一会儿就让她的朋友也住进来了？！
梁小渠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那个不可思议的表情，逗得归迟又笑出了声。梁小渠这才明白他是故意逗她，不满地端起茶杯啜了一小口。
“就这么想还清功德分？”
归迟靠到沙发椅背里，用力仰了仰头，伸展了一下身体，长胳膊长腿舒展开来，带着他惯有的慵懒。
“还清了功德，想去哪儿？”
梁小渠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想了想，摇了摇头：“还没想过，功德分那么多，怎么可能敢想还清了的事儿。”
“那就从现在开始想。”归迟转头看着她，嘴角带笑，“我说我会守着你，你想要的，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我都能帮你拿到。”
梁小渠转头看着他，夕阳的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将他一贯冷冽的轮廓笼上了一层温柔，他垂着眼看着手中茶杯，长的令人惊叹的睫毛微微抖动，似乎煽动了阳光中的细碎晶莹。薄唇微微开合，说出的话，却是从没有人承诺给她的。
她就这么有些发愣地看着他，发觉那些传说中的他，似乎不仅仅是不尽相同，简直是完全不同。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对世事习惯冷眼旁观，但他的爱憎太过分明，甚至时常让人察觉到极端的偏私。却又因为足够强大，让他的偏私成为了众人恨不能舍身侍奉的珍宝，而非他可以拿捏的软肋。
他仍旧与这世间有关联，单单这一点，就已经比很多山海异兽要强了。
活的年头久了，身边熟悉的一切渐渐消失消散，人会死亡，物会消弭，难免会觉得与这世界的联系变得越来越薄弱，直至万物与己无关，从而失去所有依恋。
不论仙神或是修行的凡人，又或是异兽，皆是如此。
其实对很多昆仑司的凶兽而言，赚功德这件事已经成了他们有所事事的关键，就好像人类的工作一样。
但归迟不同。
梁小渠知道，那99功德分，就是归迟不想还清而已。他问她还清了要去哪儿，其实又何尝不是在问自己。一直不还清，就一直不需要担心无处可去。
思及此，梁小渠望向他的目光里，又带了几分心疼。
归迟转过头，便刚好撞进了梁小渠这样的目光中。他不知道这小家伙眼里的悲悯是怎么来的，却也被这眼神逗得有些想笑。
从没有人这样看过自己，他几乎很少与旁人打交道，所以也无需去看他们的眼睛。偶尔看到的，里面盛满的都是对他的恐惧。
那样的眼神，纯粹的卑贱，不过是濒死前的乞求，无一例外地令他恶心。
而梁小渠的眼睛，干净的好像归墟的海，澄澈见底，毫无杂质的晶莹。
为了这双眼睛，自己当日受过的那些伤，统统值了。
姜青禾就是这会冲进门的，一只脚迈进了门槛才看见两个人默默对视的场面，然后尬在原地心想自己是把另一只脚也迈进去呢，还是把前面这只脚赶紧收回来。
还没纠结完毕，归迟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来了就进来。”
梁小渠在归迟这一声里猛地回过神，才看见姜青禾朝着她使了个莫名其妙地眼色，然后再她身边坐下来。
“归教授这个地方，选的是真的好，要不是您带人接我过来，我恐怕压根就想不到老城区这边会有这么个世外桃源。”姜青禾一开口就开始感叹自己一路的见闻，颇有一种乡下进城的样子。
归迟又抬手倒了一杯茶推到姜青禾面前：“这片房子是民国时期的一群官员豪绅建的，当时他们想要修一处显赫世家的群居之所，方便各家往来。我当时选这里，是因为那几户人家的当家都曾与我有旧，我对他们还算了解，不吵。”
不吵……就是他选择邻居的标准了。
姜青禾愣愣地听着归迟说完，还是梁小渠拉了拉她才回神，赶忙开口道：“害，从来没听归教授说过这么多的话，”她掰了掰手指，好像算了算，“您今儿跟我说的话，比过去几年我见您所有的话加一起都多！”
梁小渠噗嗤一声笑出来，转头看着归迟：“原来你是这么高冷的形象？”
“高岭之花陌上归迟，没听过吗！”姜青禾一脸大惊小怪地看着梁小渠，撇了撇嘴，“啊，也对，你一个初到人间的幼崽，能见过什么世面！”
“初到人间的幼崽”梁小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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