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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079章:未来


杞军又都回到了军营里,但在三天之后,杞王派来的十万援军才将将来至。

        虽说此时已是徒劳无功,但让这十万戎行驻守在新牧野上也算是重新占据了战略的高地,稳住了边境的局势,使得郑军有所忌惮,不敢再随意报复了。

        毕竟杞军又挫了郑国朝野的信心,司命和时苏就被奉为了座上宾,在杞军军营里受到了极高待遇,各有一个帐篷不说,还配有无上限的服侍人员和吃不完的嘉肴旨酒,虽说跟那些真正的山珍海味不能相比,但在这特殊的地方也算是顶好的生活配置了。

        朔八自是不用多说,这几日惨兮兮的连口薄粥都没得喝。

        遥想起当年还跟着原主人宋漆混的时候,日子别提有多滋润了!寻苍山本就人杰地灵,物产丰富,自山下搜罗而来的各种奇珍五花八门,形形色色的,它逮到了就会各种下肚,从不带吝啬的;有的时候甚至还与他一起,坐着玄奇,到云端大陆的各个地方游历,吃到更多见都没见过的民间小吃,那时光,简直了……

        可此时呢?

        一见到这诸多美食界中的次等品连番上来,摆在它的眼前,也别提有多嫌弃了!

        不知是从这边境地带的哪个犄角旮旯里刮来的小鱼小虾,连个色香味都不讲究的,菜色黢黑,鲜香不足,实在是不能算作膻荤!但此时,它因为这个新主人的“连累”,饿得都快昏过去了,也就不能再那么挑三拣四的了,只好一边嫌弃着那些殊滋异味一边又大快朵颐起来。

        司命见它又开始了对食物的祸害,便没有像在边陲驿站时那么紧张了,好歹疏影公主给足了承诺,保它吃饱,也就只能任其胡乱折腾。

        此时,她渐渐复盘起了当时和秦鸽的这番交易。

        其实当时因为情势紧迫,并没有详尽地看完她的星盘,但既然能交易完成并且成功地催逼出了她灵魂里的原始宇宙力量,就说明她命宫里的星曜能量是基本充足的。但在这两天与秦鸽相遇时自己还是忍不住又检查了一遍,最后发现的确是自己多虑了,之后也就不再犹豫,彻底地在这军营里住了下来,静待后续。

        具体来说,秦鸽的太阳入命于辰,躔度尚好。

        太阳此星实为中天之斗星,不分南北,在五行之中属于阳火,在天为日之精,化气曰贵,象征的则是男性,即父、夫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此星尤宜昼生人,不宜夜生人。

        幸运的是,“疏影”、“疏影”,即说明秦鸽就是个昼生人,所以才会有“疏遬影子”的这一说法,并作了封号,毕竟夜晚是看不到影子的。自然而然的,她那姐姐暗香公主就是个夜生人了,毕竟夜晚才为暗,才为冥。

        而太阳流转六虚,照耀万物。

        所以一般来说此星入命者,性情都比较祥和耿直,开朗乐观,慷慨好施,克己助人。

        由于此时又称作夺父星或夫星,即本身与亲属中的男性缘分薄弱,刑克较重,是以,在她的经历之中总是看不到太多此类人的影子。杞王算是一个较为慈爱的人,但他的慈爱更多是给了杞国的百姓,而非是女儿的成长过程,故而对于黎民来说他或许是个好君王,但对于孩子来说,却不一定是个无可挑剔的好阿爹。

        又说,此星女子入命者,略有不宜。

        为何呢?

        就是因为太阳乃女命之桃花星,即,这样的女性异性缘好,好胜心强,有男子气概,容易不得安宁。因为锋芒太过外露了,所以招人妒忌,再加上是个女子,便会时常凌驾于男子的志向之上,总而言之,是不太利于婚姻的。

        所幸她是个公主,是个生于王庭的人,整个国家都包容得起她的这份豪爽,可她要是出于市井,肯定就是不会这么幸运的了。不过最后,她将这份贞烈应用到了战场之上,倒是正好发挥了其所长,从而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甚好。

        再说其亮度吧,这颗星曜说入庙不够,说坐旺又嫌少,算是介于这两者之间,它的整体布局比叶念桥的单星入庙且无其它辅星干扰稍稍差些,但又比曲终人那种辅星、杂星一大堆的情况好了太多。

        民间数术那类紫微的常见分析就不说了,毕竟跟紫微幻术的原理不大相关,但若一定要提,倒是有个亮点可以说道说道,就是“日月相照格”的因应——由于太阳在辰宫独坐,对宫即为太阴,这样的配置即使不加吉星亦为极美之格局。此命之人无论男女皆少年得志,若是女命,更容易巾帼不让须眉,也就对上了秦鸽这二十一年之人生,可以说出生即为千金贵体,尊盛显达,怎能不算命相极好之人呢?

        但之所以称之为命运二字,便是有“命”也有“运”。

        一个人的出生决定了上下限之“命”的范围,但后天的因缘际会才会最终决定“运”的走成,也就是说她先天命好,但命中二十一岁九月时注定会有此一劫,那命丧于那虬龙谷之中,便是这“运”之不渡的因应了。

        所以真正好命的人,运气也不能太差了才行。

        ……

        于是就这样在杞军军营里呆着,司命也算是在这乱世凶年里偷了十几日的闲。

        朔八吃了一大堆的肥鱼大肉,它表面上嫌弃得不行,身体还是诚实得要死,都快把自己曾经对食物的高标准放弃了。果然几日过去,它已经重得快要让人抱不动了,司命给它下了缩食的命令,要它务必执行,但一见到它可怜巴巴的小眯眼使劲挤了两滴泪,这个主人见之不忍,又只好妥协了它。

        继而又是一顿顿的豪饮豪吃……

        时苏直直摇头,说它这怕是投错了胎,上辈子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好事让它歪打正着入了狐狸道,应该进的是猪道才对,看来,地府的工作者干活时也是真的不怎么敬业……

        司命无言以对,但内心狂赞不已。

        因为怕把人家军营里留给一干主将的荤食吃完,司命在犹豫着要不要此时赶紧离开,省着到时候弄得她和时苏脸色难堪,都不知该怎么替这牲畜找补些唐哉皇哉的借口。

        而且她也知微过那宋漆和赵离自下寻苍山后飞得相当迅速,基本上在一个地方很少停留超过十日的,自周国比安到杞国还埌,再到徐国上梁,再到最近的九月二十三日进入的宁国之偏都,可以说是离她是越来越远了,根本就不必忧虑。

        余年在九月十二时又下了山,此刻处于寻苍山北部的吉榔县,也同样不必挂牵。

        除此之外的另一些人就不行了——比如法部四人和陆维并没有出焦国去了东极海上,而是南下到了郑国境内之郁川;周臻也从任国之陬阳来到了郁川南的三汶,这个就是相当危险的讯号了!

        所以此地不宜久留。

        恰在此时,秦鸽走了进来。

        她一脸的心花怒放,怕不是最近有什么好事吗?

        果不其然,她说,来这里就是要告诉自己,昨日杞军又大胜郑军于衮亥了。在那之后添补的郑军也只剩下了四万残余,并退到了郑国境内之郢元,可郢元此城地处高势,城墙坚固,易守难攻,在未来应该会是个持久战,故此,她打算将军营暂时驻扎在郢元西南、相隔二十里的丹墨之滨。

        然而,由于郑军和郢元的百姓缠连在一起,所以她不打算盲目地用万兽进攻,因为万兽激进,恐会误伤了百姓,想来郑军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才会龟缩在城中故意不出的,然后等着更多的援军到来,或者干脆以时待变,简直窝囊至极!

        说到此事时,秦鸽很是无奈。

        但也正是因为在虬龙谷大胜之后,她听司命详细地解释了那紫微幻术的原理才明白了何为九九八十一天。至于战争,作为一个将者,她当然不希望大费周章,牵连到那么多的无辜百姓,但郑王无赖,她必须在这余下的短短数日里为赶紧阿姐讨回个公道,所以这几日来她一直心急如焚的,坐卧难安,只盼望能早日杀敌复仇。

        至于说前面的那两个交易人。

        听说是两个普通平民后她又十分庆幸道:“他们所救的或是阿姐,或是家儿,但终究只是一个人而已,影响力不大。”

        而自己就不一样了!

        “至少是那么多的杞国将士,是以一人之命,换众人之命,这样的价值就太多了!”她欣慰道,“退一步说,哪怕真的是只有一人呢,但凡是杞国之苍生,我作为杞国的公主都会毫不犹豫地付出汗水,乃至信仰、生命,绝没有半点含糊。更何况,若非那日选择了姑娘提出的建议秦鸽也早就死在虬龙谷的谷底了,所以我并不觉得不值,也不会后悔。”

        听到这里,司命总算放下了心来。

        想着终于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可能违约的曲终人来让她担心了。

        但对于秦鸽所秉持的这一点,她却有点不甚苟同,毕竟自己原来是个江国人,现下自己虽然已不属于这云端列国中的任何一国人,只是个局外的旁客,那么看待事情自然就不会带有国家的角度色彩。

        秦鸽说,哪怕是只救了一个杞国人,她都会觉得交易灵魂的这件事情是值得的。

        好吧!

        且不说她身为一个王公贵人是如何有的这般清高出世的觉悟,当然这是很不易、很珍贵的,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救活了杞军也就意味着那些本该活下去的郑军并没有活下去;若延伸到未来,就是有更多该死的人没有死去而不该命绝的人又命绝了。

        还真是玄啊玄!

        破坏了地府的生死簿,因果轮回,注定是要遭报应的,她明白,也很纠结……

        虽然她并不怕下到十八层地狱里去吧,但终究是破坏了天地循环之理,不是什么好事。最开始的两位契约人是单个人,影响到的时空改变不大,但这次一下子就是这么多的将士,怕是未来的时空格局要有巨大的改变了……

        不过,她虽然也有些普世的念头,但人生如浮萍,飘飘荡荡,无一而定,从来都是没有个定数的。自她决定偷盗紫微术下山那一刻起,就注定会改变本该死去之人的时间节点和命运格局,也就自然会波及到整个云端大陆的螺旋风貌。

        她自我安慰了起来……

        所以也就无需太多愁善感、太自我埋怨了,毕竟她影响了别人,别人也在影响她,而这大千世界便是如此相互影响着,才会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流动性,是以才叫做娑婆世界。

        之后,秦鸽就因为军机要闻而匆匆离去了,司命还来不及告别就已经无法捕捉到她的衣影了,眼看她已无暇顾及自己,司命决心自己还是先和时苏先离开军营一阵再说吧!

        可就在低头去抱朔八的时候才发现,诶,这家伙怎么抱不动了?

        她和时苏很是纳闷,同时蹲下去一看,竟发现它此时正跟一个石缝中的巨斧螳螂干仗呢!奇怪的是那螳螂腹部朝上,挣扎不已,好一番痛苦的样子,也不知为什么会这样。而后二人又眯着眼,从石缝的深处看了看,才发现这沙地之上竟有成千上万的小蝼蚁朝南边狂奔了起来?

        “这是什么怪象啊?”

        蝼蚁,蝼蚁……

        难道是那个孟乞儿来了?

        司命赶紧闭上了眼知微而去,但周围方圆十里也没有那一抹黑袍的影子。

        时苏看着远处几十只低飞的褐顶蜻蜓也颇为费解:“不对啊!”

        司命抬头:“什么不对?”

        时苏回忆道:“还记得前几日我静止了时间,去了趟郢元城,我发现那城里也有点怪怪的……”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怪啊?怪在哪里?”司命被他勾得皱起了眉,见他故弄玄虚,又半晌不语的,便使劲儿地摇了摇他的肩膀,“诶你倒是说话啊,真会吊人胃口!”

        “你知道我能看到人的未来的,对吧?”

        “嗯呐!”

        “可是我发现,那城中的所有人的未来我都看不见了……”

        “不、不会吧?”

        “我何必骗你呢!”

        “呃……”一抹疑窦烟煴促上了司命的眉头,“那你倒是说说看。”

        “是这样的,当时我正在给朔八买番薯干……”

        “它都那么胖了你还助纣为孽!”司命鄙夷了起来,见时苏被自己吼住了,又觉反应过度了些,便软了些语调,“好吧好吧,你继续、继续……”

        “然后啊,旁边有两个人因为一妊妇肚中孩子的性别打赌了起来,二人争执不休,引得旁人也纷纷侧目。我感觉新奇,便要去未来的时空看看究竟结果如何,谁知她的未来却是一片模糊的。”

        司命半信半疑道:“会不会是那妊妇后来小产了,所以你才什么都看不到的?”

        时苏说:“看那妊妇肚子隆起的大小怕是已有六七个月了,不应该是小产的吧,否则那妊妇岂不是性命堪忧吗?而且如果是提前生了子,也不该是什么都看不到的情形呀,你说呢?”

        “那,那会不会是你看错了?视线不清什么的?”

        “应当也不是。”时苏好好思索了一下,“不!是铁定不是。我后来又看了看那争执的俩人,奇怪得很,他们的未来一样是朦朦胧胧的,不甚清晰,接着我又接连看了好几个路人的,一样如此……”

        司命也搞不懂了:“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你的白玉扳指出了什么问题?”

        “不该呀……”时苏低首看了看那亮瞪瞪的扳指,吷然道,“我在这世上已经二百八十九年了,这东西我可是一直都带在身边的,从未出过什么岔子。我记得很清楚,那郢元城里的所有人都是没有十三天后的未来景象的。”

        “啊?”司命也开始觉得这事非常蹊跷起来,“竟是这样!难道……难道说是杞军攻破了郢元,然后给屠城了?”

        “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可若真是这样,按理说我应当看到他们被屠戮时的景象才对,但十三日后却是一片静谧的,除了有些摇晃的感觉让我很头晕之外就没有什么了。更何况,如果是真的屠了城,那何不就现在就去做呢?闻说郑军故意留在城中不出,就是在等着更多的派军相援,杞军不趁着现在攻取却要等到十三日之后,岂不是很不明智吗?那军帐中的主仆二人又不傻。”

        “嗯,言之有理。只是不知秦鸽究竟是如何打算的。”司命细细一琢磨,“诶,不过你刚才说什么,摇摇晃晃的感觉?会不会是……地震啊?”

        “地震!”

        二人异口同声,同时想到了这一点。

        “很有可能。”时苏颇为赞同,“可又为何我看到的画面里没有有什么地动山摇的景象呢?”

        司命闭上眼睛速速知微了一下那郢元城的地形,然后灵光一闪,睁开眼,大喜道:“我知道了!必然是灾难发生在子夜的时候,所以大家都在安睡着呢,也就不知不觉地死在了梦中。”

        “这是最有可能的解释了。”时苏边说边回忆道,“怪乎我最近看到的怪象越来越多,别说现下这些螳螂、蝼蚁、蜻蜓了……就是前几日我也是觉得这军营中有些异样:战马瑟缩不宁,狼犬狂吠不止,飞禽莫名坠落……看来一切早都有迹可循。”

        司命此时却延伸出了一个问题:“那你既然去的到未来,又何以看不到那些人的景象?纵然他们之后会死,你也可以立于旁观者的角度看一下嘛!”

        时苏推了推她的脑壳:“你忘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的未来因为你的影响而有所改变,所以就变得不再稳定了呗!”

        “我?”

        “正是。是以自从与你相遇之后,我看人的未来总不如看他们的过去更为清晰。”

        “可我在这丹墨之滨,与那郢元城里的百姓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与我有关系啊?”

        “这可说不准哦~~”

        司命顿时觉得自己像被观察的动物一样被他盯得很不自在,于是连忙将他的脸掰到了一旁去:“好好好,我承认,自从那第一个交易人叶念桥后,我总觉得有必要为那些将信任托与我的人做些什么。但你也知道,郢元城中的那些人跟我没有任何的交情,我又何必要自寻烦恼呢?”

        时苏把她手压了下来:“话是这么说,但若是跟秦鸽有关的话,就不是毫无关系了吧?”

        “你是说杞军也会被地震所牵连,死伤惨重?”

        “这个我并不确定。”时苏皱起了眉毛,“只是隐隐地觉得杞军的未来也不太清晰,我拿不准。不知是这些人之后依然会战死的缘故,还是因为地震范围过大波及到了丹墨的缘故,又或是他们本该死去却因你参与改变了秦鸽命运连带着他们的未来也由死变成了生的缘故……总之,这场灾难,怕是大得早已超出了你我的想象。”

        “不会吧……”

        司命的心一沉,像是真的沉入了地底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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