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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077章:连弩


“没错,他们是细作!一定是细作!”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

        忽然间,声浪渐起,就像是被感染了一样,一传十十传百,开始响彻云霄了起来,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开始认为是司命和时苏出卖了他们,所以郑军才会来的那么快。

        大家怒火滔天!声若鲸吼!

        也顾不上这偌大的动静会不会更快一步引来敌军了,方才还是一盘散沙呢,此时竟然又因为细作而众志成城到了一起去,愤怒的声音化作了能刺人肺腑的麦芒之刀,直冲无辜的二人而来,真是要多寒心有多寒心。

        司命很无奈。

        尤其是看着这么一群疯子,心里别提有多凉了,亏她之前还动了恻隐之心想要救他们于水火,这下好嘛,一转眼又都从受害者变成了善恶不分的决蹯之兽。

        朔八吓得攥紧了她的怀里,根本不敢看那些凶狠的面孔。

        不过时苏倒是觉得没必要跟这些庸人解释什么了,干脆静止了时间带着司命离开便是,可就在他刚要转动白玉扳指时,手上的动作却被司命制止了,她觉得若此时突然消失在这众目昭彰之下,怕是这“细作”的名头没坐实,“妖怪”的名头就先安在二人头上了。

        周围一遭乱哄哄的,也不知事态即将要向什么方向发展下去,此时“唰”的一声,秦鸽举起了手中长剑,直冲洞顶,气势如虹。

        众兵见状,顿时收了声,静等着她有什么指示。

        秦鸽却缓缓道来:“我知道你们此时有诸多的疑问,为何我还一直留着他们;也知你们丧失了很多亲友袍泽,对郑国恨之入骨,想让他们来以命偿命,报此雪恨!但我呢?又何尝不想就此砍了那昏庸无度的郑人首级,以慰藉我所有逝去的杞国将士之亡魂?”

        “公主……”饶凛也心疼了。

        “可是,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因为愤怒而失去了做人的良知啊!”秦鸽把手中的剑慢慢放了下来,转过身来,指着那与这军队格格不入的二人道,“你们看,睁眼好好看看,在我们抓到的那些郑国细作当中,何曾有过他们这种打扮的?凡作细作入他阵营者,谁不是大隐隐于市,尽量不被人察觉出来,又怎么会像他们一样,就这么身着异服、光鲜亮丽的恨不得天下人都知道他们是细作呢?”

        中郎将石康不服:“虽说如此,公主也不能仅凭其二人的穿着打扮就断定了他们和郑国无关吧!”

        秦鸽早就知道自己的说法不一定服众,便端详起了司命,只见她还是一副坐怀不乱的样子,就更加坚信了自己的判断。不知为何,她总觉的那双眼睛有种杳杳的怪异感,似乎不能多看,否则就要被吸引进去,而且还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又想不起到底是在哪里见过,或许是因为自己的性格太过刚毅了吧她想,见多了战场上的露野白骨,所以才总会对那些不怕死的人有些莫名的好感。

        最终,她还是心一横,坚持了原来的想法:“你们说他们是细作?呵,不错,当初我也是如此怀疑的,若他们二人在我们退步至此地过程中擅自逃跑,我定会二话不说就杀了他们!可是你们看呐,若他们真的是细作,必然早就跑了,又何必随我们一起沦落至此呢?”

        石康还是觉得不妥:“那,那很有可能是在等着这最后一仗打起来,然后再让郑军把他们给趁乱接走啊!”

        这次还没等秦鸽说话,饶凛就摇头否决了起来:“中郎将,你也是曾多次出入过战场的人,怎么会不知,这两军一旦对垒起来根本就分不清敌我的。战场混乱不已,大家都是杀红了眼,怎么可能知道谁是谁家的细作呢?”

        石康被怼住了,闷闷不乐,但也不欲再提起这种话题引人不快了,明显自己的顶头上司都不站在自己这边。

        其实秦鸽又何尝不明白这中郎将是个很有战场经验的人呢?

        他这样的一问,不过是在对郑国的恨意找个发泄出口罢了,因而就正好发泄到了那两个陌生人的身上,而他所代表的也是后面诸多嗒焉自丧的士兵们,他们都是一样的心情。

        “既然如此。”石康终于认清了现实,“公主,将军,你们就下令吧!我们一起冲出去,跟那些郑军拼了好了!”

        “对!跟他们拼了!”

        “拼了!!!”

        ……

        士兵们也随声附和了起来,然后不约而同地拔起了剑,沿着那条生命线划破了手掌——终于,血水浓郁,透光淋漓,滴滴拉拉地落在了地上,汇成了一聚,那仿若是最后的凄怆信仰,终是让这些人在绝境里做出了最忠义的选择。

        此时外面几只乌鸦嘎嘎飞起,叫得难听至极,仿若在恭迎即将到来的人肉尸血大餐,为此而欢沁不已。

        秦鸽见状,终于明白了这即将迎来的生死大战不单单是杞国和郑国的最后一战,也是她和那郑国主将陈非的最后比拼。但她一点都不感觉自己输给了他,那些根本不知从何而来的机械兵,不过是走着非正常渠道而来的天外物而已!或许是天不亡郑,是天意所指,是她秦鸽的无能为力,而绝非是她在兵法的世界里输给了任何人。

        “你们走吧!既然是这场战争的局外人,就不必参与其中了。”秦鸽从一小兵手里拿过来一弩器,缓缓走至司命的面前,递给了她,“这把连弩,一弩十矢,群杀无敌,无比锋利。它曾经随我数次出生入死,可现在……我也不知我还能不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就拜托你们先替我保管了吧!若离开的路上遇到了郑军,或许还可以保你们一命。”

        司命低下头去,见那把谓之元戎的东西由铁所致,矢长八寸,带着极短极平的鸽毛箭羽,手柄层层缠绕着细细的红绫,大抵是用来加大摩擦以及增加手持稳定度的。

        可就是这样一件看上去工艺精致的保命符,秦鸽却在这样危机的时刻留给了自己?

        就那么自信吗?

        自信她可以不靠着这贴身利器,打败那些不死人的大家伙?

        还是早已抱了必死的决心?

        只是不想让这把连弩随她一起埋没在了那战火纷飞的地方罢了……

        虽说二人相处时间并不长,尤其在这纷争不休的战争时局里,人与人的信任并不是那么容易建立的。而她,秦鸽,却是这么毫无保留地相信了自己——一个只有一面之识的陌生人?

        到底是为何啊?

        为何……

        司命不解,但还是将那漂亮的金品拿了过来,置于手中摩挲了一下,不知怎地又兴趣一来,调转箭头对准了她:“你就不怕我拿着你的贴身武器,杀了你吗?”

        “小心——!”

        “公主!”

        众人惊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你这个疯女人,我国公主将这莫大的恩情给予了你,你却恩将仇报?”石康大怒了起来,又压制不住了自己的脾气,说着就要上手。

        秦鸽霍然一个抬手,制止了他,然后向前走了一步,了无遽容地对司命道:“我赌你不会。”

        “是嘛?”

        秦鸽依然目光如炬,对那柄过去用来杀人的连弩短箭毫无恐惧感,只是笑看着司命,似是早已看透了彼此的心思。

        司命没有想到她说的是不会,而不是不敢,看来她定然知道自己是敢的,既然有胆量随着杞军撤退至此,那肯定就是不怕死之人,又岂会不敢按下手中那杀人利器夺了这杞军主将的性命呢?

        只是,不会。

        不会而已……

        “这么笃定的吗?”司命心里虽然已经有答案了,但还是想从她口中听到那最直接的答复。

        没想到秦鸽却云淡风轻地道:“因为我从你的眼里看不到任何杀意。”

        原来如此。

        因为她只有过曾经自杀的意识,而无主动杀人的意识,所以对于一个驰骋过疆场的将军来说,又怎么会分不清一个人眼里藏着的到底是什么?

        尤其在这由血水染红的生命竞技场上,从来都是愤怒和仇恨在滋生,沙场中视野昏昏暗暗的,人们眼中的是死意与果敢,又何曾有过良善和迟疑?

        或许他们也曾经有过真心和柔软,但终究会在杀伐之中慢慢迷失了那些弥足珍贵的东西,所以在这白发女子的眼中她看到的是不一样的榆光,那或是冷漠,是疏离,是绝望,是犹豫……但无论是什么都绝对不会是她早已看惯了的那些腾腾血气。

        司命想通了,也理解了,转而付诸一笑,又将连弩递了回去:“我看这大战在即,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或可让你在战场上更得心应手一些。而我,并不需要它。”

        秦鸽愕住了:“那你……”

        “生死有命,我自是有办法保护自己的。”说罢她便拉上了时苏的手,在众人的注目下离开了这晦昒的洞穴。

        ……

        二人径直地朝前离去。

        此时日照当空,赫赫炎炎。

        溽热的风,就像是能融化刀锋的火炕之气,转瞬间就能把人深埋于焦灼里。

        不过相比于那洞穴里的是万分火急,时苏的心情倒是无比地畅快,看着司命毫毅然决然地拉起了自己的手,他简直美极了,洋洋洒洒的笑闪覆满了整个脸孔,暗暗之中又抓紧了她的纤细小手,不忍放去。遥想自己努力了许久想要融入她的接受圈内,但一直都未果,可某一天,当他再也没有注意的时候,天际会风云,虹销雨也霁,自己终于是迎来了这样一个不期之喜。

        那感觉,别提有多惬意了!

        然则就在他沉浸在这短时的信任感时,司命却倏然停住了脚步,搞得他险些跌倒在地。

        “怎么了?”

        司命没有回复他,却将满头的思绪拉到了那日在军营牢房里看到的一幕,彼时她看过三个人的记忆,分别是秦鸽、淮轶和饶凛的,不过当时因为淮轶身处绝境中,最有可能需要她的帮助,所以她就对其多留意了一些。

        但此时想来……

        毕竟自己可是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的,是以,也根本没忘记那其余二人的生死谶言,深深一回忆,发现秦鸽的谶言是:

        【端历六一八七年七月廿二日辰时生,六二零八年九月十四日巳时死,死亡原因:战死。】

        饶凛头顶的金光大字则为:

        【端历六一七六年九月初七日申时生,六二零八年九月十四日巳时死,死亡原因:战死。】

        同样都是九月十四日?

        看来是同一天死在战场上了?

        “今天的日期是多少?”司命回首问曰。

        “这、这我怎么知道啊?”

        “笑话!你是时间人,你的感觉就是这世上最标准的时间尺度,又怎么会不知呢?”

        时苏刚才一直在那双手的接触中感受着余温,根本没操心她的问题,此时才反应了过来:“哦,那大概就是十四号了吧……”

        “大概?”司命略有怒气,见他一直摩挲着自己的手,又觉得有些过于昵媟了,便将手速速撤了回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啊,能不能给个准数?”

        时苏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但也止于她那一本正经的菩萨模样,只好仰天掰掰手指,佯装算了一下:“呃……按照这个世界的计时法则来说呢,是端历六二零八年九月十四巳时五刻……”

        “说重点!”

        “九月十四。”时苏见她那么凶,委屈地扣扣小手。

        司命瞥了他一眼,又蓦地想到了那虬龙谷里囚着的几百条性命:“惨了!”

        “什么惨了?”

        “你快随我一同回去。”司命说着就又拉起了时苏的手。

        时苏本不欲再回那个不见天日的阴暗地方,但一见到司命这么不见外,便又欢欢地随之跑回去了。

        此时,大战在即,金鼓齐鸣,煊赫震天!

        山头上,郑军的各种机械兵正在以绝高之势,睥睨着那些山下洞穴中的虾兵蟹将。

        洞穴里,所有的杞军都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准备,眼看就要压不住那些愤怒的火焰了,秦鸽只好任由着他们抱着必死决心,大肆地冲杀了出去!

        顿时,两军开始厮杀——

        那些又方又大的机械兵便开始了姿势的变换,重重碾压过了各种砂砾飞尘,一跃就跃到了最地下的战场上……

        长臂机械则投出了数不清的乱石和火箭,似乎根本不在乎重量和数量到底如何,只要能放得上去,就会石无虚头、箭无虚发地攻击到虬龙谷的谷底地带……

        人高马大的常规机械兵涌出,一个个身强力壮地浑如蚩尤在世,似是有用不完的力气,排山倒海,势不可挡,将一切眼前的阻碍物都碾于了脚下……

        于是,献血飞溅——

        溅的是哪家的血?

        溅的是杞军的最后一缕精忠报国血!

        而那些郑国的人力兵则站在最高的山谷上,举着手中旌旗,排成了一字长城,笑着看那些虽然在浴血奋斗却始终是螳臂当车的敌兵们。自从有了这些大家伙啊,他们可真是好不轻松呢,上个战场除了叫嚣几句外也就只剩下观摩的份儿了。

        恰在此时,在那杞军残阵之中,司命和时苏一下子就出现在了秦鸽眼前。

        司命还是觉得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慢了,至于后来跑去找秦鸽的时候他们的大军早就不在洞中。此时战况激烈,阻碍甚多,为了快速找到秦鸽的位置,她也不得不拜托时苏用静止时间的方式缩短了她和秦鸽二人的距离,于是便有了这突然闪现的一幕。

        “你怎么回来了?”秦鸽满脸是血,头发凌乱,震惊不已。

        司命并没有理她,而是先打开了紫微眼,刹那间眼中的瞳孔殷殷变色,溢出了撼人又夺目的紫光,对着秦鸽的命格照去,果然就因应了之前的想法——

        是太阳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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