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020章:命格
司命其实有两种办法救她的。
一种是在赤谷森林地洞下说的那个秘方“与天夺人”。
听说这是云端大陆医药世家孟氏三百年来最为之荣耀的秘方,也是在与孟篪告别之后她才慢慢想出他可能的身份的。同样都姓孟,医术高超,懂得这救命的偏方,很难不说没有点什么关系。只可惜地洞中的药材不全,即便她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搜罗了,而且这女子受到的是巫术侵蚀,寻常医术应当起不到什么作用。
第二是璇玑术,一种相部的幻术。
也就是她之前唯一主修的幻术。
既然这女子中的是巫术,那么用超自然的幻术对症下药才可能是最对路数的。她所修的璇玑术主要能力便是为人续命,但其中有个必要条件,就是只有天上的璇玑四星连成一线或整个北斗七星连成一线时才可以施行此术,借一条线上的星曜引力改变人寿限的长短,继而续命。
但就像赵离曾经嘲笑过的那样,这是千古奇观,历来罕见,所以它就成了一种近乎理论的幻术,只是听上去神乎其神而已,终究难以实现。虽说司命也愿意救她,毕竟救人是造良业的嘛!可是目前的路都堵死了,她也爱莫能助。
不过她又转念一想,或许是个能与自己交易的人呢?
毕竟女子现在已病入膏肓了,自己又难得遇到了特别需要帮助的人,如果她愿意与自己交易,便不算故意害人性命了不是?
从良心上讲也说得过去啊!
于是,她的瞳仁发出了光芒——紫微星盘悄然开启。
现实世界里的女子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但在紫微之境里,她的生辰八字和紫微星盘早已以一种可见的发光体飘在了她身体上下两侧。司命将紫微星盘从她的脚下移至跟前,又用双手将其竖了过来,调整成了一种可观全局的模式,这下,所有的信息就都变得非常清楚了。
只见女子的盘内寿限如此写道:
【端历六一八五年四月二十二日丑时生,六二零八年三月十三日酉时死。死亡原因:异术。】
正巧,她想了想,今天刚好是六二零八年三月十一。
看来若没有其它力量干预的话,也就是这两天了,两天后这个女子就要离开这个世界,转世而去。怪不得这少年这么急切地要用自己的心来救人呢!
其实在紫微幻术的中,对人命格起作用的星曜多达一百多颗。
其中最为重要、对人的命运起决定性作用的仅仅有:七杀,破军,廉贞,贪狼,紫微,天府,武曲,天相,太阳,巨门,天机,太阴,天梁和天同这十四颗,其它的九十几颗叫做辅星或者杂星,只占了很少一部分作用。她只要能激活这十四颗主星,其它的辅星或杂星自然就会受到主星引力的感召,自动回归于紫微幻境的天空中,产生它们应有的力量和价值。
面前的这个女子,也就是叶柰柰的星盘里:单星“天同”入命于辰宫。
这本来是件很好的事情,因为单星嘛!可即便如此,也还是达不到司命所需要的那种标准。
因为这颗主星的旺度仅仅是“平”。
一般来讲,民间数术将星曜落入宫位内的亮度情况分成了四个等级,即“入庙、坐旺、平闲、落陷”,其光辉程度依次递减。对于司命来讲,最好的选择就是入庙的这种等级,因为这种等级光辉最亮,吉曜时极吉,凶曜则不凶,能量充足,用以激活十四主星必然是成功率最高的,也是最为稳妥的。
但叶柰柰并不符合这个条件。
她的命宫之内还有擎羊(主凶厄)、火星(主破败)等偏凶的辅星,这说明其一生当中出现暗疾或内伤的可能性很大,也正好她对应了此时危及到了生命的情况。
除此之外,对宫和三合宫内也有诸如天魁(主昼贵)、天钺(主夜贵)、解神(主解厄)等吉星加会,又说明了她在危难之际会有贵人相助,这倒也成了个去凶反吉之照,为其本来的病殂之患添了些微薄希望。
只是不知道这贵人是谁?
总不至于是自己吧!
司命猜想着:可自己现在又不能跟她交易啊,而且交易之后亦不能让她同时活过九九八十一日,又怎么能算得上是她的贵人呢?
很奇怪。
事实上,以上的云云种种指的仅是一个人的命宫情况。然而紫微术其广且大,个中奥妙无穷无尽,玄之又玄,自然不能单凭一个命宫的情况就对某个人下了绝对定义,这里只是暂且说到了某些星曜所代表的独特涵义而已。
原本对于民间数术来说,算命时就会根据被测人的命宫、对宫、三合宫以及邻宫的走向进行“三方四正”式的推算,并配之以五行八卦、天干地支、流年斗君甚至是四化的影响。其演算复杂而精妙,如此,才能真正地推测出一个人较为周全的人生轨迹,也才算是种命数推理。
但紫微术不同,这种幻术所仰仗的仅仅是命宫里主星的力量,另外十一宫内的情况只是对被测人的命运和性格有关,与此幻术无关。虽说这之后又会分为地盘、人盘、大限盘和流年盘吧,用以推算命运的实时走向,但她也只需看其先天盘的情况即可,因为这种幻术的原理就是如此,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细节,所以也就无须过多讨论了。
实际上对于一个人来说,先天盘的格局已经大概能说明某个方向了。
毕竟就算是再准确的排盘,在碰到司命这个紫微者时就像是安插了位命运干预之神,从接触到的那一刻起,该人的命运走势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正因如此,纵然她再能演算、再能推测,也是断断看不到自己的星盘和未来,因为就像是医者能医不自医一样,实在是件很无奈的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女子的命格中等不上,是为平庸,又凶中有吉,不算太差。
哎……
有点遗憾。
此种命格并非自己想要的那种命格,首先就排除了作她为契约人的可能。那么如此说来,也就无法用紫微术的能量来短暂地延长她寿命了?
司命突然松了一口气,不知该失落自己失去了一个可交易的人还是该庆幸这女子逃过了一劫,没有把生生世世的灵魂奉献到那紫微幻境里去。可就在她要退出去时,眼中又突然闪过了一抹光影,那光影波动,自房内人的走动中产生,仿佛又让人看到了某种可能性,而那,也正是她此行冒险下山的原因——
天机!
一颗熠熠发光的天机星竟然就落在这少年的命宫中!
而且单星独坐,没有多余的杂乱星曜影响,方位躔度什么的刚刚好。
与此同时,司命的意识也进一步也召唤出了他出生时的天空映像——只见灼灼闪耀的众星在紫微幻境上空按序排列着,尤其那颗天机星的位置与大陆的距离最为接近,遮挡较少,旁边的星群也较远,必然是能释放出足够能量的。
真是太好了!
她从没想过自己才刚下山就能幸运地遇到个合适的人,还以为要找上好一会儿呢!一切都是这么的机缘巧合,还当真是省了她不少力气
只是……不知少年愿不愿意做这第一人呢?
毕竟要奉献上自己灵魂的呀……
“你……”司命感觉有点难以启齿,但思虑了片刻后还是下定决心,道,“为了救她,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吗?”
少年被问蒙了。
“如果我要的是你的命呢?”司命的眸子一低,重新诠释了自己的说法,声音直逼其心底,“如果我说我能救她,但代价是你的命,你也愿意吗?”
少年一怔,他怎么都没想到眼前的女子会问这么一个火辣辣的问题,便再也收不住了嘴边流失的情绪:“当、当真?”
“当然了。”
“如果你真能救她的话,用我的命来换又何尝不可……”
“答应得这么快?不再想想?”
少年顿时明白了什么,然后跟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笃定道:“我从没有想过没了她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只知道如果没有她,我早就死在念桥之上了。过去的日子里,她是我的一切,我不能没有她,也不想没有她。若你真能帮我的话,那即便是把我的命拿去又怎样呢……”
“可是,你便再也不能与她在一起了啊?”
“这……”少年低下了头,“我想……没关系的吧……只要她活着,就够了……”
司命心中一颤。
因为他说话时是那样的情真意切。
也不知这些年来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变得这么少年老成的,总觉得他的言谈之间却有种超越了年龄的成熟,又时不时地被一种哀伤萦绕着,不过其实也完全不需要知道这些,包括那床上的叶柰柰亦是。
兴许是周国巫术太过盛行吧?
早就远远超过了她对此的了解。
很多时候,人一旦遇到了问题,便会倾向于用超自然的力量去解决,而不是用些普通的手段,所以她才这几天总遇到一些与巫术相关的事。
当然,巫术也不一定就是完全不好的,不能盖棺定论认为它就是一种邪术。虽然寻苍门是如此定义巫蛊一类的术法的,但她却不以为然。只是因为巫术被用来做不法之事的情况更多,所以才招致了绝大多数人的偏见;而且无论是谁,一旦用了邪恶的暗黑术,又不管其目的是什么,付出的代价往往都是巨大的,那个孟渠如此,这个眼前的女子亦是如此,这样的人往往不是命悬一线就是正在通往命悬一线的路上,情况都比较悲观。
对了,药徒,传人?
她脑内突然兴起了一种联想:该不会指的就是这二人吧……
太迟钝了,真是太迟钝了她!
早就该想到有这种可能了。
她责怪着自己。
一股好奇感在心中酝酿了开来,很快催生出了一种想要挖掘真相的冲动,但若就这么直接问他,少年必定不会据实相告,因此带着这份好奇司命又开启了那双叱咤意识界的紫微眼——于是无数条细长而繁复的白线在眼表显现了出来,就像是车轴似的连接了眼球边缘与中心,如丝如缕,如幻如迷……它们随着主人的意识命令转动了起来,继而越来越快,直至开始相互刺激着彼此并点亮了彼此时,才又汇聚成了无数个交叉的闪光点。
这是任何人都跳脱不了的那种既定走向。
这便是命运之线。
一个人从过去到现在,再从现在到未来,每一个时间点都是一种命数,亿亿万万个命数在此平行或交叉便聚成了星海一般难以计量的四维时空点,也就造就了难以计量的机缘和业种。这些线和点既昭示出了所谓空间与时间的相对运数,也表明了毫无变量的绝对命运。
这便是命运线意义之所在。
是以,在这少年感受不到的世界里,司命已然对他的命格验算了起来,那速度之快,内容之繁琐,准度之精确,都已经远远超过了世上任何一个普通人乃至是十万个普通人聚合起来的处理能力。而她也因此看到了眼前少年的一切信息,包括却不限于那些本人经历过的或是一生中所遇到的其他人的情况,所有可能产生的交汇点、过去和未来,她都了解得非常清楚。
最终,那些跳脱的白线堆砌出了一个完整的生活面貌,紫微幻境中构建出的影像也渐渐清晰——一个刚出生便克死娘亲的婴儿就这样出现在了最开始的视野中。
根据画面中人物头顶的金色文字描述可知:
婴儿的母亲田氏为一农妇,婚后难产,不幸离世了。
其父亲杜观乃是前南朝伯爵杜叡的第八代重孙,南朝覆灭后失去了爵位,在世上鬼混了三十三载后,也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街上不体面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然而杜观尚在人世时,为了讨姘头的欢心,竟置自己的亲生仔于不顾,将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独自留在了家中!于是一个偶然下,孩子从家门口走了出来,从此,便再也找不到了回家的路。
后来小孩慢慢长大了,也就这么孤苦伶仃地颠沛了很多年,一直饔飧不继,始终以乞讨为生,尽管备受着他人的欺凌,但也从未放弃过对生活的渴望。
如此一朝又一朝兮……
不知过了多久。
他不知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要到哪里去,不知自己的父母兄弟是谁,更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到底是什么月份,只是记得……大抵在每年春夏交替的日子是他在大街上睡觉睡得不那么难受的日子,所以就以此为界,做了自己的生辰。
每年都有这么一段温暖的时光……
他取笑起了自己,别人的生辰只有那么一天,而他却拥有了一整个季节呢!
——也算是种幸福了吧。
……
有一次,他见到了只小袍子。
它大耳大眼的,尾部还有一撮小白毛,十分可爱,就如那时候的他一样,身边连个可以依靠的大人都没有。这让他一见如故,认定了小袍子就是第二个自己,于是在肥头大耳的屠夫要将袍子给宰了时,吓得火急火燎就要救它。
他死死抓住了狍子的腿不让它被杀,即便后来被打得头破血流了也没有松开过一根手指,虽说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了,但他还是一直默默守着。直到某天夜里,趁屠夫不注意的时候,他才终于又得一机会将狍子偷偷牵了出来,然后一人一狍从此,便踏上了段恢弘的逃窜旅程。
可是好景不长,那狍子的命更是不长。
因其刚一出生就离开了母乳,又跟着他四处奔走产生了应激反应,所以一年没到就死了,而且它死的日期竟然还是另外一个春夏交替的日子!
他为此哭了七天七夜。
走到哪里都哭,一直走一直哭,一直哭又一直走,就这么哭着走着的来到了念桥上,终于一个体力不支,彻底地倒在了地上。
如此春夏走了,秋冬又来……
花儿谢了,风霜又渐渐堆起……
皑皑白雪落在了他那瘦削的身上,也落在了那颗被世态炎凉碾压过的心上……
再后来,老天也看不过去了,更怕这傻小子就直接死在那片冰封雪盖里,便大发慈悲地派了几个纨绔子弟来驱赶他。好家伙!那些小纨绔们一见到他衣衫褴褛的模样,简直兴奋地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
“啊哈……”
“终于有人要做倒霉鬼了!”
他们欢呼着。
都以为他是饥肠辘辘地这讨饭吃呢!遂而当喂狗似的扔给了他一些碎馍馍,然后吊着他,逗着他,引着他,诱着他……总之就是不给他,就想看他苦苦哀求而艰难向前爬的狗样子。
他的个头不高,自尊心却蹦得老高老高的,自己过去虽然也在乞食,但此时的情况完全不同,是人格与人格的征战啊!
所以他看都没看一眼,转身就走。
可是纨绔子弟之所以成为纨绔就是因为他们又顽又固,要是这么轻易就能放过了他,岂不是对不起这一冠冕堂皇的头衔了?
于是他们二话没说,对他拳打脚踢了起来。
他也只好趴在地上,用双手抱着头,任由他们殴打,不再有什么反抗了。反正都已习惯了,反抗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们人多势众,而自己这几天因为太过伤心没有吃过一点东西,早就累得没了什么力气。
但就在这样摧枯拉朽般的末日里,一个小仙女出现了!
他趴在地上,透过那些抬起又落下的拳脚中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小仙女,看她从手中的篮子里拿出了一种叫“菰干”的草,撮碎了抹在自己脸上,把脸变得黑不溜秋的,接着又大吼一声,装作出是鬼差降来到了人间一样滑动而来,摇头晃脑地说着什么……要带他们去见阎王!这一番举动实在令人称奇,直接把他给看呆了,也吓得那些小鬼们屁滚尿流的,然后真的那么哭哭啼啼跑了。
之后,小仙女在他旁边蹲了下来,拉着他的手:“走吧,跟我回家。”
这一刻她的脸虽是黑的,但在自己那颗懵懂的心里却成了一抹淡淡相宜的妆容,宛如迟来的春夏之风,瞬间吹起了万里玫红。
永远也忘不了那初见的一幕。
还有那时的感觉。
随后,小仙女又带着他来到了百草堂疗伤,认其做了弟弟,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小仙女她说自己叫叶柰柰,遂以他们相遇的地方“念桥”给他做了名,冠以叶姓。
从此他便是叶家的人了。
从此他便有了家,再也不会被人任意欺负了。
这一年他七岁。
从来没有人给过他一丝人情冷暖,让他觉得原来这沧桑的世界除了黑色还有一丝秀彩。
但毫无疑问从这一刻起,叶柰柰就是他的天,他的地,他此生唯一的渴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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